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說寧末離和沈磬磬的婚禮將會成為萬眾矚目的世紀婚禮,某某八卦雜誌聲稱寧末離為新娘準備了價值上百萬的鑽戒,另據內部人士透露,寧末離置辦了上千萬的新房討新娘歡心,還有狗仔推測,這次婚禮將會史無前例地邀請到從政圈、商圈、娛樂圈中眾多名聲顯赫的人物。
傳說一直在持續,傳言總是說不盡,外界什麼說法都有,傳得跟真的似的,一天到晚有記者打電話問沈磬磬情況,可她這個當事人一問三不知,不是她打太極,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雖然早在寧末離昏迷時故意對外宣稱她已經接受了寧末離的求婚,可實際上寧末離還沒跟她正式求婚過,更別提什麼世紀婚禮到底怎麼一回事。不管外面對這一對新人炒得如何沸沸揚揚,寧家現在是一片安寧,一家人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看電視的時候看電視,該閤家歡樂的時候閤家歡樂。
寧末離現在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他每天的生活作息很有規律,早上會游泳,上午看書,中午午休,下午還是看書,不過最近改成寫東西了,神神秘秘的,也不讓沈磬磬打擾,傍晚的時候會出去散個步,或是慢跑一下。他出院後一直呆在家裡休養,然後照顧小肉包的重任也就落在他身上了。
有一次公司的製作總監問沈磬磬:「你這麼忙,家裡小孩誰管?是不是要請好幾個保姆?」
「不用,有寧末離啊。」
然後包括製作總監在內會議室裡的工作人員全部露出錯愕又驚悚的表情:「寧總帶孩子?」
沈磬磬無奈道:「我沒騙你們。」
大家面面相覷,接受不能。
沈磬磬知道說出去肯定沒人信,寧末離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帝樣,確實挺難想像他抱著小肉包給他換尿布是怎樣一副囧囧有神的畫面,而每天晚上小肉包一哭通常沈磬磬還沒醒過來寧末離已經起床抱著小肉包給他唱搖籃曲。小肉包長乳牙愛咬人,寧末離就讓他咬自己的手指,小肉包喜歡到處爬,寧末離把家裡所有尖角的傢俱換了個遍,小肉包愛玩小汽車,寧末離幾乎把玩具店裡所有的汽車模型都搬回了家,還買了一輛模擬小汽車讓他能在花園裡坐在裡頭玩。寧末離如此溺愛等等,沈磬磬回到家時常看到他坐在嬰兒床邊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看著小肉包,臉上的溫柔與寧靜美好如畫。
一次,兩人在寧末離康復後第一次沒有顧慮地進行某種美好親密的運動,寧末離突然對沈磬磬說:「謝謝。」
沈磬磬正處於神魂顛倒之中,一時間腦子短路:「什麼?」
他吻著她的唇瓣,輕聲說:「謝謝你為我不顧一切地生下等等。」
沈磬磬冷靜了下,回吻他說:「我要解開你的心結。」
深夜,窗外是稀疏的月色,房裡唯有一盞地燈亮在角落,她隱約看到他笑了,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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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沈磬磬一直處於被人騷擾的狀態,問題大都是關於她的婚禮的……拜託,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被問久了,沈磬磬脾氣也出來了,寧末離仍舊按兵不動,看不出有絲毫求婚的徵兆。沈磬磬不由開始懷疑那些消息到底是他散播出去的,還是那些記者捕風捉影瞎編亂造的。不論她和寧末離感情多深,這件事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總不至於要她買了鑽戒跪下來求婚吧。
沈磬磬憋屈了幾天,她不能明說,那就暗示。比如一般不會在家裡出現的娛樂雜誌現在被擺在了茶几的正中央,翻開的正好是說到寧末離和沈磬磬大婚一事的那一頁,又比如家裡花瓶裡的花全部換上了嬌艷的紅玫瑰,再再比如沈磬磬故意誘導了了說起她的數學老師就要結婚了,等等。
一個禮拜花樣百出的暗示之後,沈磬磬挫敗了,寧末離猶如世外高人,穩如泰山,目不斜視,安分守己,面對八卦雜誌輕描淡寫地把它們推到牆角,一邊聽著交響樂一邊心無雜念地給玫瑰花澆水,聽了了說老師結婚了,立即封了個紅包說要送給老師……怎麼看都只有沈磬磬一個人在那越來越焦慮。
一晚吃過飯後,終日來被記者苦苦相逼的沈磬磬實在忍不住了,決定跟寧末離好好談上一談,由她主動求婚……求就求了,看在他等了她九年的份上,這點犧牲也沒什麼。
然而,正當她想好開場白,寧末離突然說:「哦,我想起來了,寒深還有其他幾個老闆說是約我有事要談,我得出去一下。」
「……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一兩個小時。」寧末離出門前還不忘叮囑她,「等等睡前記得給他換尿布。」
然後,寧末離走了。
沈磬磬計劃泡湯,失落了小下,正打算陪了了練琴,寧末離打來了電話:「我有樣東西落在床頭了。」
「什麼東西?」
沈磬磬走回房,在床頭果然看到一個金色的信封,非常精緻。
寧末離在那頭清清淡淡地說:「你打開幫我看看有沒有問題,看完後給我短信。」
沒等沈磬磬說話寧末離就掛了電話,沈磬磬感到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把信封拆開來,這裡面是一封信,信很厚,把信封塞得嚴嚴實實,沈磬磬好不容易把信抽出來展開,然後他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這上面的字體太好認,乾淨雋永,在燈光下有種溫柔的味道,是寧末離寫的。
開頭的第一句話是:我在24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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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會記起那個下午,天氣很晴朗,陽光熱烈得令人真不開眼,我在一部戲殺青之後難得放了一天假,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四處閒逛,然後進到一家書店。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我以後每次回想都認為這些大概都是上天所做的安排,冥冥之中有股力量讓我在那個時間,去到那個地點,見到那個人。
我戴著墨鏡在音像區隨便轉悠,無意中看到自己的新專輯在架子上只剩下一張,不由伸手去拿,怎料在半空中與另一隻手撞在一起。我挑了挑眉,側頭看去,然後見到了一張年輕乾淨的臉,沒什麼特別,但陽光透過她毛茸茸的短髮渡下一層金色,她也微微側過頭看我,眼神有點凶,而那張小巧的臉龐似在發光。
我想這大概是我的歌迷,於是打算把唱片讓給她。
可她突然說:「給你吧。」
她的表情很無所謂,我正要開口,卻聽她又說:「天王也會買自己的專輯收藏嗎?」
我心裡有些驚訝,一般我的歌迷見到我不是尖叫就是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但她很平靜,還敢這麼反問我。
我沉冷地說:「你認錯人了。」
即使被認出我也不會承認。可是,她聽後還是無所謂的表情,甚至沒有追究:「是嗎,反正我不是你的粉絲,我只是幫人買的。」
我還是把唱片讓給了她,她也沒再推脫,拿了就走,真的沒要求簽名或是合影。那天她穿著校服,從背影可以看出她很瘦,大號的校服可以當裙子穿,從一個人走路的姿態就能看出這個人的性格特徵。她走路時肩膀很平,腰很挺,我猜測這是一個自尊感很強的女孩。
當時的我,只當那是一次偶然的邂逅,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工作實在太多,接下來的工作讓我完全忘了有這樣一個女孩買了我的專輯還說:我不是你的粉絲。
兩個月後,我在C城的簽唱會上再次見到了這個女孩。
而她作為我的歌迷會會長身份上台送我禮物。
很奇怪的是,我向來記不住無關緊要的人,但看到她第一眼我就認出她是誰。
我在台上接受了她的禮物,她的臉有點紅,額上還有汗,主持人問她是不是見到偶像太激動了,她卻說,這裡太熱了。我當時第一個感覺是這個女孩真是口是心非,如果不是我的粉絲為什麼要跨越一個城市追到這裡,還是以歌迷會會長的身份。主持人又問她,要不要跟寧末離抱抱?她愣了下,台下氣氛很熱,我雖然很排斥與人接觸,但我現在更好奇她的反應。過了會,她低著頭朝我走近兩步,我不清楚她是出於什麼心態,但對於這種愛耍小心眼的女生我見多了,也沒什麼好感,那一瞬間我是輕視她的。可是她只是拿出一個本子,平靜地說,我只要簽名就夠了,我今天其實是代我朋友來的,她生病了,但她很喜歡你,你能寫幾句話祝福她嗎?
現場靜默了一秒,我卻是也有點晃神。
在我現場簽名的時候,她在我身邊很認真地說:「我真不是你粉絲。」
我不知道我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據Ted說我那時笑得很微妙,有點恐怖。我只記得我看著她下台的背影,記下了她那天穿的白色連衣裙,那清瘦的身影和記憶中寬大校服下的身影重合了。
簽唱會後,Ted替我找來了這個女生資料,我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不知不覺,記在了心底。
我記得和她每一次見面的場景,Ted說這對我而言很不可思議,確實,但彼時我並不知曉這其中的原因。
和她第三次見面是在半個月後。我跟著劇組參加新戲首映式,當天收尾的時候很混亂,主辦方出了差錯,VIP通道前竟全被記者堵住了,保鏢為我們開路,我一直低著頭不去理會那些煩人的鏡頭。突然,人群後出現了小騷動,我仍舊不理會,可後面有人在喊打人了。我這才回過頭,然後我看到她倒在地上,很狼狽,身上的白襯衣在推搡之間已經很皺了,她從地上站起來,胳膊上破了一大塊皮,滲著血。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她瞪了我的保鏢一眼,狠狠道:「誰要追著他看,我是還手機給他,好心沒好報。」
她手裡握著的正是我的手機。我一摸口袋,這才想起剛才發完短信把手機落在化妝間裡。
在那種情況下什麼都說不清,我乾脆把她帶上了車,她坐在我對面,自己清理著傷口,也不看我。
我並不迷信,也不信什麼緣分,但除了緣分實在找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我們一再的相遇,除非這是她刻意為之。
我瞄到她胸前的工作牌,問她:「你是工作人員?」
她給自己貼上創可貼,隨口應了聲:「嗯。」她頓了頓又說,「我只是為了賺兼職費。」
她的言下之意還是那句,我不是你的粉絲。
我覺得挺可笑,如果不是我的粉絲,為什麼一次次出現在我面前,還都是那麼受人矚目的方式,就像是生怕我不記得她似的。我猜不出她是真單純真簡單,還是別有用心,精心策劃。
她要求在靠近地鐵的路口放她下車,我沒發話,Ted也不敢答應,她很安靜地坐在位子上望著窗外。這一次也是我第一次有時間仔仔細細打量她,她的容貌並不出眾,但氣質很好,清新脫俗。
可能那個時候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說,你需要賺錢?
她點了點頭。
「那你做我助理好了。每個月我給你工資。」
她明顯愣了下,有點反應不過來的神情很有趣,半晌後她才說:「做什麼?」
「什麼都做。」
「多少錢。」
「你出價。」
她咬了咬嘴唇,說:「3000。」
「成交。」
「但是我要上課……」
「業餘時間。」
她不再說話了。
Ted後來很不放心,他覺得我就這樣把一個陌生人帶在身邊,太危險。可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想知道她究竟如她說的跟我相遇只是巧合,還是她一再的設計。
其實她跟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她的學習很忙,但她只要有空就會到我這邊幫忙。我的助手足夠多,沒什麼需要她做的,我卻喜歡刁難她,故意把其他人的工作都壓在她身上,然而她什麼都沒說,一個接一個完成,然後我發現她比我任何一個助手都聰明,她永遠是做得最周到的那個。能夠記下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不算稀奇,但她能在我隨意一個習慣性動作之後判斷出我是要喝咖啡,還是要看報紙,我皺眉是心情不好,還是純粹不喜歡眼前說話的人。
很少有人能看出我的心思,Ted都不能夠,然後我發現她有一個小本子,上面記滿了每一日她對我的觀察,光是我用食指敲桌子她就記下了N種緣由,又在幾種出現概率最多的緣由上加了著重號。我又注意了一段時間,發現她果然喜歡抱著這個小本子不時地記下些什麼,偶爾我在化妝的時候,能在鏡子裡看到她在我身後很專注地望著我,專注得都沒發現我在看她。
我再一次問自己,她到底是單純,還是深沉?
於是,過了幾天,我裝作沒看過這本本子,問她如何知道我的意圖,她輕描淡寫地說,猜的。
果然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女孩。
在她觀察我的時間裡,我也在觀察她,我逐漸發現她不是個性格冷淡的人,而是心思太重掩蓋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明媚,但她的心情依然能從言語表情裡捕捉到。心情好的時候,她見到我跟我打招呼時會喊我一聲老闆,如果心情不好,她看到我會叫我寧末離。她笑的時候,眼睛會瞇起來,嘴角的幅度不會很大,像一朵將開未開的花,不高興的時候大多沉默,偶爾會冷笑,抬著下巴斜視別人。她還很喜歡看漫畫,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她跟我另一個女助理聊起心目中理想對象的標準,我以為這麼喜歡漫畫的小女生應該夢想白馬王子,可她說,沒有其他特別的要求,愛我就好。
Ted曾經告訴過我,如果一個人在不知不覺中試圖記下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那麼十有八九是喜歡上了對方。
適不適用於她,我不確定。
但我知道這句話,適用於我。
我從來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想清楚我喜歡她這件事,只用了一個晚上,這個感覺太清晰,太強烈,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反過來,為了試探她,我想到一個辦法。當時我正在拍攝《一箭封喉》,裡面有一段激情戲,導演為了保護演員做了清場,我硬是把她留了下來。開拍的時候,我看得出她很尷尬,站在角落裡目光都不知道該落在何處。我很少見到她這麼不安的樣子,尤其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會慌忙調轉視線。
拍攝激情戲對我來說也算是個難題,但我從來不會在人前顯露分毫。我入戲很快,拍這樣的戲份作為男演員來說尺度最難拿捏,但若是不放開拍出來的效果很假。我突然有點後悔把她留下來,只要一想到她站在那個角落看著我,動作就不能自如。好在這段戲過得比較順利,我從床上下來,這個時候作為助理,她應該拿衣服給我,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我接過她遞來的衣服,抬頭看她,不由愣住。
她的臉色極白,見我抬頭,毫不猶豫地別過臉,似乎隱含怒氣。
晚上收工的時候,原本Ted說大家一起吃夜宵,劇中的女主角也來了,而她看了我們一眼,淡淡地拒絕了,然後收拾東西準備一個人先走。
我追上去,故意問:「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回過身,敷衍地笑道:「我沒你那麼無聊。」
她跟我說話從來都是這個口氣,不卑不亢,我想,我是很喜歡她這種態度。
捕捉到她眼底的小小不耐,我問:「我怎麼無聊了?」
她果然露出了些煩躁,忍不住皺著眉說:「我雖然是你助理,但以後這種場合你還是叫小雷伺候,男女有別!」
我終於確定她生氣了。
她轉身欲走,我先一步拉住他:「不高興了?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不說了嗎,我不喜歡看那種……」
「哪種?」
「寧天王,你故意讓我看你演這麼出戲,想幹嘛?」
「你說呢?」
「不知道。」
「那只是演戲。」
她低下頭,沉默片刻,說:「誰知道。」
我在這個時候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這個吻很短,猶如蜻蜓點水,但僅是這樣,也讓她異常震驚。
我很喜歡看她這種生動的表情,笑道:「那只是演戲,這個才是真的。」
我看到她的眼睛驀然睜得很大,瞳孔裡印出我的笑臉,我看到她眼底的情緒風雲變幻,最後她竟一把推開我,臉色很難看,她說:「你別跟我開玩笑。」
其實我是很有自信的,即使面對她也有八成的把握,可是我忽然有點緊張:「我沒有開玩笑。」
我早就發現她的眼睛很好看,不笑的時候很冷艷,但微微一笑就讓人從心底暖起來。而那時,她望著我,眼神很複雜,半晌後吐出四個字:「我們不配。」
不配?我疑惑:「不配什麼?我配不上你,還是你配不上我?」
「就是不配,什麼都不配。」她有點急,眉頭皺得越加深。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問題可以很簡單,我喜歡你,如果你喜歡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她愣了愣,似乎在思考我的話,但她又說:「你喜歡我什麼?」
「你很特別。」
因為是你,所以喜歡。就如同同樣的微笑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沒什麼特別,但正是因為是你的笑,才覺得美好。
她歪過頭笑得很平淡:「如果哪天我不特別了,你就不喜歡我了?」
我才發現她其實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她的視角里總是帶著悲觀主義的色彩,可能和她的家境有關。
「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是對我的一種侮辱。」
我做下的決定輕易不會改變,我認定的事絕不會動搖。
看她沉默,我知道今天只能到此為止,需要給大家一點空間:「我給你點時間,你好好想想。」
之後我們之間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還是有空就過來。而我還在為第一次跟人告白失敗告終的事悶悶不樂,沒有人敢這麼下我面子,但某日跟人聊天時,聽到有人說,每個人總會遇到一個天敵,一物降一物,我突然聯想到自己,立刻明白為什麼她拒絕了我,我卻沒生氣。
她在那以後沒有過任何表示,我也在琢磨該如何更進一步,沒想到機會自己來了。那天,《一箭封喉》殺青,殺青宴上大家都喝得很high,我還好,但還是避無可避地被人灌了幾杯。女主角薛曦那天喝得特別多,一直粘著我說話,我跟她其實不熟,除了戲裡有必要的交流,私下裡也沒什麼往來。但那天她像是鐵了心要纏著我,我借口去上洗手間,準備直接走人,不料薛曦竟跟著我跑了出來。
我立刻明瞭接下來會是什麼,因為實在碰到過太多次,在薛曦打算撲上來之前,我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她不死心,打算再來一次。這一次,不等我反應,有人已經擋在我的面前。
她冷冷地說:「薛小姐,你醉了。」
薛曦醉得不清:「你走開!」
「外面有很多記者,被拍到了不好。」
「我都不怕,你管那麼多?」
她笑了笑:「我不是怕你被拍,而是怕損害了我家寧末離的形象。」
我情不自禁地挑起眉,「我家寧末離」,這個詞我很喜歡。
薛曦有點動怒,好在這時她的經紀人趕到把她拉走了,不然我不保證會說出些讓她羞憤難當的話。
我低頭看了看她,想了想說:「我要回去了,你幫我跟Ted說一聲。」
「等一下。」
這些天她主動跟我開口。
她低著頭,習慣性地揪著手指,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想好了。」
當時我們站在洗手間前,實在不是個美好的地方,但在那樣的氣氛下,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心跳的速度。
我裝作淡漠的樣子反問:「嗯?」
「我跟你坦白。」她抬起頭,眼睛很亮,「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都是我刻意接近你的。」
我瞇起眼,沒想到是這樣的開場白。
「你以為是你追的我,其實不是,我一直說,我不是你的粉絲,這句不是騙人的,我真的不是你的粉絲,我是你的追求者。」
其實她一直不知道,這句話是我聽過最好的告白。
她像是鬆了口氣:「我坦白了,你還覺得我特別嗎?」
我不答反問:「你說你是我的追求者,又為什麼臨陣退縮?」
她抿唇淺淺笑了下:「其實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沒有想過結果會不會成功。但後來在你身邊越久,我越來越覺得,你太高了,我只能仰望你,也許做個暗戀者更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純粹沒有雜質。」
她總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想我真是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女孩:「我不喜歡妄自菲薄的人,我喜歡的人,絕對不可以妄自菲薄。」
我說完這句話,看到她眼裡的震動。
她還敢說自己不是特別的,除了她還有誰敢在我面前玩花樣,處處跟我較勁,最後還敢在我面前自己戳穿自己,告訴我她是個有心計,步步為營的人。
如果這都不算特別,那什麼才算特別呢?
我比她以為的更瞭解她,很久以後,在我們經歷了很多很多波折、誤解、傷害之後,在很多人以為她是個不折手段,冷酷無情的女人之時,我知道,她的那些手段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有時候我們身不由己,這點她和我很像,不善於解釋,也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柔軟,我也知道,她不在乎別人不相信她,她只要我的信任,而我樂於給予她我最大的信任和愛護。
和她在一起的兩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兩年。
在她離開之後,我才知道那不僅是我最快樂的兩年,更是我刻骨銘心的兩年。
她離開後的幾年裡,我最常做的事便是回憶。回憶我們當初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她是個很有脾氣的人,個性固執又彆扭,在我面前高興不高興都擺得清清楚楚。但她不會亂耍小性子,很能理解我的工作,她比她的這個年齡的女孩成熟很多,不會因為八卦雜誌上又出了什麼新聞就追著我討問前因後果,也不會因為我沒法在情人節陪她就大發脾氣。而我為了保護她,沒讓她再當我的助理,但我們的感情卻每日都在加深,可能雙方都不是太過外露的人,所以更加悉心地維護這段感情。
在我們一起快一年的時候,我陪她度過了她18歲的生日,那天她先是跟我發脾氣,怪我不應該冒著大雪趕回來,但我認為,她的生日比什麼都重要。在我送過她禮物之後,她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其實我感覺得到她那天很高興,她不是不在意我不能時常陪她,她只是更加能理解我,也更懂尊重我。而就在那天,我們終於跨越了一道界限。我並不希望和她這麼早越界,她還小,但她很固執,她半開玩笑地說,想給自己一份成人禮,如果以後我們分開了,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我很震驚,我從來沒想過分開,她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那晚我才反應過來,我們都是極要強的人,她即使不安,平時也掩藏得很好。
我有點生氣,過程也不是很溫柔,事後我抱著她在她耳邊說:「現在是我的人了,就不能離開我。」
她把頭埋在我懷裡,很久之後,才輕輕點下了頭,再然後,我感到胸前一片淚濕。
當時的我們很幸福,也把問題想得過於簡單,一點都不知道即將來臨的災難,還沉浸在她懷孕的喜悅之中。那段過往,我實在不願意回憶,可它緊緊地和甜蜜的記憶捆綁在一起,只要我想起過去,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片斷。
我在那個時候知道了自己不是父親親生子,二十多年構建的世界、信仰,一夜崩塌。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一點都不在乎她肚子裡的孩子,也絕不遷就我的選擇。只因為他要我知道,我的命是他的,我對他的服從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很堅強,她身體裡有著不為任何人彎曲的韌性,即使面對我父親也沒有退縮。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她休了學,一直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面對破碎的世界,抱著我,笑著跟我幻想我們的孩子會是怎樣的可愛,她說,有了孩子,我就有了新的世界,她還說,如果孩子像我,那就最好不過了,她還提到之前跟我去孤兒院時看到的一個小BABY,她笑稱那個孩子她很喜歡,因為她的眼睛和我很像。
在那個時候,我就清楚地認識到,我的世界,只有她和孩子。
在她離開後,有人問過我,到底為什麼對她如此深情。我想,這個問題真的不需要回答,因為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我很恨我的父親,是他親手殺了我的孩子,和我最愛的人。但我不恨她,她只是太過痛苦,當痛苦超出了人能承載的極限,就會被反噬,所以,即使她選擇遺忘我,我認為是我沒有保護好她,那我不能阻止她尋找新的生活。
我從來沒有任何人提過那段時間我是什麼感受,但所有人都看得到,我很絕望。
寧末離,也會絕望,好像很不可思議。但她的離去確實比我父親給我的打擊更大。
我收養了那個孤兒,給她取名叫寧願,小名了了,了了這個名字和她的名字有著同一層意思,我很喜歡。緊接著,我在《一箭封喉》的首映式上宣佈退出娛樂圈,從台前轉到幕後。我人生中太多的激情在那兩年裡消耗殆盡,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大概會守著回憶漫漫此生。
回想起我們相愛的兩年,更多的是她在守護我,我想,在以後的生命裡,應該換我守護她。我發誓不去打擾她的生活,甚至拒絕瞭解她的現狀,但我還是知道了她交到新的男朋友,那個人很優秀,她看上去很喜歡他。
我需要很強的克制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去找她,頭兩年很痛苦,後來逐漸麻木了。我和父親的關係也降至冰點,幾年都不來往,而在這段時間,我找到了他的親身女兒。我知道父親一直在找自己的親身孩子,所以我封鎖了這個消息,並且有意培養那個女孩,把她捧紅,讓她只信任我,然後利用她去傷害我的父親。
但是,她的再次出現,把我平靜如水的生活擊得粉碎。
那天,我站在門後偷偷看著她哄了了了三小時,我想如果那真的是一對母女該有多好。再後來,她有跟我說過她很喜歡了了,我問為什麼,她說寶貝長得很可愛,她一看就有種很喜歡的衝動,我在那時很想問她,你是不是覺得了了很像我,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終究是沒有問,因為我很清楚我們現在的關係。
我有意冷落她,刻薄她,刁難她,讓她遠離我,我總是害怕哪一天我克制不住自己就會摧毀她現有的世界。不久之後,我知道了她接近我的目的,是她主動坦白的。歷史似乎在重演,但物似人非。
過去她是為了跟我告白才坦白,而現在她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不得不低頭。
她在我面前都不常哭,卻為了那個男人不惜破壞自己的計劃,在我面前淚流不止。
我強力鎮定,和她簽訂了一款秘密協議,我可以幫她,但同樣要求她不得對任何人洩露我的身世,大概實在是氣極了,我違背公司條例地和她定下了極度不平等的收入分配條款,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全部簽了。
那時我忽然真正意識到,她真的真的離開我了。
我自認為是個極度隱忍的人,到那天回到家我砸壞了所有可以砸的東西,了了被嚇壞了,哭了一個晚上。我後來還是很不甘心,她的愛是我的,她曾經那麼愛我,可以為我生孩子,可以為我反抗我父親,憑什麼那個男人可以這麼輕易地奪取這一切!
Ted終於忍不住對我說了一句:她可能並不是那麼愛那個男人,她只是希望有人愛她,在她受傷之後,在那個時間裡,不論是誰,都會是那個對的人,而那個男人只是恰好在那時出現了。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對理想對象的描述,她確實說過,她只要那個人愛她就夠了。
這之後的每一次,只要她在我面前提起她可笑的婚姻還有那個男人,我就在心裡對自己說,其實,她是愛我的,只不過,她忘了那份深愛。
那樣,我就能好過一些。
而我在那些年最幸福的時光,無非是看到她在我家陪著了了,算是我最後一點私心,我想保留我最後的念想。
我開始安心幫她發展演藝事業,因為不能讓她發現,所以很多工作都要做到絕對保密。她是個一點就通的人,也很懂得這個圈子的規矩,表面上看她緋聞很多,但那裡面有太多是因為人紅是非多,清者自清,我故意不去幫她解決,我想看看她選擇的那個人到底有多愛她,多瞭解她,能不能承擔起對她幸福,而她自己手腕也很強,但每件事她都有自己的底線,她絕不會逾越雷池一步,所以她的事業很快就有了起色。
在這個時候我也不得不重新計劃我對安倩的安排。我必須穩住安倩,她對我的依戀變成了把雙刃劍,她更是覺察出我對公司一位新人不同尋常的照顧。我不能讓安倩查出她和我之間的秘密,如果順著身世這條線走,很容易把挖出那些不為人知的事,那麼她就會知道她所謂的報復全都是她母親對她的利用。我不想她受到傷害,於是我只能故意洩露點訊息給安倩,讓她誤以為她和我的前妻很像。
所有的事情在這之後就如同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發生,事事真的很難料。其實我看的出她對她現在的丈夫是有感情的,早幾年她緋聞特別多的時候,我經常聽到她打電話給她丈夫解釋,但事實證明,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理解這些是是非非,再後來她也懶得解釋了,其實她這個樣子很容易被人誤解,可我知道一旦她關上了自己的心門,就不會再為那個人打開。我從不過問她的私事,但Ted會裝作不在意地跟我匯報她的近況,比如她和她丈夫感情瀕臨破裂,她被她婆婆一再刁難。婚姻於她,不要說幸福,連快樂都不曾有,我的隱忍和退出沒有換來應有的結果。當我看到那個男人要求和她離婚之時,我終於決定不再忍耐,如果他不能給她幸福,那就讓我重新把她歸到我的羽翼之下。
那個我在24歲認識的女孩叫做沈磬磬,磬磬,我最喜歡念她的名字,而她現在正在看我寫給她的這封信。
再之後的事,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了,9年前是你費盡心機追求我,9年後是我費盡心機追求你。我不想讓你記起痛苦的過去,但我願意和你分享我們美好的回憶。
回想我們經歷過的一切,不用再問那種愛不愛,誰更愛誰的傻問題,我等了你9年,而你不論在過去還是現在,都對我不離不棄。所以,我們也不要再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想,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在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在一起,你和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建立一個我們的世界。
所以,磬磬,我很鄭重地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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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磬磬讀完整封信後,呆呆地坐在地上,了了跑來找她,她一回頭,滿臉的淚痕把女兒嚇了一跳:「媽媽,你怎麼了?」
「沒事,我有點事要出去下,你乖乖地在家裡,看好弟弟。」
沈磬磬胡亂抹了抹眼淚,慌忙從地上站起來,衝到門口,穿了鞋就往外跑。
她的心被填得滿滿的,酸酸甜甜,又想哭又想笑,突然想起前兩天他一直把自己鎖在書房裡大概就是在寫這封信吧,而她現在只要一想到那封信眼淚就止不住地湧出眼眶,她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求婚。
她剛跑到門外,突然愣住,而那個站在門外的人也愣住。
「你怎麼在這,你沒去找寒深……」她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喬寒深,那就是他的一個借口。
寧末離難得尷尬地低頭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抬手抹去她的眼淚,他的神色還是極為淡定的,不過他的手很涼,碰到溫熱的淚水時忍不住微微發抖。
他很無奈地看著她內牛滿面的臉,雖然他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止是她,其實他在寫那封信的時候也幾度落淚,但是他不能讓她看見。
他低下頭,望著她紅紅的眼睛說:「不是讓你給我短信嗎?」
她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突然踮起腳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呼吸,用力說:「我願意,我愛你。」
你說怎樣的情深值得我為你不離不棄。
我想問,又是怎樣的情深才值得你為我苦苦等待。
還好,兜兜轉轉,我們還是找回了彼此,將這份深情延續。
末離,末離,我念著你的名字就是一種幸福,你從未離開,如此看起來,我不夠好,你那麼好,但是你說過你喜歡的人不能妄自菲薄,所以,即使我記不起我們幸福的過往,沒關係,我保證我們會有更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