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士2:東方陰謀 第23章 新生 (1)
    一周之後,他們向著海岸角行進,糟糕的氣氛像熱量一樣,觸手可及,無處不在。布萊茲還沒有從殘酷的鞭打中恢復過來,仍舊幾乎全無知覺地躺在船上的醫務室裡。地勤人員輪流給他鮮血淋淋的鞭痕扇著風,勸他喝一點水。他們已經知道了勞倫斯的脾氣,所以從不用語言和直接的行動表達對水手的仇恨。相反,這種情緒只表現為慍怒的眼神和耳語,以及水手靠近後突兀的沉默。

    自從事件發生之後,勞倫斯就不在大船艙裡吃飯了。限制波拜克在甲板上的行動使瑞雷受到了冒犯。反過來,瑞雷並不妥協,並且公開宣稱他不滿於勞倫斯所判決的鞭刑,這使得勞倫斯變得理虧。爭論最激烈的時候,勞倫斯暗示他厭惡去奴隸港,瑞雷憤恨地說了這樣做的後果。他們沒有大叫大嚷的結束爭論,而是陷入了冷戰。

    但是現在更為糟糕的是泰米艾爾士氣低落。他原諒了勞倫斯的嚴厲,並且也理解有時需要對忤逆進行懲罰,但他沒有完全對現實妥協。在鞭打的過程中,布萊茲一直在尖叫,而泰米艾爾也在咆哮。這樣做也有一點好處,水手長的搭檔辛雷感覺到了警告,最後幾下鞭打變得緩和下來,但是已經造成了傷害。

    自從那個時候起,泰米艾爾就悶悶不樂、沉默不語,回答時總是很簡單,胃口也不太好。水手不滿於過輕的懲罰,而飛行員認為這樣太殘忍,也同樣不滿。

    可憐的馬丁因為負責鞣制馬具,結果用來實施鞭刑而倍感自責,一有時間就守在布萊茲床邊。永瑆是唯一一個對這樣的情形感到高興的人,他抓住機會用中文和泰米艾爾私密地長談了好幾次,而泰米艾爾也沒有要求勞倫斯加入談話。

    然而,最後一次談話結束時,永瑆很不高興。泰米艾爾嘶嘶作響,收起翎頜,然後佔有般地捲起了勞倫斯,把他抬了起來。「他對你說了什麼?」勞倫斯詢問,徒勞地窺視著他周圍升起的黑暗,永瑆持續的干擾已經讓他非常惱火,幾乎到了耐心的極限。

    「他給我講了中國,還有在那裡,龍得到了什麼樣的對待,」泰米艾爾有些逃避地說,勞倫斯猜想泰米艾爾不喜歡這樣的陳述方式,「然後他告訴我,我應該有更高貴的同伴,而你會被送走。」

    永瑆走了。「看起來發了很大的火。」弗瑞斯向他們報告,帶著與上尉不相符的高興。

    這沒有讓勞倫斯滿足。「我再也不會讓泰米艾爾因為這個悲傷。」他生氣地對哈蒙德說,但沒能使這個外交官向王爺傳遞一個非常沒有外交策略的消息。

    「這件事情上你很沒有遠見,」哈蒙德讓人惱怒的說,「如果永瑆王爺在旅途中相信泰米艾爾不會同意和你分開,這對我們是再好不過的了。等我們最終到達中國,他們將會更樂意與我們談判。」他停下來,帶著更叫讓人惱火的期待問道:「你很確信他不會同意吧?」

    聽到那晚上的情形,格蘭比說:「我說,我們哪天夜裡把哈蒙德和永瑆一起舉到一邊,把他們甩了。」這比勞倫斯所能做到的更加直接地表明了他的個人情緒。格蘭比一邊說著,一邊不顧禮貌地吃著。勞倫斯邀請他吃飯。湯、烤乾酪、洋蔥西紅柿炒肥肉、一整只烤雞和一個切碎了的餡餅。他已經從大病中好了起來,但臉色蒼白、體重下降,「王爺還對他說了別的什麼?」

    「我一點也不知道,過去一周裡他一共都沒有說三個英語單詞,」勞倫斯說,「並且我不想逼他告訴我,打聽事情是最多管閒事的。」

    「我真希望沒有鞭打他的朋友,」格蘭比說,「他本應該每天有很多書讀,有很多的寶石。我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人真的去嘗試了,他就會被趕出軍營,像閃電那麼快。當然,前提是龍沒有把他切碎。」

    勞倫斯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指纏住玻璃酒杯。「泰米艾爾只會聽他的,因為他很不開心。」

    「哦,見鬼,」格蘭比重重地坐回去,「我很抱歉我病了這麼長時間。弗瑞斯是不錯,但他以前沒有幹過運輸,不知道水手是什麼樣的,不知道該怎麼不動聲色地教會他們東西。」他鬱悶地說。「我給不了你什麼建議讓他高興起來。我在李蒂費凱特手下幹過很長時間,即使對於『帝王銅』來講,她都很隨和,沒有什麼脾氣,沒有什麼能夠破壞她的胃口。」

    第二天早上,他們來到了港口。這是一個有著金色沙灘的巨大半圓,可以眺望遠方的城堡的白色圓牆下點綴著吸引人的棕櫚樹。許多粗糙的小舟在港灣裡嬉水,有的還長著木樁鑿空以前就有著的樹枝。小舟的旁邊有著一些雙桅船和縱帆船。西方遠處有一個中等大小的白船,周圍的小舟在自由地游弋,船上坐滿了被驅趕在一起的黑人。

    「忠誠號」因為太大了,不能停靠在港口合適的地方,但是它也停泊在了足夠近的地方。白天很安靜,鞭子破裂的聲音在水面上傳播著,混合著哭叫聲和鞭子抽動的堅實聲音。勞倫斯皺著眉頭來到甲板上,命令羅蘭和戴爾去收拾船艙,不讓他們睜大眼睛盯著看。泰米艾爾沒有受到這樣的保護,帶著疑惑觀察了整個過程。他注視時,狹長的瞳孔時而變寬時而變窄。

    「勞倫斯,那些人帶著鐐銬,這麼多人幹了些什麼呢?」他充滿同情地詢問著,「他們不可能都犯了罪,看,那邊是小孩,這邊又是一個。」

    「不,」勞倫斯說,「那是奴隸,請別看了。」他有點擔心。他嘗試著模糊地給泰米艾爾解釋什麼是奴隸,但是由於他的厭惡和泰米艾爾對財產概念的不理解,他的解釋沒有成功。泰米艾爾現在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繼續看著,尾巴好奇地快速搖動著。船一早上都在裝運貨物。熱風從岸上吹來,裹挾著奴隸們出汗的、痛苦的、生病的、很久沒洗的身體發出的酸腐味道。

    最後,人們登船了,白色的船帶著不快樂的貨物出了港,迎風揚起了帆,經過他們身邊時,蕩起了漣漪。她以穩定的速度前進著,水手攀爬著繩索。但是,有一半的乘客都是帶著武器、從未出過海的人。他們呆坐在甲板上,握著步槍、手槍,還有盛著烈性酒的杯子。他們好奇地睜大眼睛盯著泰米艾爾看,臉上沒有一點笑容,渾身都是工作留下的污漬。其中的一個甚至舉起了槍瞄準了泰米艾爾,好像要射擊一般。「舉起武器!」瑞格上尉在勞倫斯反應過來之前就猛地叫了起來。一秒鐘後,甲板上的三個步槍射手就做好了射擊的準備。對面船上的傢伙放下了槍,獰笑著露出了結實的黃色牙齒,然後轉過身去對這同船的人大笑起來。

    泰米艾爾的翎頜變平了,不是害怕,而是極大的厭惡造成的。在這麼遠的距離來看,萊福槍對他的傷害不會超過蚊子對人的傷害。他深呼吸,然後發出了隆隆的低聲咆哮。勞倫斯把一隻手放在他旁邊,安靜地說:「不,這樣不好。」然後和他待在一起,直到白色的船駛出了地平線,從視野中消失。

    甚至在它走後,泰米艾爾的尾巴還是不高興地來回搖擺著。「不,我不餓。」當勞倫斯建議他吃一點食物時,他這樣說。然後,他又十分安靜待在那裡,偶爾用爪子撓撓甲板,無意識地發出一些刺耳恐怖的聲音。

    船的另一頭,瑞雷走在船尾的甲板上,但是附近有很多水手在吃飯。長官的遊艇就在周圍,開始準備補給,波拜克勳爵則在巡視監督。當一個人在甲板上大聲說話時,就不能指望這聲音不會傳到甲板的另外一頭去,這樣花費的時間可比走過去要少多了。勞倫斯知道在他自己的甲板上批評瑞雷是多麼的無禮,即使他們之前沒有吵過架,他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最終他不能再忍了。

    「請不要這麼悲傷。」他試著去安慰泰米艾爾,「我們有理由希望貿易很快就被禁止。這個問題在這次會議上就會被提交給議會了。」

    泰米艾爾對這個消息很高興,但是他不滿足於這樣一個突兀的解釋,而帶著極大的熱情詢問廢除的前景。勞倫斯必須得基於他父親活動的細節來解釋議會是什麼,以及上議院和下議院的區別,以及涉及在爭論中的各種各樣的派別。他知道這時候別人也能聽到他的談話,於是他盡量顯得政治一點。

    孫凱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很顯然在猜測他們的談話,一早上,他都在甲板上,目睹了泊船的過程以及它如何影響了泰米艾爾的心情。他盡量走得近一些,但沒有越過劃好的邊界。過了一會兒,他讓泰米艾爾給他翻譯。泰米艾爾解釋了一些,孫凱點點頭,然後問勞倫斯:「你父親當時是一個官員,認為這樣的行為是不光彩的?」

    如此突然的一個問題,無論怎樣逃避都是很冒昧的,而沉默幾乎就代表了不誠實。「是的,先生,他是。」勞倫斯說。在孫凱提出更多的問題延長談話之前,凱因斯出現在甲板上。勞倫斯叫住他,請求他帶泰米艾爾短飛一陣,到岸上看看,以便打斷這樣的討論。然而,即便縮短了對話,這也對船上的關係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水手們對這個事情沒有什麼堅定的看法,自然採取了船長的立場,感覺瑞雷被利用了。當人們都知道他的家人涉及了這樣的貿易時,有人在船上公開表達這樣的情緒。

    郵件在吃飯之前回來了,波拜克勳爵派最近挑起爭端的年輕海軍上尉候補軍官雷諾茲去為飛行員取信,這幾乎是擺明了的挑釁。男孩的眼睛被布萊茲有力的拳頭揍過之後,到現在還是發青的。他笑得那麼傲慢無禮,勞倫斯立刻讓馬丁停止履行他的職責,而一周前,他還不是這樣打算的。男孩非常刻意地說:「泰米艾爾,看,我們有一封從羅蘭上校那裡來的信,我相信這可能會有多佛的消息。」泰米艾爾有禮貌地低下頭檢查信。翎頜投下的模糊的影子以及交錯的發光的牙齒,讓雷諾茲吃了一驚。他的獰笑收斂了起來,匆匆從龍的甲板上逃離。

    勞倫斯待在甲板上和泰米艾爾一起讀信。簡羅蘭的信還沒有一頁長,他們走後沒有幾天,信就寄了出來,幾乎沒有什麼新的消息,只是歡快地描述了皈依者的生活。讀來還是挺讓人振奮的,但這讓泰米艾爾為營地歎息了一會,勞倫斯也觸動了這樣的感情。然而他有些奇怪為什麼沒有收到其他同事的信。既然一個送信人來了,他本來期望收到哈考特的一些東西,至少,她的信寫得不錯,也沒有收到其他上校的東西。

    他確實還有另外一封信,那是他媽媽寫的,從多佛那裡轉寄過來。飛行員比其他人能夠更快地收到信。傳遞郵件的龍一圈圈地飛行著。在收到勞倫斯告訴她他們已經離開的信之前,她就把這封信寫好寄了出來。

    他把信拆開,為泰米艾爾大聲朗讀著信的內容。她主要寫了他的大哥喬治的事情,他在有了三個兒子之後又生了一個女兒,也談了他父親的政治工作,那是勞倫斯和艾倫代爾男爵同情的主題,現在泰米艾爾也有了新的興趣。讀到一半時,勞倫斯突然停了下來,喃喃自語著談到某人的去世。這正是他的同事們為什麼如此沉默的原因。

    「自然,我們都被奧地利發生災難的可怕消息震驚了,據說皮特先生生病了。這當然讓你的父親很悲傷,因為首相一直是這一事業的支持者。我在鎮裡聽到了很多言論,說省裡是如何支持波拿巴的。當雙方勢均力敵時,一個人竟然會對戰爭的過程發揮了如此重要的影響,這真是很奇怪。但是極端的情況就是可恥的了,納爾遜在特拉法爾加的勝利這麼快就被忘記了,你還在保衛著我們海岸,而不堅定的人們已經開始與暴君談論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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