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日記 第9章
    是……是。黃魚猛地聽到管教幹部在喊自己的諢號,趕忙應道,就在此時,他的兩腿肚上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他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有人用釘子刺進了他的肌肉!

    你負責把車廂裡的衛生打掃一下!肖然的意圖是想抽出一根底線,讓陰謀集團失去一道中間環節。

    誰知黃魚像吃了熊膽似的竟敢斷然不從,還嚷嚷道:老子一輩子沒侍候過人,想借高梯子朝別人頭上撒尿?哼,老子不幹!,好一個狂妄的傢伙!肖然心頭的火噗地竄到嗓門眼。小李、小張,把這小子給我押起來,送到審訊室讓他享受享受!

    啪啪!兩名武警戰士左右一挾,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黃魚押出了三號車廂。沒想剛進審訊室,黃魚撲通跪在肖然跟前,嗚嗚地大哭起來:我明白了,我要跟政府走……

    你……肖然茫然不解。

    你們不把我銬起來,他們就要打死我!黃魚一五一十地把那些預謀策劃逃亡行動的幕後人的罪行全部抖了出來:原來,以大流竄犯、鐵路搶劫集團頭目樹墩和另外三名死刑犯為骨幹的傢伙,早在天津茶澱勞改農場時就策劃了一起囚車逃跑計劃,憑著他們熟悉隴海沿線鐵路和多年在火車上行竊的本領,準備在押解新疆途中行動。由於同車的犯人中大多數不願到新疆服苦役,因而樹墩等人策劃的逃亡計劃在犯人中一下發展了幾十名積極分子。他們選擇了包頭至蘭州地段行動。今天就是他們的決戰時刻。由於葫蘆的廁所行動暴露,樹墩懷疑黃魚不可靠,心狠手毒的傢伙想在決戰前除掉黃魚。

    他們的作案工具哪來的?

    咳,俗話說,犯人的褲襠是百寶箱。咱們這些人都有一手對付你們檢查搜身的功夫。黃魚隨手從耳朵裡摸出一圈薄薄的鋸條。這不,你們能查得到嗎?

    樹墩他們的下一步行動是什麼?

    你們細細去檢查一下他們座位周圍就知道了。

    一班,二班,緊急集合!肖然轉身將十來個正在倒休的戰士從鋪上叫了起來。馬上到三號車廂!

    三號車廂。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武警、公安戰士荷槍實彈,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檢查。果然發現有三個窗口的玻璃已鬆動,六條茶几腿被鋸斷,以及十幾根用毛巾和褲帶扭成的繩子……觸目驚心的敵情!

    許志均,你這個幕後把頭該將事情說說清楚了吧!肖然一把上前將樹墩從座位上提起來。

    閣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肖然的右手一下摸到了腰間的手槍上,他真想扳動扳機,打碎這個頑敵的狗腦袋。可他終究壓住了這股火。

    意思?!哼,你想幹的意思已經由你的同夥全部交代了!怎麼樣,還想在槍眼下抵賴?

    肯定是該死的黃魚樹墩的牙齒咬得嘎嘎響。突然,他轉過身子,右手往心口處一按。啊一地大叫一聲,便倒在地上。手快眼明的肖然啪地提起死豬一樣沉的許犯,在他胸前一摸,原來是把雪亮的水果刀!

    重犯灘

    陰謀策劃大逃亡的樹墩自殺未遂,卻疼得直在地上打滾

    政府,我們投降!我們投降……車廂裡,三四十名站著的犯人撲通撲通地跪在肖然和他的戰友面前,紛紛求饒,自動繳出了一件件作案工具。

    這時,囚車的窗外突然映出一片燈海。一曲雄壯的大刀進行曲籐蕩著整個列車。銀川一站台上兩個醒目的大字躍人所有犯人的眼簾,繼而又見一排排持槍列隊的武裝警察將整個車站和囚車團團圍住,那進口處是兩挺烏黑的機槍……

    大澳的恐懼

    車出銀川,步邇似乎異常緩慢,列車在不斷爬坡……窗外,再不見那一排排蔥綠掩地的崇山峻嶺,也難見一排排一閃而過的廠房與街道。囚車進人了沙漠地段……

    黃沙、禿丘、直騰雲天的青煙,一望無際的荒涼……

    車廂內的歌聲與喧嚷聲戛然而止,玻璃窗上貼滿了一張張平板的臉和一雙雙呆滯的眼睛。犯人們的共同結論是:西域漠國,比想像的更大、更荒涼、更可怕。

    大淇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位穿著囚衣的詩人在吟詠,但壯麗的詩篇在他的嘴裡卻像悼文一樣哀婉悲涼。他愛大漠,從小就想做一名地質隊員,渴望去擁抱那廣袤無邊的大漠身軀,去吮吸戈壁深處的甘乳。後來他當上了一名業餘詩人,雖然他沒有到過沙漠,而童年時代的理想一直在他詩中燃燒。沙漠給了他無數創作的靈感,他也寫下了許多令人陶醉的沙漠情詩一那些在愛情的漠國中尋求甘泉的姑娘因此而頻頻墜入他的懷抱……沙漠創造了他,也毀滅了他。如今,沙漠又給他安排了墓地。

    落日圓,落日圓!哈哈哈……我的情,我的愛,我的一切將在沙漠中圓了!圓了——!詩人的話永遠是詩,可惜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而倒是個典型的葉公先生。

    我渴!我渴!快給我水——!犯人周偉突然張開雙臂,像死神追趕著他。

    這是水,你快喝吧!一位年輕的管教幹部端來滿滿的一杯茶水。

    這不是甘泉!這是污渣!有毒!有毒!我不喝有毒的水呀……!周偉兩眼死盯著綠色的茶水,像見了毒藥似的驚呼不止。

    見鬼,明明是茶水,怎麼會有毒!這位管教幹部第一次與犯人打交道,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小子在鬧什麼鬼花招。不信,你餚。他說著端起碗,咕嘟咕嘟地自個兒一飲而盡。

    這下不打緊,犯人見此更加驚恐萬狀,雙眼瞪得像核桃似的衝著旁邊兩個犯人:還不快叫醫生?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一!

    哈哈哈,死不了,倒是你自己快見閻王了!犯人們哄堂大笑。那位年輕的管教幹部也忍俊不禁,跟著樂了。

    樂!還不快去叫醫生!他不明不白地讓上司熊了一頓,更加樂了:找醫生?隊長,你也相信他的話?

    笑!到時候有你哭的!隊長真的火了。你知道周偉為什麼嘴裡喝著水卻喊渴!你明明給他一杯茶,他卻咬定有毒?

    這……

    病!沙漠恐懼症!

    真有這病?

    有。傳說唐代有一批沙場上出生人死、皇宮中不屈不撓的虎將良臣,被女皇武則天發配新疆做苦役,不到三年,這批頂天立地、叱吒風雲的忠良猛士,不是瘋了,就是自個兒用刀挖掉眼睛,砍掉腿,活活地折磨成廢物後孤獨地死去……

    這樣嚴重?

    何恿明本集事系列

    璽犯押向西部

    到前面的車廂看一看你就會明白了!

    這位管教幹部來到六號車廂,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呆:在第三排座位上,一位犯人沒命地用頭撞擊著茶几,那額上,頰上幾乎全是血,可誰也勸不住他。後來,幾個昝教幹部只好用麻繩將他橫道、豎一道地捆綁在座位上。他的兩眼腫得像饅頭,耳朵紫紅紫紅的,可他嘴裡卻在不停地傻笑著。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犯人則像久渴逢甘泉的遠足者,捧著那顆血淋淋的頭顱舔著。

    沙漠裡的甘泉,過癮!過癮呀!喝,都來喝呀!他邊舔邊喊著。

    車廂裡,幾十雙眼睛呆呆地瞅著眼前這令人心碎的一幕……許久,不知誰哇的一聲哭,頓時,整個車廂嗚嗚嗚地一片哭聲,那聲音充滿著絕望、痛心、後悔……

    夥計們,你們聽過沙漠的故事嗎?一個渾厚而親切的聲音,副總指揮來到了犯人中間。

    沙漠的故事?野獸,糜鬼,人吃人?犯人們厭煩地嘀咕著。

    不,真正的沙漠,絕不僅僅是荒涼與野蠻。其實,它是一個令人陶醉和銷魂的文明世界。或許大家不會相信,可在物質生活最文明的美國人中,最時髦的週末假日旅遊莫過於舉家到沙漠逍遙,這是絕對的事實。沙漠世界裡有許多神奇的地方是別處無可比擬的。沙漠能治病,能消乏,在沙裡躺上一時半刻,會比你在大海游泳更舒心暢懷。沙漠裡有無數人間仙景,那到處可尋的響沙,就是一絕。當你擁抱和撫摸一個個沙丘時,大漠就會響起—陣陣美妙的音樂,像來自天外,又像來自地心。都說江南蘇杭美,要我說沙漠裡的魔鬼城才真正的美!

    啊,魔鬼城?我不去!我不去一!有人抱頭鑽到座位底

    下。

    哈哈,不用害怕,魔鬼城是被枉冠了一個可怕的名字,其實那是個壯麗無比、百般奇妙的上帝造物。李志偉,你是青島長大的,你見過海市蜃樓的美景嗎?

    見過一次。

    怎麼個美法?

    反正……見了一次能舒服半輩子。犯人李志偉的話,惹得車廂片哄笑。

    好!這下你可趕上了。戈壁灘的沙市蜃樓要比大海上的海市蜃樓美百倍。小老弟,你的後半輩子還有什麼值得發愁的?來,領大家唱個歌!

    對,唱個歌吧!

    車廂內頓時呼應起來,只見李志偉紅著臉,站到了座位上,雙手在空中有力地揮動起來一

    ……吐魯番的葡萄熟了,阿挪爾汗的心兒醉了,—支支優美動聽的旋律,使犯人們暫時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李志偉扳著手指:大概不下十首歌了吧?

    最後的四十八小時各車廂注意,請檢查一下你們所剩的食品與水。玉門關站剛過,囚車指揮部就向各車廂下達指示道。由於氣候和環境等影響,專列在進人新疆境內後,已經連續幾次不能按時趕站,致使囚車出現了預想不到的困境。

    首先是水。蘭州之前,由於氣候炎熱,蒸籠似的車廂像一隻隻巨大的吸水器,一次加水卻滿足不了三小時的用量。車出蘭州,儘管沿途的小站特優囚車,每次加水時從車站站長到職工連自個兒辦公室裡的水壺、鋁鍋都提了上來,也無濟於事,是給犯人的?哼,我還以為是前線下來的英雄呢!呸,給他們撒一泡尿水吃就不錯了!他們這樣罵罵咧咧,卻依然毫不吝惜地將自己每天限量的一杯水倒進了犯人的缸子裡。

    其次是食物。由於啟程時所帶的均為夏季食品,未過三曰,許多東西已腐爛變質,臭氣熏人,指揮部不得不下令將其一筐筐鮮果蔬菜扔出車外。剩餘的餅乾與罐頭,也因為斷水而成了望歎之物。

    報告01號,一號車廂的水源已斷,只剩下六瓶罐頭和兩箱壓縮乾糧。

    二號車廂請求,在下一站補給水源與食物。

    三號車廂已經有人休克……

    車長,到前面一站還需多長時間?囚車01首長、押解副總指揮,此時臉色異常。

    如果不晚點,還有兩小時可到天湖站。車長像背書似的報告說。可他又說:這一站我們不停。

    下一站是哈密?得多長時間?

    正常運行五小時零二十分鐘!

    這麼說,我們還得準備渴上半天……

    這是萬幸。如果……

    如果什麼?必須准點到達哈密!老軍人正想發作,像對他手下的士兵一樣。可又一瞅車長穿的是老百姓服裝。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語氣變得溫和些:車長同志,一定要想法趕點,否則會出事的。說完,他拿起對講機:各車廂分隊長到我這兒開會!

    囚車指揮部的緊急會議迅速作出決定:在這困難時刻,全體押解人員必須以高度的革命警惕堅守崗位,密切注意敵情。同時,要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各車廂所剩的水源和食品全部集中起來,定量使用。共產黨員和幹部要以身作則,用自己的模範行動關心犯人,穩定其情緒,保證最後的戰鬥勝利!

    於是,一隻隻軍用水壺,一個個罐頭瓶,還有啤酒、仁丹,以及一個誘人的紹興老窖罐子……搬進了車廂,送到了犯人手中……

    媽的,雷子犯人罵公安人員的黑話他們有酒喝,咱們連口水都喝木上!

    到了新騷的苦窖監獄還不知拿什麼給咱爺們開心呢!

    我們要求一樣喝水!一樣有酒喝!

    飢渴的罪犯們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拉著嘶啞的嗓門高嚷著,彷彿這個世界匕誰都對他們投井下石。

    三杯,你喝了三杯還不夠?!一位火性的小戰士實在憋不住了,呼地上前…把揪起那個鬧事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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