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了一張價值2000元的MARCJACOBS禮券,於是就歡天喜地採購去了。我一進店面,渾身上下就透出我一定要買走點什麼!」的氣勢,導購對我熱情至極。說實在的,只要不讓我掏錢買他們家的東西,我一定會毫不吝嗇地大唱讚歌:MARCJACOBS就是個天才!他是新時代的拉爾夫·勞倫!湯姆·福得開創了華麗時代,他開創了簡約時代!他為了設計出優雅、世故、叫人大吃一驚的衣服殫精竭慮,每天抽40根煙,最近都進了康復院!…………可店裡幾乎所有東西在2000的基礎上都得添上三五千塊。一想到還要添錢,我立刻忘了MARCJACOBS是誰,覺得那些玩意跟動物園貨差不多,只值不超過100塊。我亮出禮券。導購花了半個多小時核實了禮券的編號、簽名、日期、我的姓名、年齡、職業、身份證號……以證明它不系偽造。之後冷酷地告訴我:我們沒什麼2000塊的東西。一時我覺得很羞憤,幾乎要掏出信用卡拍在桌上,大聲說:「把那件10000塊的破褂子給我包起來,除了用禮券,我還要再花8000塊!」好在理智戰勝了情感,我鍥而不捨地在角落裡發現了一件2000多一點的跨欄背心。
這件胸前印著一個丑姑娘的棉背心一點都沒帶給我有所斬獲的愉悅。我氣哼哼地離開了商店。但很快在停車場保安那裡找到了自信。我弄丟了停車小條,被人攔在門口。我坐在車裡大聲斥責保安:「就按兩小時收費不就完了……我是來消費的,是你們的客戶……怎麼智商那麼低不懂得變通?」依托個頭不小的汽車,我特別底氣十足。
總之這一天,我被勢利眼了,又很勢利眼地欺凌了別人。
後來回家瞎翻書,看到《當代美國上流社會解讀》,裡面對勢利眼有詳盡的闡述:勢利眼是指那些為差別歧視體系歡欣鼓舞、實踐勢利行為並為其所迷惑的人。勢利眼的重點是為了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勢利眼分兩類:瞧不起不如自己的,和艷羨強過自己並在他們面前自甘下賤的。勢利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他要對付的是他自己……
書裡還說,老是抱怨自己被勢利眼了是最低級的,第二低級的是承認自己欺下。高級的勢利眼是樂於承認諂上的品質。比如一個出生在芝加哥卻在英國小有名氣的政客錢農。他社交廣泛,1930年代常在倫敦參加皇室派對,毫不掩飾地談論他跟某國公主或國王如何消磨美妙時光。他在日記裡寫:「晚宴進行了好一會兒,我認為每個人都會同意宴會非常成功。我爬上床,氣氛如此美妙。這麼多的皇室成員,這麼多的珠寶。」很難對這樣一個坦率承認自己浮華且膚淺的人生氣。相比錢農,我的勢利眼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還有一種勢利眼是粗俗。比如不懂服裝設計的人認為你買的衣服難看,因為上面沒有品牌標誌;對藝術一竅不通的人買了昂貴的贗品,還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不懂威士忌的人嘲笑你不知道這種酒能跟綠茶一起喝……這種勢利眼是最讓人受不了的,成為他們的犧牲品會感到身心俱焚,按捺不住想大聲辯解的衝動:我的對生活的標準早就遠遠高於你們變態的勢利眼範圍啦!當我穿著那件MARCJACOBS棉背心出現在人前,就遭遇了這種勢利眼。幾個人圍著我說:「穿新衣服啦,100多塊吧。」我多麼想大聲宣佈這出自MARCJACOBS之手,是他著名的醜娃。在店裡對這件衣服的懷疑和被勢利的經歷全然忘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