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比利用了麥西莫斯因為不知情而分神的片刻,迅速向泰米艾爾隊員中的其他軍官做了一個手勢,弗瑞斯和伊凡斯跳起來跟上他,瑞格斯和他的槍手隨後跟上,一會兒工夫,他們就列隊保護在泰米艾爾的前面,舉起了手槍和步槍。這只是虛張聲勢,他們的子彈早已經在戰鬥中用光了,但這絲毫沒有減少其意義。勞倫斯沮喪地閉上了眼睛,通過這種直接的反抗,格蘭比和所有人都陷入和他一樣困苦的境地了。事實上已經完全有理由把這稱為一次叛變了。
然而,面對他們的步槍,海軍們並沒有退縮,仍然匆忙地給炮上子彈,把一個大的胡椒球塞入一股小的塊狀物當中。「準備!」一個下士喊道。勞倫斯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他命令泰米艾爾打掉炮,他們就會背上攻擊士兵的罪名,況且這些士兵只是在執行任務罷了,即使在他自己的腦海裡,這種行為也是不可原諒的,這幾乎和站在那裡看著泰米艾爾和自己的人受傷一樣不可想像。
「你們這些人都在這裡做什麼呢?」凱因斯是一位龍醫,被派來照顧泰米艾爾,這時剛好回到空曠地上來,兩個助手抬著新的白繃帶和縫合用的細絲線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他在海軍驚訝的眼神中擠出一條路來,他那散發著汗味的頭髮和沾滿了鮮血的衣服給了他特權通行證,他們都不打算阻擋他,於是,他從站在胡椒炮旁邊的人手中奪過了點火用的火把。
他把火把扔到了地上,踩滅了它,四處看了一圈,無論是對巴勒姆和海軍,還是對格蘭比和其他人都非常生氣。「他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們都失去理智了嗎?你們不能這樣刺激剛剛結束戰鬥的龍,」他又指著麥西莫斯補充道,「半分鐘後,我們會去看望營地裡的其他人,但不包括那邊那個好管閒事的大傢伙。」
事實上,越來越多的龍把頭伸到了樹冠上面,努力地伸長脖子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斷被折斷的樹枝產生了巨大的噪聲。當尷尬的麥西莫斯落下來,重新以臀部撐地坐下來時,腳下的地抖動了一下,他試圖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巴勒姆不安地看著周圍好奇的觀眾。一般來說,龍在戰鬥後會直接進食,因此他們中的許多嘴上還滴著血,當他們咀嚼時,還可以聽到骨頭被嚼碎的聲音。
凱因斯沒有給他恢復過來的時間。「出去,立刻出去,所有人都出去,在這麼吵鬧的地方我沒法做手術,至於你——」他厲聲對勞倫斯說,「立刻躺下,我命令你直接被帶到外科醫生那裡,只有上帝知道你在對那條腿做什麼,還站著呢!去拿擔架的貝利斯沃爾斯在哪兒?」
巴勒姆被這種狀況驚呆了,猶豫著。「勞倫斯已經被逮捕了,我打算把你們這些反叛的傢伙也全都關到鐵籠子裡去。」他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威脅,但只是換來凱因斯推搡著將他的身子轉過去。
「你可以明天早上逮捕他,這樣已經檢查過他的腿,也檢查過他的龍了。在所有流氓的、違背上帝的行為中,對受傷的人和動物大吼大叫是……」他把拳頭在巴勒姆的面前揮了揮,由於他手裡握著手術用的10英吋長的挾鉤,看起來像是在恐嚇,而且他的論點在道德上的力量是巨大的,巴勒姆不自覺地向後退去。海軍們感激地把這當做一個信號,開始把炮拖離空曠地,而巴勒姆
因為受到空軍阻撓,又被海軍拋棄,被迫離開了。
贏得的延緩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外科醫生對勞倫斯的腿很撓頭,骨頭沒有斷,但是對它進行粗略的觸診時,卻引起了劇烈的疼痛,除了幾乎遍佈全身的淤血的擦傷外,也沒有明顯的外傷。勞倫斯的頭也疼得厲害,但除了給他一些鴉片酒之外,醫生也沒有什麼辦法,但是勞倫斯拒絕喝這種酒。醫生命令他不要把身體的重量放在腿上,這樣的建議實際上已經沒有必要了,他已經無法站起來了,疼痛使他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泰米艾爾非常幸運,只受了一點點皮外傷,已經縫合了。勞倫斯不顧他的激動,耐心地勸他多少吃點東西。到了早上,泰米艾爾很明顯已經恢復得很好了,沒有任何因受傷而發燒的跡象,沒有理由再拖延時間了。蘭頓將軍正式傳喚了勞倫斯,命令他到營地司令部報告。「如果你明天早晨還不回來的話,我就去找你。」他發誓,誰都沒辦法勸阻他。他不得不坐在扶手椅中被抬過去,留下了不安、不聽話的泰米艾爾。事實上,勞倫斯也無法讓自己安心,他極有可能會被捕,如果不是蘭頓竭盡全力去勸說,在多重的進攻之下,軍事法庭完全有可能將他判處死刑。一般情況下,飛行員除非直接叛變,否則是不能被絞死的。但是巴勒姆一定會將他帶到海軍軍官面前,他們會更加嚴厲,因為保證龍的服役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更何況根據中國人的要求,英國已經不能讓泰米艾爾再成為一條作戰龍了。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種從容自在的狀況,更糟糕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殃及了手下人。格蘭比必須對自己的挑釁行為負責,其他的上尉,伊凡斯、弗瑞斯和瑞格斯也是如此。很有可能他們所有人都會被解除服役,這對於從小就在軍營中長大的飛行員來說,是相當可怕的命運。那些還沒有晉陞到上尉的人一般不會被解散,會安排在繁殖基地或者營地中工作,還有可能留在他們原來的社會中。
雖然夜裡他的腿有所好轉,但當嘗試著登上司令部前面的台階時,他仍然臉色蒼白,汗如雨下,雖然這只是一小段路。疼痛越來越劇烈,令人越來越眩暈,走進辦公室之前,他不得不停下來穩住呼吸。
「天啊!我以為外科醫生已經讓你走了。倒下去之前,你快坐下,拿著這個。」蘭頓不顧巴勒姆不耐煩的怒視,把一杯白蘭地放在勞倫斯的手中。
「謝謝您,先生,您沒有錯,醫生已經同意了。」勞倫斯說,但他只是出於禮貌喝了一小口,他的頭腦中已經夠混亂的了。
「夠了!他來這兒不是為了接受照顧的,」巴勒姆說,「我平生還沒有見過這樣令人無法容忍的行為,而且還是一位軍官——天啊,勞倫斯,我並不喜歡把人絞死,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說這是很好的解脫。但是蘭頓對我發誓,絞死你的話,你的龍會失去控制。儘管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
對於這種倨傲的態度,蘭頓一直緊閉著嘴唇。勞倫斯可以想像得到,要讓巴勒姆明白這一點需要花費多少令人羞辱的時間。儘管蘭頓是將軍,而且剛剛從一次重大的勝利中歸來,即使這樣,對於大一點兒的圈子來說仍然不算什麼。巴勒姆可以冒犯他卻不需要受懲罰,在海軍中的每一個將軍都有足夠的政治影響或有足夠多的朋友,這些都要求對他們更加尊重。
「你將被解職,這一點無可爭辯,」巴勒姆接著說道,「但那個動物必須返回中國,為此,很遺憾,我們需要你的合作。想辦法勸勸他,我們會把問題放在那兒。如果再出現任何反叛,如果不絞死你,那我就該死。當然,我也會射殺那只動物,那些中國人也同樣該死。」
聽到最後這句話,勞倫斯不顧自己的傷痛,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蘭頓按住了他的肩膀,使勁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生,您太過分了,」蘭頓說,「我們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原因射殺一條龍,現在也不打算這樣做。那樣的話,我會親手發動兵變。」
巴勒姆板著臉,低聲嘟囔著一些缺乏紀律性的話,這對於他來說是不明智的。聽到這樣的話,勞倫斯覺得是一件好事,因為勞倫斯清楚地知道,1797年的海軍大兵變時,巴勒姆當時也在軍中,那一次一半以上的艦隊都起義了。「好吧,我們期待著事情不會到這樣的地步。在斯匹特海德港上有一條運輸船『忠誠號』,她在一周之內就可以做好準備。那麼我們怎麼做才能夠讓這只動物登上船呢?他太倔強了。」
勞倫斯無法回答,一周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一度,他甚至瘋狂地准許自己考慮從這裡逃走。泰米艾爾可以很容易地從多佛飛到歐洲大陸上去,而在德意志聯邦中有一片樹林,直到現在仍然有野生龍在那裡生活。儘管只是一些很小的品種。
「這需要考慮一下,」蘭頓說,「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先生,整件事從一開始就處理得不對。現在這條龍被嚴重地刺激了,哄騙一條龍做他不想做的事可不是開玩笑。」
「不要再找借口了,蘭頓,夠了!」巴勒姆剛開始說話,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當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小伙子打開門時,他們都非常驚訝,他只是說著「先生,先生……」就匆忙地讓出路來,中國士兵看起來好像要直接從他身上踩過去,為永瑆走進房間清出一條路來。
他們非常驚訝,一時間都忘記站起來,勞倫斯還打算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時,永瑆已經走進房間了。僕人迅速把一把椅子——巴勒姆的椅子——拉過來,讓永瑆坐下。但是他示意把椅子放到一邊,這樣所有人都不得不站在那裡。蘭頓悄悄地用一隻手架住勞倫斯的胳膊,給他一點支撐,但是整個房間還是在他眼前傾斜並旋轉起來,永瑆華麗長袍的閃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了,這就是你們對天子表示尊敬的方式,」永瑆對巴勒姆說,「你們又讓龍天祥參加了一次戰鬥,現在你們還在這裡開起了秘密會議,商討如何保住你們竊取的果實!」
儘管五分鐘前巴勒姆還在詛咒中國人,現在卻變得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先生,殿下,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永瑆甚
至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我已經仔細檢查了這個動物的圍圈,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營地』,」他說,「考慮到你們這樣野蠻的方式,龍天祥形成這樣錯誤的附屬品的意識也就不奇怪了。很自然,他不願意和他的同伴分開,至少他可以讓他舒服一點兒。」他轉向勞倫斯,輕蔑地對他上下打量:「你利用了他的年輕和缺乏經驗,這是令人無法容忍的事情,我們不願意再聽到任何拖延的理由。一旦回到他的家和他正確的位置上,他很快就會明白不應該重視這樣一群地位比他低很多的人。」
「殿下,您錯了,我們非常願意和您合作,」蘭頓坦率地說,此時巴勒姆正在費神準備更加優美的語言,「但是泰米艾爾不會離開勞倫斯的,而且我相信您一定清楚地知道龍是不會被打發走的,只能被帶走。」
永瑆冷酷地說:「那麼你的意思是勞倫斯上校也要跟著來?或者你們現在正努力地向我們證明他不願意被打發走?」
他們面面相覷,非常困惑。勞倫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正確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巴勒姆突然脫口而出:「天啊!如果你們想要勞倫斯的話,太好了,帶走他吧,我們很歡迎。」
對勞倫斯來說,剩下的會議就像是在霧中,困惑和巨大的安慰讓他心煩意亂。他感到自己的頭仍在旋轉著,面對大家的注意,他顯得很隨意,最後,蘭頓又一次進行了干預,讓他躺到床上去。他盡量保持清醒,但剛剛讓女僕幫他帶一個簡短的便條給泰米艾爾後,他就立即虛弱地倒下了,昏迷不醒。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勉強甦醒過來,此時,他已經整整睡了14個小時。羅蘭上校在他旁邊打著瞌睡,頭靠在椅背上,嘴微微張開。他剛一動,羅蘭立刻醒了過來,擦了擦臉,打著哈欠。「哦,勞倫斯,你醒了嗎?你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艾米莉來找我,說可憐的泰米艾爾焦急得心都快碎了,你到底為什麼給了他這樣一個便條啊?」
勞倫斯拚命地想自己到底寫了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想起來,他完全失去了記憶,對於前一天發生的事,他幾乎一點也想不起來了,然而只有中心的最基本的要點還扎根在他的腦海裡。「羅蘭,我一點兒也記不起來我說什麼了。泰米艾爾知道我要和他一起走嗎?」
「哦,現在他知道了,我來看你之後,蘭頓都告訴我了,但他確實沒有在這張紙上發現這一點兒。」她遞給了他一個紙條。
這是他的筆記,還有他的簽名,但是內容完全不熟悉,而且很荒謬:
泰米艾爾:
不要害怕,我要走了,天子不能容忍拖延時間,巴
勒姆讓我離開。忠誠會帶我們走!求求你吃點東西。
勞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