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醫院內部沸騰了,午休的時候,幾個小護士嘰嘰喳喳聊個沒完,有幾個拿出偷偷拍到的照片興奮地樂開了花。早在一個月前就聽到風聲說有劇組來這裡借場地拍戲,可大家都以為是小道消息不以為然,沒想到這幾天陸陸續續有劇組工作人員帶著道具來佈置場地,然後今天演員導演都來了,一帝一後已經把人晃花了眼,沒想到還來了個大神。
季涵吃完飯一言不發,盯著飯盒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醫生,你不舒服嗎?」
肖安雖然在聊天,可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季涵,從白天起她就覺察出季涵不對勁,他似乎比平時更加沉默。
季涵抬起頭,找了會焦距,眼中的大霧慢慢散開:「沒什麼。」
「小季,你是不是太累了?」護士長也走過來說。
季醫生這段日子沒日沒夜地加班,有時候就睡在辦公室裡,肖主任都開玩笑說沒女朋友也不能這麼寄情於工作,然後美其名曰地讓自己的女兒多照顧下這個單身年輕醫生。
鄭醫生飄了進來,然後架起季涵就往外走,嘴裡還涼薄地諷刺道:「他沒事,就是有點神經短路。」
鄭氏一路架著季涵往外走,季涵木著臉掙開他,鄭氏又上來架住他。
兩個男醫生在走廊上拉拉扯扯實在難看,季涵冷下臉:「你幹嘛。」
鄭氏鼻腔裡出氣:「你說我幹嘛,季涵,要不是看在你跟我那麼多年的情分上,我早一拳揍上來了。」
季涵把他當神經病,扭頭就走。
「喂。」鄭氏硬是掰過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她現在就在那棟新樓,寧末離也在那,你甘心嗎,她可是你的老婆,證書配偶欄,她邊上的名字是你,不是寧末離!」
鄭氏一語中的,季涵繃著臉,有些難以啟齒:「你忘了是她拒絕我。」
鄭氏簡直咬牙切齒:「你就是活該,都怪磬磬以前對你太好,把你慣得毛病。男人追女人被拒絕一兩次是很正常的,我追我老婆時死皮賴臉得裡子面子都沒了,你的臉面就這麼重要嗎?」
季涵想了許久,目光透過窗戶望向不遠處的大樓,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這就對了嘛。」鄭氏拍了拍胸口,「一會我把她約出來,你把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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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這是李導第8次喊停,隨著這聲卡,劇組內被更濃重的緊張感包圍。
沈磬磬面色平靜地走下來,和她對戲的方舜暫時也還沉得住氣。李志雲導演又稱雙面魔鬼導演,不親眼見識絕想不到這個平時個性嚴謹平和的人,一旦坐到監視器後頭性格突變,吹毛求疵,嚴格刁鑽到人神共憤的地步。演員被他罵哭那是常有的事,怎樣難聽的話都能從他口中冒出來,沈磬磬第一次接拍他的戲時硬是忍著沒哭,可一回到家就控制不住了。所以,接拍李導的片子需要有超強的心理承受能力,沈磬磬已經習以為常。
「方舜,大影帝,你到底有沒有把劇本吃透,這麼個鏡頭8遍還沒過,你那些獎盃是擺設嗎?」李導捲起劇本對著方舜就開炮,方舜努力維持的笑容已經僵了。
李導說完後調轉炮口對沈磬磬說,「還有磬磬,你這個打扮怎麼看都不像個幹練的女醫生,造型師呢,混飯吃吶!」
造型師慌慌張張地趕到,把沈磬磬領下去重新做造型。
李導一個轉身衝著那幫探頭探腦想拍寧末離的記者吼道:「你們幹什麼,讓你們觀摩不是讓你們添亂,把腳給我縮回去。」
整個場內最清閒的就屬寧末離了,這尊大神竟然沒急著走,一直坐在李導旁邊看戲。
而那邊沈磬磬對著鏡子任由造型師在她頭上東弄西弄,造型師突然停下來,似乎有話要說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有什麼問題?」
造型師為難地說:「我剛才想如果把頭髮剪短,效果應該是最好的。可是……」
他看著沈磬磬及腰的長卷髮沒再說下去,這麼美麗的長髮應該養了很久,一下子剪掉誰都捨不得。
沈磬磬果然站在那裡失神良久,她捲起一束頭髮看了又看。
8年前她還是短髮,認識季涵起,她開始養長髮。
因為季涵說,他喜歡長髮。
另一頭,李導已經等得不耐煩,Ada匆忙跑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皺起眉催道:「那快點。」回頭對劇組人員說,「休息半小時。」
眾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導演下令說休息那就休息咯。寧末離把Ted叫來,說:「去看看。」
不一會,Ted從化妝間回來,神色有些古怪,又有些雀躍,寧末離朝他勾了勾手:「怎麼了?」
Ted搖搖頭,支吾道:「要不,你自己去看看?」
寧末離起身直接走到化妝間門口,敲門道:「是我,能進來嗎?」
裡面傳出沈磬磬的聲音:「進來吧。」
「提醒一句,鎮定。」Ted突然按住寧末離推門的手笑道。
寧末離頗感興趣地「哦」了一聲,可沒當回事。
寧末離推門而入,剛一抬眼,猛然怔住。
沈磬磬坐在鏡子前,閉著眼問身後的造型師:「好了嗎?」
造型師滿意地收手,說:「完美。」
沈磬磬吸了口氣,慢慢睜開眼,面對鏡子裡的自己一時間如墜夢中,她轉過頭,抬手摸了摸只到耳根的短髮,心裡有點空,可不知為什麼又有點懷念。
「磬磬姐。」
Ada把白袍拿給她,沈磬磬接過穿上,再次站在鏡子前時,整個人的氣勢變得清新凌厲,少了冷艷,多了英氣,眉眼間無不透露著女醫生的自信和幹練。
這才是白衣女王。
沈磬磬挑著碎發朝寧末離走去:「找我?」
沒回答。
沈磬磬抬起頭,發現寧末離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可是眼神很虛,隔著一重重的紗。
「喂。」沈磬磬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Ted從後推了他一把,寧末離回過神,立即掩飾性地輕咳了聲,不一會,又忍不住抬眼看她。
「這麼看我幹什麼?很難看嗎?」
沈磬磬下意識摸了摸頭髮,寧末離的眼神有點怪,看得她心跳有點急,不太舒服。
「呵呵,末離大概是第一次看到你短髮的樣子,一下子沒習慣,對吧。」Ted朝寧末離使了個眼色,寧末離的反應有點出乎他意料。
寧末離閉上眼,又睜開,裡面恢復平靜:「這個樣子比剛才適合角色。」
「我也這麼認為。」沈磬磬感歎道,「可惜我養了那麼久。」說完回頭不忍心地看了眼地上的長髮。
「剪了……未必是壞事。」
「嗯?」
沈磬磬突然愣住,寧末離的手不知何時撫上了她的短髮,沈磬磬還沒反應過來,寧末離猛然收手,似在逃避什麼一般,他突然轉過身走向門口:「我先走了。」
沈磬磬莫名其妙,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很奇怪嗎?」
寧末離走得很快,Ted小跑著追上他,可追上了他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生怕說錯一句話觸傷寧末離。
很難想像內心強大如寧末離也會有不敢回想的過去。
「末離,你還好吧?」
寧末離加快了腳步,匆匆從側門走出,過了半天,才回了一聲:「沒事。」
他的臉色不像是沒事。
「你不喜歡她這個樣子嗎……」
「我說了沒事!」寧末離突然回轉身大聲說,Ted立馬閉嘴。
寧末離撫額,搖了搖頭:「幫我取消下午的行程。」
「好。」Ted還是忍不住說,「你如果有事一定打我電話。」
寧末離坐上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Ted?」
Ted從車窗前直起腰回頭:「鄭氏?」
「你在這幹嘛?」鄭氏眼睛一亮,興沖沖地朝他走去,可當他看到車裡的人,立馬變了臉,「……寧末離。」
寧末離掀起眼皮,在鄭氏臉上掃了一眼,好像在哪見過,然後結論,不記得這張臉。
鄭氏擠到Ted身邊,對車裡的人說:「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你上班去,這兒都是記者,別鬧。」
Ted想支開鄭氏,這傢伙能有什麼好事,寧末離現在情緒不佳,難保不會說兩句就發飆。
寧末離不理他,吩咐司機:「開車。」
鄭氏扒著窗口不放:「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他嘲道,「我說,這世界最可惡的人就是小三,那些個女人死不要臉撿這個名號,沒聽說男人也喜歡挖牆腳,搶別人老婆,當小三的,還恬不知恥地公開說什麼追求,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別敗壞別人名聲。」
Ted刷地白了臉,嚇得直掐鄭氏胳膊:「你胡說什麼呢,再亂說我不讓你進家門!」
鄭氏疼得直哼哼,可嘴上不饒人:「我說的是事實,你別愚忠。他算不上好男人,哪個好男人會搶人老婆!」
「說完了?」寧末離冷冷地開口,「開車。」
鄭氏情急之下伸手揪住寧末離的衣領:「喂。我的話你聽不懂是吧,好歹也是個人物,能不能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我是看著季涵和磬磬好的,他們倆的感情容不得你插腳,拆人姻緣,也太缺德了吧。」
寧末離整張臉凍成冰一般,散發著寒氣,他輕輕瞥向鄭氏,鳳眼暗藏的陰戾看得人心發慌,可他突然勾起個詭異的微笑:「小三,拆人姻緣?這位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
寧末離按住鄭氏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泛青。鄭氏愣了下,他沒想到寧末離的力氣這麼大,幾乎能把他的手腕擰斷,寧末離慢慢把他的手從衣領上拿開。
「究竟誰不要臉,還不知道呢。」
寧末離突然鬆手,鄭氏不禁倒退兩步,震驚地看著寧末離。
寧末離的車絕塵而去,鄭氏呆了好久才回過神,緊接著他意識到季涵要面對的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寧末離靠在後座,解開領口,拿出項鏈死死握在手中。墜子外殼的花紋他在多少個日夜,已經摩挲了不知道多少遍,閉著眼都能想像出那上面繁複的紋路。
還有這裡面的照片,照片中的人,那張燦爛的笑臉,和那乾淨的短髮。
讓他印象最深的畫面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陽光透過她毛茸茸的短髮,她微微側過頭看他,眼神有點凶,而那張小巧的臉龐似在發光。還有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倒在血泊裡,短髮貼在她蒼白的臉上,一切都沒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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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磬磬以一頭短髮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所有人眼前一亮,有些人甚至差點認不出她來。然而,她的這個新形象得到了李導的大加讚賞,這種敬業精神確實值得稱道。一群記者愣了一會,然後開始瘋狂地對著沈磬磬拍,搶佔第一手新聞。
這一天的拍攝在不停的重來中度過,收工的時候已經很晚,沈磬磬坐上車,她還不能回家,因為之前鄭氏發短信給她,讓她一定跟季涵見一面。
Ted猶豫道:「你真要去見他?」
「我知道你不想我去。你連鄭氏都攔著,不讓他見我,對不對?」
「那你還要去?」
沈磬磬揉著太陽穴,笑道:「為什麼不去,他還能怎麼傷我呢?」
季涵約在他家見面,沈磬磬去了,吩咐Ted等她,然後獨自上樓。
沈磬磬摸出鑰匙,遲疑了會,重新放回包裡,按下門鈴。
季涵打開門,看到她第一眼就呆住:「你把頭髮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