「不,是我沒用,白姐……」龍潛衝了過來,跪在龍王旁邊,兩眼定定地看著龍王。面前的這個男人,老了。以前,他是人見人怕的龍王;現在,他卻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不再是那個精力充沛、強悍得無所不能的龍王了。
他,終於成了一個普通男人,在龍潛眼裡,他不再是那個讓他害怕的龍王,而是他爸爸。
龍潛嘴動了很久,嚎出一聲:「爸,啊……」哭了起來。
三個人哭了一歇,聲音慢慢小了,白雪抱著龍王的左腿,龍潛抱著右腿。龍王擦擦眼淚,先歎一口氣:「真是老了,怎麼哭起來了?」又看看膝下兩個孩子,一手拉起一個,「老了也好,老了也好啊。老了才知道兒女的可愛可貴。都起來,都起來。」
白雪先擦完淚,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才爬起。龍潛卻還是沒有動。
「龍潛,我今天終於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前都是爸爸對你不好。對你期望高,卻沒有耐心去教你,沒有多少時間去陪你。起來,起來,是爸爸的錯不是你的錯。」
龍潛滿臉苦笑著說:「我腿跪麻了,根本動不了。」
白雪的腿也麻,正在邊上捏自己的腿。聽到龍潛這麼說,破涕為笑,先來拉他。一拉拉不動,龍潛反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白雪將他的腿慢慢拉伸,一個勁兒地給他按摩。好一陣子,龍潛覺得能活動了,白雪這才回頭按自己的腿。
龍王一世精明,將這一切收在眼裡。站起來,將白雪拉起:「雪兒,你是個好孩子。你爸爸白松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只有他才生下你這麼個好女兒,你坐下。你過來。」龍王讓白雪坐下,叫龍潛過來。
龍潛過來,愣愣地看著龍王,不知道過來幹什麼。
「傻小子,真是讓人伺候慣了,跟你媽一個德行,不知道怎麼體貼人,回報別人。你以為你白姐腿不麻?她為了你,不顧自己難受,先照顧你。你給你白姐按按。」
「哦。」龍潛馬上蹲在邊上,給白雪按腿。沒輕沒重的,按得白雪疼得直叫。不過,白雪又高興得忍不住笑。
「好好按,溫柔一點。以後,白雪兼任董事會秘書,作為董事長接班人培養。現在,大夥兒還不讓我這把老骨頭下崗,還要站最後一班。今天聽你喊那一聲爸,如果你真是對你爸有孝心,就給我好好幹。聽你爸爸的話,把工作給我做好,讓我早點退休。陳夢說得對,老人家就要像個老人家的樣子,去旅旅遊。年輕的時候啊,去出差,有時候也會去大海邊上、泰山頂上,可是,就沒玩出個心情。那個時候,要麼陪客戶去,要麼帶團隊去開會,滿心思都是公司的事兒。現在,我倒真想去看看那海邊,真正感受下那是什麼感覺?想去看看那山頂,會當凌絕頂就算了,那是年輕人的想法。我們老人家在山頂上,應該伸手邀明月,舉手摘星辰,摘下來也不幹什麼,就陪著說說話聊聊天。說起陳夢,人家孤零零一個女孩子,跑過來為我們淨潔幫忙,你今天怎麼對人家了?」
龍潛嬌生慣養,哪有這樣給人捶過腿,胳膊早酸了,又不敢停。聽龍王這麼一問,乘勢站起來:「是我錯了,爸,我明天去醫院看她。」
「你要有心,現在就應該去。」
「龍叔,」白雪聽到陳夢,耳朵就癢,「雖然她一個人過來為淨潔辛苦是沒錯,可我們也給她回報了。她在艾潔再工作兩年,恐怕也坐不到像湖南這樣一個大省的區域經理的位子。再說,到目前,她也只是在好生活系統裡取得成績,並不像傳說的那麼厲害。要拯救淨潔,我看要靠我們自己。只有龍潛以後懂事好好幹,我們新一輩的人都扶持他,淨潔才能打敗艾潔,重新站起來。」
「雪兒啊,淨潔要靠所有人的努力,這是沒錯的。陳夢一個人救不了淨潔。可是,你也別小看了陳夢,她在好生活做的這一切,並不只是改變一個系統那麼簡單。要贏艾潔,如果靠市場手段,我們不進行內部改造,不革自己的命,是很難的。這需要我們用現代的管理、營銷手段,樹立品牌,拉動消費者,改變以往重視渠道的做法。這是一場長期的戰爭。不過,短期裡艾潔也不好過。他們也面臨一個關口,他們今年也不好熬過。現在,就是艾潔與淨潔的比賽,看誰能熬過今年!陳夢那裡的戰爭,就是這場生死比賽的關鍵點。」龍王喝口茶,坐下慢慢說道。
「艾潔背後的利益集團很複雜,有當地政府為了拉動外資,做政績的因素,也有很多有勢力的人,想在這次外資併購中,分上一杯羹。他們不但急功近利,而且還貪心不足。吸引外資不說,還與外資對賭。如果今年艾潔的增長超過60%,外資不但無條件注資,轉讓部分股權給艾潔管理層,還不參與艾潔公司的運營。可如果不能超過60%,外資不但要求控股,還會控制整個公司的管理。也就是說,現在的管理層說不定都會下崗。」
「60%?這麼高?四大天王也是有經驗的人,怎麼能簽這樣的對賭?」白雪是負責財務的,她太瞭解利潤增長60%是個什麼樣的概念。
「哼,四大天王,名頭大,也只是這個利益格局裡的小角色。換句話說,他們是做不了主的。如果他們能做主,我想這60%的對賭肯定不會達成。外資為了更大的利益,說服了當地政府某些高層官員,還勾結了一些艾潔公司內部的人員。本來,前幾年,國家經濟形勢比較好,各個產業都增長很快。艾潔還有在外地開分廠的計劃。現在,外資勾結了艾潔內部某些管理層,你看那四大天王裡,負責財務的那一個,你去調查調查就知道,他在國外的私人賬戶裡,現在肯定躺著很多錢。他做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增長計劃,美化財務報表,美其名曰是為了賣個好價錢,其實是為外資搖旗吶喊。某些高官貪圖富貴,看了這些計劃,大唱順歌,逼著四大天王簽了這份對賭。」
「都是這些邪惡的外資,還有一些極少數的貪官污吏,害得國家很多民族資產外流。」白雪氣憤地說,「我有點明白龍叔的意思了。我們要回到與現在的艾潔並駕齊驅的局勢,或者超過艾潔,有點難了。那需要我們從內部一步一步地改革建設推動。可是,我們可以阻礙艾潔達到60%的增長,讓四大天王輸了這場對賭。可是外資收購了艾潔,對我們淨潔就會好嗎?」
「不好。第一,艾潔本身也是我們的民族品牌資產,他們輸了,又一個民族品牌給國外了。第二,外資收購艾潔的目的,還是為了他們本身的洗滌品牌在中國更強大。他們以前也和我們談過,只是我們沒有給他們機會。就算是我們這一仗暫時贏了艾潔,後面的戰爭直接面對外資,也會更加艱巨。所以,我們內部的改造一定不能慢。但是,不能不贏艾潔,否則我們自己就先死了。艾潔利益局面複雜,管理層並不能決定艾潔的命運。不像我們,股權單一,淨潔就是我們說了算。要錢有錢,要地有地,不求人,這邊政府也支持我們,才沒有讓外資乘虛而入。艾潔即便贏了這次,那些人還會讓艾潔輸了下一次,直到這些人和外資一起把艾潔瓜分了為止。所以,不用憐憫他們,要狠狠地贏下這一仗。我們淨潔,將是民族品牌最後的橋頭堡。」
「好,龍叔,怎麼贏?」白雪摩拳擦掌。
「爸,咱們怎麼贏?」龍潛也走到跟前,他聽得也越來越認真了。
「贏的辦法,就是阻礙他們60%的增長。據我所知,他們聘請的那個銷售專家,在內部制訂了100%的增長計劃,用高出目標快一倍的增長計劃,製造出非常高的預算。他們妄圖憑借這次機會,乘機吞併各處地方洗滌品牌,來一次大洗牌。來勢洶洶啊!可惜,如意算盤打錯了,淨潔是一面旗幟,只要淨潔沒有倒下去,其他品牌都不願意輕易讓手。100%的增長計劃,是一個非常好的辦法,可是風險太大了。如果目標沒達到,預算都花出去了,艾潔就真的要死了。所以,要打敗艾潔的辦法,就是淨潔挺住,堅強地挺住。在他們的打擊下,絕不倒下。尤其是湖南這塊市場,是我們淨潔的標誌,如果湖南輸了,淨潔就輸了。知道嗎?這其實是一場心理較量,信心的戰爭。我們只有讓行業裡其他品牌看到我們淨潔能堅挺,他們就願意一起堅持下去。否則,如果他們覺得淨潔挺不住,他們就害怕自己將來也挺不住,就會趁還有價值的時候,把公司賣掉了。如果都賣掉了,只剩下淨潔一家公司與艾潔背後的集團抗爭,就麻煩了。到那時,他們用錢砸,也可以把我們給砸死。」
「那陳夢在好生活這一次反擊,會對這場心理戰有幫助嗎?」白雪問。
「當然有。淨潔能挺住的最好表現,就是在市場上的良好表現。好生活這一次,不但陳列上勝利,還推出了新品,推出了洗滌中心這樣的主貨架。這是我們淨潔堅挺的完美表現。其他客戶,新一佳、家潤多,我們經營多年,在裡面的客情基礎還比較濃厚,看著好生活我們做得不錯,我們在那兒翻身也就快了。」
「爸,那是不是說,依靠陳夢,這樣下去,我們穩贏了?」
「根據我和陳夢的計劃,先贏好生活給鄭奇施加壓力,先讓鄭奇待不安寧。然後培訓新型銷售團隊全省出擊搶客戶,藉著洗滌中心的主貨架計劃與洗手液新品,在全省全面****。鄭奇在湖南的棋局裡,徐東是顆不能忽視的棋子,如果再在徐東這顆棋子上面贏下一城,艾潔的心理戰線基本就保不住了。那個時候,鄭奇想待在湖南也難,四大天王要向背後的主人交代,鄭奇保證是背黑鍋的第一選擇。」
「那好啊,看樣子我們就要贏了。有陳夢我們就放心了。」龍潛放下心來,他心裡當然想淨潔贏,更想輕鬆地贏。他的心,還沒有為接受更激烈的戰爭作好準備。
「怎麼可能?這樣就行了?不會這麼簡單吧?奇了怪了,鄭奇開始來勢洶洶,怎麼這幾個月都沒有什麼大動作?他會不會有什麼陰謀?」白雪提出疑問。
「這個問題,我也在想。鄭奇,鄭奇,名字就奇怪。正與奇。」龍王攤開兩隻手反覆地看,彷彿一隻手代表正,一隻手代表奇,「他的奇,我倒是常見,正呢?」
「以正合,以奇勝?」白雪說,「我聽過這句話。」
「以正合,以奇勝,難道他這幾個月也在做基礎工作?雖然他勝了一仗,但是艾潔在湖南的日子不長,基礎很薄弱。如果他連續出招,我反而不怕。如果他正在補足基礎工作,那下面的戰爭,將更加難。你們要重視,作好準備。」
「放心吧,董事長,我一定不會讓他看扁。」
「嗯,我也是,爸。」
「哈哈,和鄭奇的戰爭,你們倒不必參與,靠陳夢就行了。你們倆的任務更加重要,改革我們內部。明天約一下ERP供應商,談談看。」
「好的。」白雪與龍潛齊聲答應。
兩人一同告別龍王出來,並肩走在走廊上,鞋底擦著地板,一聲聲,那麼合拍。分別的路口,兩個人都有點不捨。
「龍潛,你怕不怕?」
「不怕,謝謝你,白雪姐。」
「不用謝,姐喜歡和你一起戰鬥的感覺。」
看著白雪上車離去,龍潛讓保安把自己的車開了過來。想了想,便往醫院方向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