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律師在兩天後帶著幾份文件來了。
「沈小姐,這份是你目前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名錄,請過目。」
「我的?」沈磬磬隨手翻了翻,立刻被這巨大的數目嚇住,「你說這是我的?」
「是。5年前寧先生以你的名義在國外開設了戶頭,你上交給他的每一筆款項都在此。還有環藝在拋售給寧老先生之前,寧先生已經悄悄把公司大部分財產轉移到你的另一個戶頭。」
寧末離和沈磬磬當初的不平等合約中,沈磬磬為了幫季涵不得不答應她所有片酬、收益八成要給寧末離,自己只留兩成,她沒想到寧末離竟把這些全還給了她。
「還有,這裡是寧先生私人的財產名錄。」趙律師又遞上一份文件,「寧先生在上面寫明了,你是他的遺產受益人。」
「什麼?」
「也就是說,如果他出事,他名下所有的財產都將屬於你。」
「不,不要再說了。」沈磬磬閉上眼扶住頭,「你走吧,把這個帶回去。」
「沈小姐……」
沈磬磬突然激動地說:「我不要這些,他只是睡著,總有一天會醒的,你把這份該死的文件給我拿開。」
Ted在一旁拍了拍趙律師的肩膀,搖了搖頭。
他們走後,沈磬磬猛然握住寧末離的手,整個人抖得很厲害,她低頭胡亂地親吻他的手指,把臉放入他的掌心,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滾燙了他冰涼的肌膚:「末離,醒來吧,我錯了,我不該跟你生氣,我都聽你的,是我什麼都不懂,是我任性,你不要離開我,我害怕,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末離,末離……」
從出事到現在她一次都不敢想,寧末離會就此離開她,哪怕情況再危機,她也不讓自己有這個想法。她知道如果不想,就不會絕望,只要稍稍有這個念頭,精神與肉體都會在一瞬間崩潰。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喉嚨被突如其來的酸澀堵住哽住了呼吸,眼眶脹痛,連日來的壓抑似是要一舉宣洩。
然而,病房裡只有她低低的悲泣聲,外面風和日麗,陽光高照在晴朗的天空,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戶落在床上,撒下一片曼麗的金輝。他俊美的臉從未有過的平和,濃黑的髮絲垂落在枕頭上,與之對比蒼白的面孔幾近透明,眉峰舒展,雙目緊閉,曾幾何時他總是用那雙漂亮的鳳眼似是溫柔又似情深地望著她,長長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陰影,掩藏了心事一般,怎麼都不願打開。
她說了那麼久,他只是靜靜地呼吸,不知聽到了沒有。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磬磬極少在媒體前露面,有人說她大概會退出演藝圈。《白衣女王》在一片好評聲中完美謝幕,在一次全體劇組的訪談會上,沈磬磬匆匆出現了幾分鐘,有人抓緊機會問她這個問題,她望著黑壓壓的鏡頭,眉宇間沒有過多的憂傷,但整個人的氣質卻比以往更加沉靜,她恬淡地說,我會在娛樂圈走下去,但會是另一種方式。
環藝在一個月後被沈磬磬重新收購,短短幾個月間,環藝再度易主,而這一次沈磬磬坐在了寧末離的位子上。
除此之外,沈磬磬擔負起撫養了了的重任,她是這麼愛這個孩子,不願意她受到一點委屈。她沒有再瞞了了,將她帶到寧末離的病房,看著她用小手撫摸爸爸的臉頰,小小的身影讓人有落淚的衝動,出乎意料的,了了並沒有哭,她回過頭問:「爸爸會醒嗎?」
沈磬磬把她抱進懷裡,對她又像是對自己說:「會。一定會。」
只要想到他會醒,她就有無窮的勇氣。
沈磬磬搬去和了了一起住,她這才發現原來在寧末離的書房裡有一間儲藏室,那裡面有一櫃子的漫畫,她隨手拿起一本翻開,封面內頁有一句話,他的字跡很俊朗,一如他的人:「那天你讓我和你一起看,我拒絕了,我對你說這很幼稚,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現在每一天都能和你一起看。」
指間拂過那些字跡,像是開在心底的玫瑰花。
她到現在還沒記起他們的過去,她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遇相知相愛的,電視裡上演的遇到刺激就會恢復記憶的戲碼只是戲碼,她每一天都在回想,但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你醒來後跟我講我們的故事好不好?我想知道當初是我先喜歡你,還是你先喜歡我。」
「我昨天看到你書房的漫畫,那些都是我的吧,如果你醒來,我們一起看吧。」
「你知道嗎,了了很了不起,她鋼琴大賽拿了一等獎,你醒來表揚表揚她,嗯?」
「哦,對了,小寶貝昨天在我肚子裡動了,我嚇了一跳,我好激動,你醒來的話我就讓你摸摸?」
沈磬磬低頭細心地為他修剪指甲,一邊跟他說著話,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乾淨,天生彈鋼琴的手,每當他牽過她的手包在手心裡,她都會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望著他依舊沉睡的臉龐,只覺得心跳一點點加速,低下頭輕吻他的嘴唇。
低頭的瞬間,她頸間的項鏈落下,輕輕碰到他的項鏈,似是有了靈性,糾纏在一起的項鏈仿若他們的心。
季涵走進病房的時候正巧看到這一幕,他怔了怔,呆在原地。
沈磬磬抬起頭,神色平靜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回過神走進來,只是尋問了下情況,又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他。她點了點頭,拿過毛巾替寧末離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悉心擦過,做這些事她已經很熟練了。
看著沒什麼事,季涵安靜地離開,卻在走之前被她叫住。
「這個……一直想要還你,但一直找不到機會。」
她手裡拿著的是屬於他們的那枚鉑金戒指。
心在一瞬間抽痛,他快速地轉過頭,僵硬地說:「不用了,沒有關係。」
請讓他保留最後的尊嚴。
半年的時間過得很快,沈磬磬已經顯懷,身體也日漸穩定,不會動不動就難受,但大著肚子變得更加難以照料寧末離,可即便是這樣,她依然堅持著每天該做的事。
她說,末離雖然睡著,不能說話,但她知道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她,每天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安倩來的時候,她正在給寧末離擦身,安倩在門口等了一會,沒有催她,她在裡面耐心地重複著每天都要做的動作,然後打開門請安倩進來。
安倩看到她大著肚子站在床邊,替寧末離擦臉,動作輕柔得像是怕弄疼了他。
沈磬磬回過頭對上她複雜的眼神,問:「有事嗎?」
「你找我拍新片,你確定?」
「嗯,條件如果不滿意,我可以考慮再加一點。」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沈磬磬。」
「嗯?」
這麼多年以來,安倩似乎是第一次這麼仔細打量眼前這個被她視為天敵的女人,她不如自己漂亮,也沒有自己溫柔,她自認為自己比她更愛這個男人,但她得到了他的愛,而他對她的好只是為了補償。她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但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我佩服你。」
安倩說完便走了,幾天後有她簽名的合約出現在沈磬磬的辦公桌上。
環藝重拾娛樂圈老大的地位還需要很長的時日,但在沈磬磬的帶領下風光初見端倪。昔日勁敵的兩大影后聯手,絕殺出國內近年來最具個性的都市女性大片,一路狂潮湧動,把安倩推向了事業新高峰。而另一個女主角則在影片上映的那一天煎熬12個小時,終於誕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孩子的滿月酒是在醫院度過的,當她一手牽著了了,一手抱著等等,感到很圓滿,但如果寧末離能夠醒來在她身邊,那就更圓滿了。
一晃一年,一個人走過春夏秋冬,一個人習慣帶著兩個孩子生活,一個人站在公司的高樓瞭望滿眼的浮華。沈磬磬從沈影后變身為沈總,她在這一年裡的努力和堅持讓那些流言的散播者住了口。只不過,她很少笑了,優雅一如既往,沉默卻在她的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她仍舊隻身一人,不離不棄地陪伴在寧末離身邊,完美地印證了她當時的承諾:不論寧末離是生是死,我都不會離開他。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某些人來說足以磨光耐心和希望,但沈磬磬一直在等待,她每一天都會想,如果寧末離醒來了,她一定要狠狠地吻住他,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這天是寧末離的生日,她帶著兩個孩子給他們的爸爸慶生。病房裡充滿了孩子的歡笑,唯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微笑。
等等像一顆小肉球趴在寧末離身上,把口水流在他親親老爸的領口。了了坐在一邊,手裡拿著獎狀,歡喜地跟爸爸報告她的好成績。
沈磬磬在窗台前給花澆水,卻一直豎起耳朵聽著了了驕傲的聲音。
「爸爸,我這次要去意大利演出呢,大概要去一個禮拜,媽媽說她會帶著等等陪我一起去,我想如果你也能去就好了。」
了了托著腮幫子,忽閃著眼睛癡癡地望著寧末離。
忽然,她感到有什麼碰了她一下。
她以為是幻覺,她經常幻覺爸爸突然醒過來。
可是,過了一會,那種感覺又來了。
了了驚得跳了起來,呆呆地看著床邊寧末離的手。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又看了一眼。
那隻手微微抬起,指間動了動,似是在尋找什麼。
了了嚇得不敢出聲,她小心地挪過去一點再挪過去一點,握住寧末離的手,然後她清晰地感覺到爸爸的手回握住了她。
「媽媽!」了了控制不住地放聲驚叫,「爸爸……爸爸的手動了!」
沈磬磬手中的澆花器應聲落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