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這道難題:培根隨筆 第3章 論死亡
    面對死亡,人們充滿了恐懼,就像小孩害怕在黑暗中獨自行走一樣,而且當小孩聽到的故事越多,那麼他與生俱來的恐懼也就越大,人們對於死的恐懼也是這樣。當然,把死亡看做是罪孽的報應和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旅程,則是聖潔而虔誠的,而把死亡看做是向大自然進貢的祭品而感到恐懼,則是軟弱的表現。然而在宗教的默想中,有時卻混雜著虛榮和迷信。在某些天主教教士充滿禁慾內容的書中可以讀到這樣的文字:思想的一根手指被擠壓或被拶痛應該會怎樣,進一步想像一下死亡將會使全身腐爛分解,這種痛苦又會怎樣。

    其實,死亡的痛苦根本無法和肢體上遭受刑罰的痛苦相比,這些維繫生命的最重要器官並非人體最敏感的部位。所以,正如那位以哲學家和正常人身份著書立說的先哲所說的那樣:

    伴隨著死亡而來的痛苦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呻吟與痙攣、面目扭曲變色、親友們的悲痛、喪服與葬禮,這些場面都顯示出死亡的恐怖。

    然而,人類的心靈並不是真的如此脆弱,以至不能抵禦和克服對死亡的恐懼。人類可以召喚許多夥伴,幫助人克服對死亡的恐懼——仇恨讓人可以壓倒死亡,愛情讓人可以蔑視死亡,榮譽使人敢於面對死亡,哀痛的心情使人勇於面對死亡,而心靈卻會在怯懦和軟弱的折磨下在死亡到來之前就已經死亡了。

    我們都知道在奧托大帝自殺之後,他的許多臣民出於對他的忠誠和同情而陪伴他一起面對死亡。此外,塞內加還補充了一個不怕死的原因:苛求和厭倦。「想想你用了多長的時間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如果是這樣,那麼,別說勇敢的和傷心的人會想到死亡,就是煩惱的人也會想死了。」也就是說,即使是一個談不上有什麼勇氣、也談不上窮困潦倒的人,一旦他總在重複地做著同樣的事情直到厭倦的話,他是寧肯去死的。

    但有一點也應當明確指出。那就是說,死亡是無法征服那種偉大的靈魂的。這種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會始終如一而不會失去他的本色。

    奧古斯都大帝在他的彌留之際,所唯一關注的只有愛情:「永別了,裡維亞,我的愛人,請不要忘記我們的過去!」

    提比留斯大帝則根本不理會死亡的逼近,正如塔西佗所說:「他的體力雖然已經日漸衰弱,但是他的智慧卻依然敏銳。」

    菲斯帕斯能夠以幽默的態度來迎接死亡的降臨,他坐在椅子上說:「難道我將這樣走向天堂成為神嗎?」

    卡爾巴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他勇敢地對那些刺客們說:「你們殺了我吧,只要這一切對羅馬人民是有利的!」隨後他就從容地引頸就戮了。

    塞納留斯直到臨死前所惦念的還是工作,他的遺言是:「假如還需要我做些什麼,那就快點拿來,我的時間不多了。」諸如此類視死如歸的,大有人在。

    我們可以看到,斯多葛學派的人把死亡看得非常重大,並且,由於他們為死亡所做的準備工作過於隆重,從而也就使死亡顯得更加可怕。有人說得更加絕妙:「生命的終結是上天賦予的恩典之一。」

    死和生都是自然而然的。對一個嬰兒來說,或許出生是和死亡一樣的痛苦。人在熱切的追求中死亡,就像一個人在熱血沸騰時受傷一樣,當時沒有感到傷痛。所以,當人們下定決心,執意向善時,是感覺不到死亡的可怕的。但最重要的是要相信世間有最甜美的歌,還有就是當一個人獲得了有意義的結果和期待時所說的那樣:「萬能的主啊!您現在可以遵照您的意願,釋放您的僕人安然離去了。」同樣,死亡還具有一種作用,就是它能夠消除塵世的種種困擾,打開榮譽和讚美的大門——「活著時遭到別人嫉妒的人,死後將會受到人們的愛戴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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