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日記 第4章
    在西方人的眼裡或許是這樣,一個正常人是不會去當監獄看.守的。怛是,1983年,在中國卻是另一種情況,身兼督察和記者兩職於一體的我曾經親眼目睹這樣的現象:成千上萬的戶警、路騖、武警改自己的職業習慣,來到監牢、看守所,拿起警棍,按動電鈴。他們絕非足楮神外傷者,相反,個個都是自願申請要求去的,他們甚至打己也沒有想到事情竟這般複雜:一位在大街崗亭上站了快30年的路警,他第一次指揮調動戴乒銬的犯人時,連立定的口令都是用右掌向前,左手折胸的動作這是絕對標準的禁行姿勢,可是犯人們不知是怎麼間事,連那個三進宮的歌唱家也愣了,以為老公讓他指揮吧歌呢!於是,一個嚴肅的場面被破壞了。老馬路神激怒了,匕前給歌唱家就是一膂棍:把本子掏出來,罰款!他永遠改不了自己的職業病,我想回去,還是站大街的順氣,他由衷地說,看守這活可不好幹。

    一位剛從公安學校畢業的年輕女戶警,她到看守所分了個最輕鬆的活——給犯人填寫卡片,這應該說是發揮她的專長。可上班頭天就病得爬不起來。醫生診斷:由強烈刺激後引起的恐慌症。年紀輕輕,大學畢業還常常在媽媽懷裡撒嬌的小夜鶯,這一天她看到的是什麼呢?那記載犯人經歷與罪犯的一張張小小的卡片,就像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魔鬼,她怎麼也想像不出世上竟有那樣令人髮指的殘忍和下流、無恥之徒。有三千張這樣的卡片要填,了她僅塽了三張就腦瓜脹疼,像要爆炸似的……

    他,從新兵連卜中隊才一個月,就被派到女囚看守所。真是怪事,那麼漂亮的姑娘竟然不在家裡呆著,干叼要進牢?他呀思不解。嗯,你是個小貓子。想吃肉包子嗎?來,快過來!那個渾號迷人精的小妞長得真不賴,她的一雙勾魂的大眼睛常朝他撲閃撲閃的,要不是中隊長的命令,他準會逃走。迷人精說的話他全然不懂,哪來肉包子?啊,她怎麼……怎麼敞開衣服……露出一對山峰似的白奶子兒。你,你想幹什麼?他倒退了不下十步。她卻笑得前仰後合。報告小描子,我要上廁所,帶我去吧!媽的,瞧她事多的。

    無奈,他給她打開牢門其實是一個十幾年前留下的戰備洞1,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她昂首闊步,嘴裡哼著山歌;他低頭默言,倒像個真正的犯人。走過一個土丘,突然她發瘋似的奔跑起來,那姿勢真漂亮。站住!站住!他急了,拔開流星似的大步子,三下兩下地追上了。你想逃跑?我抓你回去!他頓覺如臨大敵,把槍對準她的後背脊。她,慢慢地轉過身,絲毫沒有恐懼之感,臉上依然掛滿了迷人的微笑,眼睛火辣辣地盯著她,雙手不停地在自個兒身上摸索著,一直到全身一絲不掛……他感覺整個世界凝固了,宇宙絕了空氣。拜拜,小貓兒!一個白淨的幻影夾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就這樣消失了……你,你手裡的槍是幹嗎用的?中隊長不知如何處置他的部下,他真想按軍法懲治,可又一想,假如自己也在十八歲時碰到這種事將又會怎樣呢?答案始終沒有。那個戰士後來被調回了原單位。

    快槍斃我吧!槍斃我吧——中午,南京市區的一個看守所裡,突然有人大叫起來。頓時,替鈴四起,警察們扔下飯碗,奔向那個四號獄室一間用水泥和油氈搭起的小屋!

    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警察同志,我求求你,給我一槍吧!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犯人,赤條條地躺在地上,口中吐著白沫,胸脯像風箱似的抽動著。轉眼,就倒在另一個犯人的腳下……

    快搶救!公安局長命令醫生,轉頭急問看守長:為什麼一間十平方米的小屋關二十幾個犯人,你拿溫度計來試試看,沒有四十度才怪!

    這還算好的,重罪犯那邊每間關的還要多!看守所長這樣向上司報告道。

    秘書,你馬上通知各區分局領導今晚到市局開會!

    分局長會議從晚七八點一直開到第二天凌晨一點半,光是西瓜和汽水就吃掉了兩筐三箱。各區的情況比想像的還要嚴重,全市二十多個臨時看守所目前在押的收審人員數量超過普通看守所的三倍之多。特別是8月下旬以來,氣溫急劇上升,南京是有名的火爐,白天最高氣溫常在39度、40度以上。而大部分的臨時看守所利用的都是些通風設備差、又幾乎沒有半點遮陽避暑條件的破廟舊殿。從嚴打的第一天開始,在押收容人員中已有二百多名中暑患病,其中有十四名重犯和死刑犯還在醫院搶救。司法部門每天!著公訴書和判決書來公安機關要人,而公安機關又不得不趕到醫院去要人。可在醫生面前,再大的法官也只得讓步。既然送到我們這兒來,就得治好了病才能走。我不管他犯了什麼罪,在醫院病人是平等的!鐵面無私的公安人員碰上了更死板的醫生就沒轍了。

    在西安出現了另一種情況。這個淫書色情刊物及地下暗娼、黑窖氾濫的城市,在嚴打中根據中共中央批示精神和公安部命令,市公安機關集中力量,幾乎搗毀了全部地下色情賣淫市場,一大批靠賣淫和傳播色情書刊為業的犯罪分子關進了收容所。這些毒菌在陽光普照的世界裡,他們的傳播作用和影響似乎並不那麼引人注目,可是當他們一旦獲得便於滋長的上壤後,其傳播能力十倍、再倍地在亢奮發展。京安市區的個符守所收容了453名犯罪分子,這中間真正的淫亂犯罪分子僅卜來人,但足,不到二十天的收容期間,有人最後待說,全所收容人員中起碼有西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參加了雞姦、手淫等淫亂性行為。此間,在中國不曾流行的同性戀,在這些收容人員中也大有市場。城區的一個看守所裡,一個同性戀畚聽說他的伴侶要被槍決,竟然在看守所大鬧天宮,打人拚命,結果本來最多判四五年徒刑的人一下成了死緩犯。

    北京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但是,在這裡,更突出的是幫派也幫派之間的公開決戰。流氓團伙之間的你爭我奪,在平時就十分嚴重。如今,嚴打一戰,使得許多過去勢不兩立的幫派團伙一下拉到了面對面的對峙狀態。8月6日到20日的半月中,北京看寺所內光發生幫派團伙間在獄中鬥毆鬧事就達近百起。最嚴重的一次,竟然有300多人參加,使得本已人滿成災的收容所增添了更多困難。典型的事件是,十九歲的國家建委一局四公司臨時工、收容人員趙慶元,人獄當晚就被老X團伙的獄霸葛延慶、劉建華毆打致死。此事在犯人中曾引起軒然大波,京都市民們對此議論紛紛,影響甚壞。

    在山東聊城地區,由於看守所大多是臨時設置的,缺乏必要的防範措施,加之看守人員緊缺,有時一人一天上二十多個小時的班。成分本來就複雜的七個看守所,僅在8月份的十幾天的時間裡,發生犯人越獄和逃跑事件就達116起。擔任看押任務的武警戰士的槍是無情的,僅聊城一個地區的短短時間裡,就有數名收容人員死於非正式判決之前。他們中間有的罪行並不重,或許還能說說清楚就可以返家的,但本能的懼怕與牴觸心理使他們邁出了過急的一步。

    社會學家和專政機關對此評價不一。專政機關的理由絕對正確:儘管他們或許原來犯的罪不重,但當司法部門按照法律程序,廂行公務時,追究對像有意拒絕或逃避,法律就應該嚴懲。這些收容人員被抓後實施逃跑越獄行為是出於他們犯罪的本性。

    擊斃他們是無可非議的。社會學家則堅持這樣說,犯罪是由於社會環境所產生的壓力的結果,犯罪者如同一種干酵母,社會環境是熱氣和水分,干酵母未遇到熱氣和水分之前是不會發生作用的。嚴打一下關了這麼多犯人,而我們的公安司法機關在監獄和看守設置管理上沒有跟上,導致許多收容人員能有外在原因觸發他產生越獄逃跑等重新犯罪的動機,無論我們怎樣強調當時的客觀條件,但這個社會責任不應抹掉!

    爭執並不解決問題。嚴酷的現實擺在我們的面前:全國臨時添設看守所收容站百分之八十以上不宜關押犯人。連日來,公安部一連接到北京、上海、廣州、瀋陽等的報告,因防空洞倒塌、菜窖缺氧窒息而造成收容人員集體逃跑和其他非正常傷亡事故屢有出現。情況日益嚴重,各地紛紛請求,期待著上級的指示……

    9月3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第三、四號令1983年9月3口這一天,對當時全國在押的收審人員來說是最驚恐的天。

    清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與報紙摘要》節目向全世界播送了兩條重要新聞。

    -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第三號令:9月2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於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予以公佈施行。

    嚴懲的決定指出:凡流氓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攜帶凶器進行流氓犯罪活動,情節嚴重的,或者進行流氓犯罪活動危害特別嚴重的;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或者死亡,情節惡劣的;或者對檢舉、揭發、拘捕犯罪分子和制止犯罪行為的國家工作人員和公民行兇傷害的;拐賣人口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拐賣人口情節特別嚴重的;非法製造、買賣、運輸或者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爆炸物,情節特別嚴重或後果嚴重的;組織反動會道門,利用封建迷信,進行反革命活動,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引誘、容留、強迫婦女賣淫,情節特別嚴重的均可在刑法規定的最高量刑以上處刑,直至判處死刑。

    在押者無不驚恐萬狀。一個老流氓分子絕望地說:我那點事,要是過去也就判個十來年的刑,這下可算一栽到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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