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日記 第29章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多少年來,他們遵循著這一純樸的和平外交政策。動人的事兒很多,如1953年,地處8縣的百姓遭受特大自然災害,上萬名無家可歸的山民流落到張縣。張縣人二話沒說,當晚縣委就召開緊急會議,號召全縣人民騰出一床被子,省出一碗苞谷面給受難的兄弟縣災民們。萬名無家可歸者就這樣溫溫暖暖地、平平安安地在張縣度過了三個月時間。後來,大約三千人就乾脆在張縣落戶了。文革大批鬥那會兒,張縣縣長被造反派打成蘇修特務,弄得妻離子散。眼看著張縣縣長過不了好時光,8縣的百姓知道後,悄悄將他接過來,藏了起來,並且一藏就是四年。

    人們說,在8縣和張縣之間,別說百姓們每年不知有多少回互相走來走去,就是縣長與縣長,每當逢年過節時,你請我宴也是常事,真可謂親如手足。

    如今,這兩個親兄弟居然成了西北邊界鬧得最凶的冤家。不為什麼,只為地底下那麼點煤。不過這煤對河這邊和河那邊都太重要了。據說,那個隱伏在河溝底下不足30米的煤層能使其中的某個縣不出5年之內達到小康。這對貧困的8縣和張縣來說,無疑富有極大的誘惑力。

    損面子的事絕對做不得!兩個縣同時召開的兩個秘密會議上,幾乎是同一個口徑。既然如此,乾脆把河底下的煤讓給對方得啦!有人剛剛這樣提出,就被斷然否決:不行!其他事好說,這事我們讓不得。咱縣一另一方也說咱縣窮了幾十年,也該過些富裕日子了!父母官們的心此刻裝的是整整一個縣。解放三四十年了,他們的過去和他們的前幾任曾為本縣的脫貧付出了無數心血,然而都因為窮鄉僻壤的緣故,終未能摘掉那頂貧困縣的帽子,如今每年仍需國家給予百萬以上的救濟。為政者誰不想在自己的豐碑上刻金色的痕跡?再說,百姓們也確實夠苦的了。乾涸的河道,漫卷的黃沙,除了勉強能塞飽肚皮外,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煤礦,成為兩縣惟一有可能改變自己貧困命運之所在!縣官們能不為之朝思暮想?

    兩縣頭頭們各自瞞著對方籌劃著宏偉工程,並都悄悄派力爵向古河溝靠近。要是誰洩露了縣裡的開煤計劃,就罰誰1萬元!兩個縣的決定簡直是像經過商量好似的,都是1萬元!老西姓聽了快要嚇出毛病來,別說1萬元,就是1000元,許多戶主也得賣了氈子又扒鍋呀!上面之所以這樣狠,道理明擺著:河兩邊的人太親近了,說不定哪個沒過門的女婿為了討好河那邊的岳父大人就把自己縣開煤的事給漏了出去。

    事情還真偏偏出在這上頭,一位叫巴格辛的小伙子,這天在玨上挖煤隊那兒晚了一個時辰下班,等他趕到河那邊的張縣女朋友家,已經是夜晚九點多了。千啥去啦,咋又這麼嫂?這個姑娘本來就一直懷疑8縣的小伙子是否腳踩兩隻船,今兒個又見他這麼晚才來,不由嘀咕起來廠要不是加班鑽洞挖煤,我能晚來嗎?不信?你上河那邊調查!小伙子的這話恰巧被隔壁的那位當鄉黨委書記的未來岳父聽到了,便過來搭話問道:你們那邊在挖煤?嗯,不不不!……小伙子剛說出口就知道洩漏了秘密,想封嘴已經晚了。這事很快傳到8縣頭頭耳裡。

    這些偽君子,說不定他們早幹上了!可你瞅他們表面上裝得多友善,背地裡呢,不知做了多少損人利己的事!8縣似乎第一次看清了張縣的真面目。其實,當聽說那條界河底下有煤後,他們比張縣幹得興許還早那麼兒天。但由於不明對方底細,故如今根據可靠情報獲悉張縣在開煤礦,自然不免大驚,因為按8縣人現在的心理推測,張縣也早把底下的烏金不知挖走了多少!全縣動員,必須趕上和超過張縣,以奪回過去的損失!8縣迅速作出對策,並公開組織了省界附近的六個鄉的一千多名民工進人煤礦區開窯挖井。

    對岸的張縣一直是暗著在干的,事實上至今才挖出幾車煤。眼下,見8縣如此興師動眾,大有一日之內欲將煤層吞為己有的勢頭,當然是焦慮萬分。縣委召開的緊急會議一直到凌晨三點,最後決定,全縣增加投資500萬元作煤礦開採基金,同時從大同和包頭煤礦高薪邀請兩個專業機械掘井采煤隊充實自己力量,以此作骨幹,帶動全縣的其他六支半機械采煤隊,在此基礎上發展由2000名群眾組成的個體采煤隊,地下地上立體開採,力爭年采煤百萬噸以上。

    張縣豁上了血本。縣委緊急會議的第二天,有線廣播便開始宣傳。采煤致富,愛國集資的門號家喻戶曉,有錢出錢,有人出人。但百姓們把賣雞蛋的錢一齊湊出來也沒集滿500萬元,縣委不得不號召縣機關緊縮開支,並且硬性攤派了80萬的企業捐資。煤礦牽著全縣人的心,煤礦與全縣的行行業業密不可分!

    張縣的這個行動,對前一年受災的8縣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衝擊。元氣未復之前,要像張縣這麼幹,8縣顯然力不從心。河對岸那一陣陣隆隆作響的挖煤機械聲,顯然對8縣人的心理上是不堪忍受的摧殘。

    -個風雨交加黑黢黢的夜晚,張縣的采煤工地上,突然忽隱忽現著十幾個黑影。黑影接近采煤掘井機之後,不知在磨蹭什麼,不一會兒,便迅速離開現場。也許是幾秒鐘也許是幾分鐘之後,只聽張縣的挖煤工地上,突然幾聲巨響,那幾台采煤掘井機和它一旁正在值班的幾名工作人員一起被掀到了半空,然後又摔得粉碎……

    不用偵破,張縣人一看爆炸現場,便知道是喪盡天良的8縣人幹的好事。據有關方面估算,張縣為此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過200萬,這裡還不算五名死傷人員的撫恤安葬費。由於出了這起事,從大同和包頭請來的兩個專業掘井隊提前撤回了本單位,張縣煤炭開採從此一下陷人癱瘓狀態。當這一消息傳到全縣的百姓中後,成百上千的血性男兒和那被害得喪父失夫的婦女,高舉起牧鞭與鐵鍬、羊鏟,越過界河,見8縣領地上的采煤工就打,見已經挖好和尚未挖好的煤井就砸……一場昏天黑地的廝殺,8縣死傷20餘名,70的煤井被破壞。張縣人報了心頭一仇,但也扔下了三具屍體。

    大戰之後。8、張兩縣為了根治對方,首先在本縣的臨界鄉地進行劃清界限的教育。一時間,那些在河對岸有三親六故的村民們紛紛表態寫血書,誓不與河界那邊的人為親為友。在這期間,至少有百對以上的熱戀男女被無情地分開。具有悠久友善歷史的界河第一次成了兩岸百姓之間的深谷鴻溝,持槍的邊界巡邏隊、亮著探照燈的監哨所,開始出現在界河兩岸,進出人員需要持各自縣政府印發的護照,哪怕是走親戚、放牧,一律得經過檢查——界河,成了兩個友鄰縣的三八線。

    到此,雙方似乎該收斂了吧?沒有。這種地面上的敵對勢態更加刺激了地下戰。現在,人們開始把爭奪的焦點放在煤井的坑道上。越界挖煤,先把別人碗裡的飯搶過來,聰明的人聚到一塊去了。但是,這種形似聰明,實則愚蠢的做法並沒有給哪一方帶來好處。衝到張縣界內的8縣人,為了快挖多采,因而不顧一切,見好煤層就大口大口地吞,見稍差些的煤層扔在一邊,致使煤層回收率僅達209,造成大量的浪費。與此同時,進人8縣的張縣人也採取取富去貧的採掘方法,不出兩年,這座擁有中型儲童的煤田便毀於一旦,花費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的8、張兩縣到頭來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哼,咱們富不了,他們也別想富!分別耗去500萬和630萬巨資的張縣和8縣的幹部們喝著濃茶都對我這麼說,那臉上散發著阿つ式的勝利光澤。

    我為此而感到悲哀。

    在邊界與煤田並存地帶,爭執與械鬥的結果是煤炭資源幾乎破壞殆盡,而且人們曾為之驕傲和垂涎的草地也變成了一片燒焦的廢土。

    據國家礦產管理部門調查的結果表明,在我國52000多公里的省界上約有各種可開採的大中型礦達230多個,它們中有屬於國家乃至世界一流儲量的稀有金屬礦和非金屬礦。這些礦無論是早已成為國家經濟命脈的國營生產礦,還是尚未列人國家開發計劃之內的遠景礦,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嚴重的雙邊爭礦搶礦風。由於邊界礦處於特殊的地段,這類的群眾性搶礦爭礦比一般的民采風更為野蠻,通常是有組織的大規模掠奪與破壞,同時伴隨著血腥的大械鬥。你的就是我的;你沒有,我要有;我要沒有,你也別想有!這似乎是所有邊界礦山發生械鬥的共同心理特徵。

    一位礦產資源權威專家介紹,全國處在省界縣界地帶的礦山大小共有3000餘座,這些礦山80以上有糾紛和嚴重糾紛。邊界礦山的破壞性是任何礦山所無法比擬的,國家每年約有10座中型以上的礦山因此而枯竭或消亡,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超過兩個億。有人推算,再過20年,我國省界、縣界處的礦山將有一半以上變成廢礦。

    這個瞥報不能不說是嚴竣的。

    有人指出,社會主義的中國不該發生這類事情。走共同富裕的路,發揚共產主義風格,是我們的最終目標和應有的品德,為什麼還要發生搶礦爭礦甚至械鬥呢?

    是啊,這是為什麼?我看過一本記述關於耶路撒冷朝聖活動的書,那真是一種驚心動魄。

    宗教的精神力量是一種超自然、不尋常的神的力量。如果我們能理解宗教對教徒們所產生的巨大引力的話,那麼,我卻一時不懂那些在金錢與物質世界面前竟然也會出現的那種宗教式的瘋想與幻覺。

    第一件事發生在湖南的辰溪。

    葛老漢——其實也才剛過半百的人,在20年前的一個夜晚他突然做7個夢:夢見玉皇大帝告訴他說他家後門的山底下有金子。葛老漢當時還只有三十來歲醒了後從床上跳起來,連聲高喊:老天爺開眼,我葛某人要發啦!發啦!

    婆娘半信半疑,跟他挖了一夜又一夜,可是啥都沒見著。婆娘不幹了,說夜裡累得賊死,白天咋個下地?

    葛老漢說:還下么子地?等金子挖出來了要啥有啥,美還來不及呢。

    婆娘又跟他挖了半月。土堆成了小山,啥金星子也沒見著。

    擱著地不種,挖挖挖,挖你個尿窩,我不幹了!婆娘從此歇了手。

    葛老漢沒停,而且白天也開始挖了起來。

    近鄰遠鄉都知道了此事。旁人見他如此一年半載地挖個不止,以為真的山底下埋著金子,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到第三年冬葛老漢家的後山上一下子來了上千人挖金子,人們把整個山包差不多翻了個個兒,還是沒見金星兒。

    大夥兒終於洩了氣,甩下鐵鍬鐵鎬,從山上撤了下來,惟獨葛老漢依舊如故。

    他挖啊挖,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挖了20年……

    有一天,他母親死了。別人跑到山洞裡把噩耗告訴他。誰知他抹『一把汗,說了聲反正年紀大了,又操起鐵釬鑿開了。

    婆娘受不了這份罪,捲起鋪蓋,帶著兒子出了家門,一去不回。他聽後把鐵釬一甩,說:怕啥?只要挖出金子,還愁沒有婆娘兒子?

    後來,他乾脆把農活扔了,把家產當了,換來開山的炸藥與填肚穿著的日用品,鑽在洞裡一門心思地挖。

    去年秋上,縣官們知道此事後,甚為震驚,主動與省地質隊聯繫,雇來兩位工程師來到葛老漢家的後山勘察,結果發現此地報本沒有金礦存在。縣官告訴了葛老漢。哪知葛老漢大怒,高舉鐵鎬,站在洞口大聲說道:誰要是再來晦氣,我叫玉皇大帝劈他八輩祖宗!

    從此再也無人去阻攔這位挖山不止的黃金癡夢者。如今,葛老漢已將後山鑿穿。因為始終沒有見到夢裡玉皇帝爺對他說的那種金子,他改變了一下方向,又從頭開始鑿山了……

    第二件事發生在陝西境內的小秦嶺金礦區。

    時間是1994年7月11日。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個無關緊要的曰子。而在小秦嶺山區它是個多麼叫人懼怕的忌日。

    這一天小秦嶺金礦區的西峪河兩岸到底死了多少人,誰也說不清。有人說,二三百吧。有人說,光文峪金礦那座用廢礦石壘起的大壩底下就住著不下300多民工,現在活下的就剩80多人。而沿西峪河兩岸采金的人少說也有幾千人,在一丈多高的伴有亂石奔騰咆哮的洪水面前,這些人都到哪兒去了,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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