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沈磬磬很想說沒什麼,可她說不出口。沈磬磬咬著下嘴唇,疼痛讓她把眼圈的紅色逼回去,情緒逐漸平靜後,剛才的脆弱就好像不存在。
「能喝點酒嗎?要威士忌。」
話是這麼問,但她已經自顧自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威士忌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寧末離快步上前搶先一步拿下酒杯,當機立斷地取出另一隻杯子勻了一點過去,然後交給沈磬磬:「這麼點就夠了。」
沈磬磬沒接,不滿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寧末離偏偏一臉小看人的表情:「這個很烈,這些夠你喝了。」
「就算醉了,我的酒品還是很好。」
沈磬磬還想去搶另一杯滿的,無奈寧末離無動於衷,她只好接過那杯少的。
入口的辣味在喉嚨處燃燒,然後落入肚腹,深入血液。沈磬磬斜在沙發裡一口接著一口,喝水一般把酒倒入口中,寧末離坐在她旁邊,酒杯在手,他沒喝,只是欣賞,偶爾看她喝。
終於,他忍不住說:「你喝太快了。」
沈磬磬舒了口氣,彎下眉毛:「這很刺激。我還要。」
她說話帶著鼻音,酒氣開始上臉,在白皙的肌膚上透出一點紅暈,她就是這麼奇怪,紅酒怎麼喝都不醉,可一喝威士忌立刻就醉,而且她往往不知道自己醉了。
寧末離搖頭,她現在已經醉了。
沈磬磬晃了晃酒杯,偏過頭,眸子裡是一汪水潤:「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時候我從張顯正那裡逃出來,然後遇到你,我們的對話?」
寧末離回想了下,那一幕幕場景彷彿還是昨天:「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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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五年前,沈磬磬還是個初涉娛樂圈的新人,對那裡頭的規矩似懂非懂。她有野心,有目的,有毅力,但是惟獨還少了手段,畢竟年輕,百密一疏。她狼狽不堪地從張顯正的狼爪下逃出來後,六神無主,先是向跑回公司找人,可跑回公司後突然發現她根本找不到人幫她。
張顯正是什麼人,尋常人跟他抗衡那是找死。
晚上,樓道裡的燈滅了一半,只留幾盞小燈給人指路。沈磬磬在廁所裡吐了半天,虛脫了力氣,還是無法把擺脫反胃的感覺。這個圈子是黑的,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能黑得如此下流。她從洗手間走出來後在門口一屁股坐下,茫茫然地望著地面,無力感從未如此沉重,讓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她和張顯正翻臉了,她拒絕了他的要求,當時她憤怒出離,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沒有靠山,張顯正卻是座大山,隨隨便便就能把她壓死。
就在這時,有人影朝她走來,沈磬磬一驚,慌忙從地上站起來,來人越走越近,當她看清那人的面目時,恍惚間有種窒息的感覺。
寧末離從她面前走過,只是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衣,配一條深藍色條紋方巾,但他依舊高貴優雅如上世紀的貴族,全身散發著曼珠沙華般迷離的氣息,就連踱步的姿態似乎都比常人好看許多。寧末離的臉其實美得有些陰柔,但他勝在氣場強大,如同出鞘的冷劍,劍氣逼人,於是讓人只記得美,而忘卻了柔。
此時,他的目光高而飄渺,似乎從她身上掃過,又似乎壓根沒看她。
沈磬磬在那個時候發動所有的腦細胞急中生智,雖然知道這很冒險,不成功便成仁,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搏一搏,借此機會或許能一舉兩得。
電光火石之間,沈磬磬當即做了一個危險的決定。
「寧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寧末離氣場太強的緣故,沈磬磬說話的聲音是抖的。
還好,寧大神沒有把她當做小透明無視掉,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過半個身子,鳳眼半瞇,眼尾微微上挑,似有薄情寡義之感,卻無奈性感魅惑非常。他並未打量沈磬磬,而是將視線落在了她身側的牆壁。
「很抱歉打擾您,我叫沈磬磬,是環藝的培訓生,我們上次應該見過,在樓梯那,你的女兒……」
「說重點。」
寧末離的聲音很特別,略低,卻悅耳,清晰,又性感。
沈磬磬的話被他冷漠地打斷,但她快速組織起語言,說:「我需要您的幫助。」
沈磬磬想過很多方法,但最終她決定直截了當,據她對寧末離的瞭解,在這個人面前耍計謀,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
寧末離轉過身,右手撫摸著左手中指的鑽戒,他的目光如冰冷的薄紗罩在沈磬磬的臉上。
沈磬磬快速從袋子裡拿出手機,她的手指冰涼,並且在發顫,好不容易把錄音調出來,可是播放出來的卻都是雜音。
沈磬磬愣住,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可手機裡的雜音依舊,也就是說她沒把張顯正那番齷齪的話錄下來。這下沈磬磬傻眼了,而寧末離還在那裡等著。
眼下再多的解釋只會讓寧末離感到不耐煩,沈磬磬捏緊了手機,鼓足勇氣,不怕死地對寧末離說:「張顯正導演想要潛規則我,除我之外,我們公司應該還有不少女星……」
寧末離的薄唇輕輕勾起個弧度,沈磬磬心中立即燃起了期待,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立馬讓沈磬磬全身發冷。
寧末離不在乎地說:「那又怎樣?」
沈磬磬忽然有種幻想破滅的感覺,早知道寧末離不易親近,但沒聽說寧末離不近人情,這種感覺就好像她以為自己抱著一顆剔透的水晶球,可到頭來發現水晶球確實是水晶球,不過是顆黑色的水晶球。
沈磬磬很快反應道:「寧總是打算任由這種風氣在公司繼續下去?」
寧末離用置身事外的口氣說:「既然已經進了圈子,就要守這裡的規矩。我該說你天真好,還是純潔好?」
沈磬磬萬萬沒料到寧末離會是這種態度,不知是急的,還是乾脆豁出去了,她對寧末離大聲說:「寧總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
對於這個女孩的挑釁,寧末離下顎微抬,簡直不可一世:「誰敢?」
潛台詞是沒人敢動他,那是他的資本,可小透明就不同了,如果想要出位,就必須有覺悟。
「那麼,我選你。」沈磬磬沉住氣,斬釘截鐵地說,「與其是張顯正,我選寧總。」
寧末離眼底劃過詫異,他抬起一隻手虛抬起沈磬磬的下巴,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對著這張夠不上美麗的臉斟酌了會:「你喜歡被我潛?可我不喜歡送上門來的。」
不知為何,沈磬磬敏感地察覺寧末離有點生氣。
「不是,我希望你保我。」
寧末離收回手:「憑什麼。難道就憑你照顧了我女兒四個小時?」
沈磬磬反感他這麼說,她回道:「我不會讓你失望。」
「連潛規則都不會的人,敢說這樣的大話。」寧末離微笑,很好看,也很冰冷,「如果我是你,就乖乖回酒店,興許還能挽回張導的決定。」
怎樣的人能如此坦然地說出這般殘忍的話,還不讓人覺得噁心,大概只有寧末離了。沈磬磬母親沒生病之前對她說過,寧末離只是個鵲巢鳩佔的幸運兒,她們母女生活得顛沛流離,可寧家人卻活得風生水起。母親的軟弱和癲狂毀了她的一生,但沈磬磬不會重蹈覆轍,她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報復,沒有成功之前,她怎麼能就這樣失敗?
沈磬磬冷靜又果決地說:「我不會去的,就算我現在回去,張顯正也不會放過我。」
「現在是我命令你去。」寧末離淡淡地說,「如果不去,就離開環藝。」
這個男人真是讓人咬牙切齒,洩憤不能。沈磬磬站著沒動,寧末離繞過她,她立即上前一步又擋在他面前。
寧大神不太友善地說:「還要做什麼?」
沈磬磬數了一二三,瞪著寧末離,毫不退讓地說:「我不是一個好人,我可以為了成功不擇手段,在我的字典裡,沒有卑鄙兩個字,但有原則。」
寧末離倒是認真聽了起來。
沈磬磬繼續說:「出賣身體,我不會做,這是底線。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說這樣的話很可笑,也很天真,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寧可用其他手段花十倍的力氣達到目的,也不願意喪失掉自我。我的身體是我的忠貞,哪怕不是對自己負責,也要對……」
「對你的愛人負責。」寧末離接道。
沈磬磬怔了怔,隨即點頭,很奇怪,寧末離正用一種她難以理解的眷戀欣賞的眼神望著她,但這僅是短短的一瞬,短到不確定是否真實。
「沈磬磬。」她的名字在他的喉嚨裡滾了一圈,無比美妙。
他定睛看了她一會,出人意料地說:「很好,不要忘了你今天說的,以後Ted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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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沈磬磬不由感慨這個世界太過矛盾,誰都以為她早不是一個乾淨的女人,季涵如此,婆婆如此,認識她但不瞭解她的人幾乎都這麼認為。
反倒是寧末離,她處處防備計較的男人,破天荒地保住了她。
於是,沈磬磬投靠寧末離的傳言就從那個時候起不脛而走。
Ted說那是因為寧末離看上了她的這份堅持。
寧末離本人是一個極度精神潔癖加肉體潔癖的男人,換句話說他是禁慾主義者,在這方面他偏執得有些變態,在他看來肉體的結合如果只是為了一響貪歡,那簡直和禽獸沒有區別。所以,如果仔細觀察環藝就不難發現,往往那些靠色相投懷送抱搏出位的女星不太被公司重視,而勤勤懇懇、認真工作的藝人,哪怕自身不是那麼出眾,也能獲得不少機會。
寧末離並未對潛規則的風氣做出過評價,但他用另一種方式貫徹自己的思想。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寧末離或許是這個圈子裡最乾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