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沙小園來說,國慶長假成了最折磨人的日子。
貝貝回來住了一天,便吵著跟爺爺奶奶逛兒童樂園去了。清靜的家,只剩下她跟虎子。隨手打開電腦,QQ和MSN自動連線,屏幕右側跳出的好友頭像大多亮著。也許,他們跟自己一樣,漫長的假日無處可去,於是就在網上消磨時光。梁山伯不在線。他怎麼會在線呢?七天長假,多麼寶貴的時間,多麼難得的機會,他跟那個媚眼女人,也許此刻正手握手擁坐在飛馳的列車上——不,應該是在飛機上;或者,早已抵達目的地,手牽手穿梭在花花綠綠的人流中,感受著美妙浪漫的異國風情;再不然,就是手挽手進出於一家家大型商城,為彼此選購喜愛的物品。
而她,此時此刻,只能待在毫無生氣的家中,沖咖啡,放音樂,想心事……
一種悲憫的情緒又襲上心頭,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孤寂可憐羸弱無助。
唉,都是這該死的梁尚博,真恨不得拿刀宰了他!可真拿起刀子,她,沙小園,下得了手嗎?下不了手,根本就下不了手。她會心疼,會手軟,會扔下刀緊緊抱住他,用淚水去軟化他那顆像鐵一樣冰冷的心。唉,女人吶女人,自己真是個賤女人!
酷狗音樂盒正在播放一首網絡流行歌曲,歌手嗓音低沉、沙啞,極富殺傷力,像要把人心中的憂鬱和苦惱統統翻攪出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樹與樹的距離,
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
無法在風中相依。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樹枝無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
卻沒有交匯的軌跡。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星星之間的軌跡,
而是縱然軌跡交匯,
卻在轉瞬間無處尋覓。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是你與我的距離,
想你想得痛徹心脾,
卻只能深埋心底。
……
那位歌手唱得蒼涼、憂傷、無助,正如她此時的心境。她的雙眼,漸漸泛出瑩瑩的淚光。
電話響了。
她抄起話筒:「喂,哪位?」她有點疑惑,這個時候,有誰找她?
怪怪的聲音:「你是,沙小園嗎?」
「對。」
對方嘻嘻笑道:「你很寂寞嗎?」
「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想你。」
「神經病。」沙小園啪地把話筒撂下。她不明白,如今哪來那麼多無聊的人。
「嘀嘀嘀嘀。」
她心一驚,扭過頭——
「嘀嘀嘀嘀。」
QQ好幾個頭像不停地搖晃、鳴叫。
「真煩。」她眉峰微蹙,選擇了隱身。此時此刻,她不想,也沒心情跟他們閒聊。
電話又響了。
「喂,哪裡?」
「請找祝英台接電話。」說話人中氣很足。
她心一驚,祝英台?
「喂,喂,怎麼不說話?」
「你,」她遲遲疑疑地問道,「是不是,打錯了?」
「沒錯啊,我找祝英台。」
「對不起,這兒沒有什麼祝英台。」
「怎麼,」那人哈哈大笑,「不承認,害怕了?」
「什麼意思,你是誰?」
「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啊?」
「啪」的一聲,她趕緊把話筒撂了。
她怔怔地靠在椅子上。祝英台?他為什麼說找祝英台?難道是巧合?不可能。莫非,是梁尚博打來的?心一陣狂跳。不,不是他,聲音不對,做派也不對。再說,他沒必要採用這種方式跟她聯繫。那麼,會是誰呢?
百思不得其解。
電話再度響起。
她伸出手又縮回,緊張地望著話機。
鈴聲響個不停,一陣,又一陣。
她猶豫著,最終拿起話筒,聲音發顫:「喂……」
「你好,祝英台。」
手像被蜂蜇了似的,話筒「啪」地掉在桌面。
「喂,喂,祝英台嗎?怎麼不說話?」
她慌忙站起,將話筒擱好。
都是些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打電話騷擾她?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心漸漸平靜下來。百無聊賴,不知該幹什麼,她信手打開網頁,漫無邊際地瀏覽,先是新浪,後是搜狐,繼而是貓撲……
忽然,她的目光被釘在一道藍色的條目上:梁山伯何許人也?
梁山伯是什麼人,在中國,別說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就是個文盲,也應該不會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問題,何須大做文章?她隱約感到一絲不安,打開網頁。跳入眼簾的是這樣一段話——
梁山伯是民間故事《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的男主角,歷史上考證確為真人。梁山伯曾出任過地方官,歷代史書可以尋找到相關記載和資料。傳說梁山伯得知才華出眾的祝英台是大戶人家的女人後,提娶不成鬱鬱而終。祝英台感其摯情,過墓而入,合而為一。今人多有考證。
她鬆口氣,覺得有些可笑。但下面的幾個帖子卻讓她笑不出來——
帖子一:
QQ暱稱為梁山伯的,全國有九百二十六人,其中沐州三人。胡玉樹,男,1975年生,大學本科畢業,外企白領。林杉,男,1972年生,1994年華南理工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畢業,台資公司駐深圳辦事處員工。梁石中,男,1973年生,高中文化,國企下崗職工,無固定職業。
帖子二:
林杉,QQ暱稱林海風光、天樂、梁山伯。三十五歲,大學本科畢業。黑瘦精幹。手機號碼:139XXXX5819。詳細資料請其他網友補充。
帖子三:
胡玉樹,QQ暱稱梁山伯,博名胡一刀,三十二歲,大學本科學歷,經濟學士,外企白領,電子郵箱:huyushu1975@826。com。
……
沙小園怔怔地盯著這些名字,心裡發虛,鬢髮被濕漉漉的汗水粘住。上述信息是否表明,梁尚博跟QQ中的梁山伯沒有任何關係?換句話說,跟自己熱聊了三四個月並有肌膚之親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梁尚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網絡上的資料怎能相信,什麼人都可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放上去,它的真實性、準確性、可靠性能有多大?
突然,她的心一陣悸動:這麼說,「祝英台」的資料,網絡上也應該有嘍?她趕忙打開百度,輸入祝英台。果然,屏幕上閃現出一條條信息——
帖子一:
QQ暱稱為祝英台的,全國有五人,沐州無。博客名為祝英台的,全國有八人,沐州一人。博主真實姓名:沙小園,女。
帖子二:
博名祝英台的女人,三十三歲,沐州山溪縣人。省財經大學畢業。QQ暱稱為英子。該女子喜網上遨遊和寫作。丈夫為軍轉幹部,有一子,尚幼。
帖子三:
沙小園,女,1974年生,大學本科學歷,沐州地稅局稅管員。近期開一博客祝英台。曾有婚外戀行為,被遺棄。宅電:2971846。不完全處,請補充。
……
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為什麼會這樣?自己的相關情況,怎麼會出現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難道,是黑客闖入她的電腦,盜取了她的有關資料?可是,他們為什麼要在網站公佈她的隱私?裡面包藏著什麼陰謀?江邊葦叢之事會不會有人知道?不會也被那些神秘莫測的人在網站曝光吧?她惶惑不安,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也許,從今天開始,她沙小園將尊嚴盡失,跟奶奶一樣這輩子被人指指戳戳再也抬不起頭!
她感到山河失色,天旋地轉。前方,是激流、漩渦、泥潭、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