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
沈磬磬還沒坐定,就被人從頭上扔下一張報紙。
「看了沒?」
「還沒。」沈磬磬一臉倦容,慢吞吞地把報紙打開,入眼的是她昨晚頒獎禮上的照片,金燦燦的獎盃旁她難得笑得很開懷。
「一領完獎,女主角就不見蹤影,慶功宴上讓經紀人獨擋記者的菲林,解釋一下吧,我的影后。」
沈磬磬大致掃了眼報紙上的新聞,無非是大肆宣揚新科影后如何如何風光維多利亞港,報紙上的照片倒是拍得不錯,捕捉到了她最喜歡的四十五度角,她一直覺得這個角度的自己美麗得恰到好處,少了幾分側臉的尖刻,多了幾分正臉的風情。至於其他的報道大同小異,都在標題上打出影后靚影未出現在頒獎儀式後的慶祝宴上,就連和影帝的合影都缺席,據經紀人透露是疲勞過度,心情又過於激動,所以身體不適先行回酒店休息了。
「Ted昨晚急瘋了,你至少應該先跟他說一聲。」
沈磬磬不以為然地把報紙丟到一邊,隨手拎起咖啡杯悠哉地品了一口,才說:「我只不過考驗考驗他的應變能力,看來還不錯。」
「哼。」對方冷聲不屑道,「他早就是公司最懂得隨機應變的金牌經紀人了。」
沈磬磬敷衍式地點點頭:「所以,不論什麼場面他都能處理好。」
對方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不要迴避我的問題。」
「私事。」沈磬磬簡潔明瞭地說。
對方的視線有些陰沉,不過他的眼神向來陰晴不定,沈磬磬很習慣地無視掉那抹視線,捲起一束長髮,說:「我們說好的,我簽賣身契,可你管不著我的私事,大老闆,忘了嗎?」
對方沉默了會,緩緩開口:「了了說想見你,你今晚過來。」
這不是問句,是命令句。沈磬磬無限優雅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開門,關門,自始至終沒給一個字的答覆。
辦公桌後的人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看了一會,復又低頭專注起桌上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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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姑奶奶,你是不是想累死我這把老骨頭?」
沈磬磬瞥了眼身旁假裝抹眼淚的Ted,涼涼地說:「您身子骨可硬著呢,累不死。廢話少說,今天的行程?」
Ted氣鼓著臉,翻出掌上電腦,對著液晶屏老大不情願地匯報:「有很多人想約採訪,不過知道你不喜歡,我都幫你推了,所以下午只有一個剪綵活動,晚上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還有,到目前為止,包括程導、章導在內,大概有八個電影劇組發來邀請,劇本也都收到了。哦,李志雲導演有部電視劇,其實看不看無所謂,那些電影不少都是大製作,你馬上就要投入拍攝《絕代風塵》了,所以可以挑一本下半年拍攝的……」
沈磬磬支著下巴,無聊地望著窗外:「電視劇的劇本給我送到家裡,我晚些回去看。」
Ted呆了呆,問道:「末離說電視劇的劇本可以過濾掉。」
「我的口齒不夠清楚嗎?」沈磬磬涼涼地瞥了Ted一眼。
Ted立馬做出一臉惶恐的樣子,像是對女王一樣,畢恭畢敬地說:「不敢不敢,我會派人送去的。」
沈磬磬這才滿意地回過頭,這時她突然想到什麼,問:「晚會大概幾點結束?」
「六點開始,我想九點應該能結束。」
沈磬磬皺了皺眉:「太晚了,給我找個借口,我七點就要離開。」
Ted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的姑奶奶,你可是今晚的重要人物……」
沈磬磬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Ted立刻住嘴,一個人捶胸吐血:「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哦。」
車內安靜下來,白色轎車平穩又快速地行駛在馬路上,四月的陽光還不猛烈,透過車窗隱隱能看到天空中的那個發光體,但被濾光紙一擋,便不再有威力。現在是中午,還不到太陽最猛烈的時候,等過了下午兩點,太陽才會漸漸收去肆虐的光芒,趨於平和,最終日落西山。
從東方初升到最後的日月交替。
這一個輪迴,就如同一個明星在娛樂圈裡的輪迴,從一個無名小卒,到早晨七八點的太陽逐漸為人熟悉,總有那麼一次機會如果把握住了便一躍成為耀眼的明星,上升到天空的高位,但盛極必衰,風華過後逃不過零落,只是有些人有能力在那個位置上多保持幾年,有些人不過是過眼流星,但無人逃得過過氣的命運,只不過有些人能讓自己的娛樂生涯延續得更長一些,更久一點。
她現在正如這中午的太陽,光芒已經耀眼,卻非最盛,她還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人物,所以,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而這段路卻不比開頭的艱辛輕鬆多少。
是從此一帆風順,星途無限,還是時運到頭,逐漸隱沒,沒個定數。
但沈磬磬絕不是個就此滿足的人,在這個圈子裡她只會把目光放得更遠,哪怕是用盡心計,也絕不漏算。
Ted偷偷觀察著沈大姑奶奶的面色,黑超遮面看不出什麼,想想自己昨天被無情拋棄,一個人當肉盾,實在委屈,忍不住抱怨:「你要回來也跟我知會下,好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昨天我還以為你遭遇什麼不測,剛拿獎就被人滅口。」
偷瞄了一眼,姑奶奶沒反應,於是膽子大了不少,繼續埋怨說:「我知道昨天你那位生日,你跟我說我會幫你安排,總好過你一個人匆匆忙忙,萬一被狗仔拍到了又是一堆麻煩……」
「我不記得昨天是誰生日。」沈磬磬一個眼色就令Ted把還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吞進肚裡。
Ted暗暗把這個姑奶奶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行徑腹誹了一番,看看目的地差不多到了,也就不多說了。
沒辦法,人人都說沈磬磬八面玲瓏,優雅又風情,但實際上她是個最難伺候的主,罵起人來讓你只想趕快入棺材。雖然在她之前還有個跟她不相上下的人物,這種苦水只有身為經濟人的他獨自吞嚥。
車子停下來,沈磬磬沒有下車,她向外望了眼,問:「今天中午吃什麼?」
「日式料理。」
沈磬磬撇了撇嘴,不甚滿意:「前天是不是剛吃過?」
「……你前天說很好吃,想再吃一次。」
「前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開車,去前面那家意大利店。」
Ted不敢有意見,只是奇怪她今天怎麼火氣如此之大。沈磬磬不順心的時候通常就是挑刺找茬,雞蛋裡挑骨頭是她的拿手好戲,最遭殃的就是他。認識她少說也有五年了,她的脾性,Ted不敢自誇摸得最透,因為還有老闆在他上頭,但也算是摸著一二了,她皺個眉,他都能分清是胃痛還是頭痛,或者只是純粹看誰不順眼。剛拿下一尊很有含金量的獎盃,正常人肯定興奮好幾天,這種事他也看多了,可沈磬磬一反常態,大概昨天晚上回來後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Ted身為金牌經紀人自有道理,其一便是秘密可以知道,但不可以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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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涵從手術室裡走出來,這場大手術讓他精神極度集中,一放鬆下來全身都在酸痛。肖安從後面跟上來,遞上一杯水:「還去病房嗎?」
「嗯。」
「我去看過了,沒什麼問題,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
季涵今天早上到醫院的時候臉色就不好,一場手術下來,臉色跟他的白大褂就快一個顏色了,看上去更像個病人。雖然擔心,但肖安知道季涵不會改變決定。
「季醫生,這個給你。」
季涵低頭一看:「這是?」
肖安臉上微紅:「生日禮物。昨晚本想散了的時候給你,但你走得匆忙。」
季涵並沒有注意她,接下後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肖安的臉更紅了,又有些急切地說,「是一件T恤,如果款式不喜歡可以去換,發票什麼的都在裡面。」
「小安不知道季醫生不穿T恤嗎?」
肖安一愣,抬頭看到病房走廊的那頭鄭醫生正瀟灑地飄來。沒錯,是飄,這個整個科室乃至全醫院都有名的第一騷包男醫生,走路時帶飄,力求給人飄飄欲仙的感覺。
肖安心頭一緊,尷尬地問:「是這樣嗎?」眼神不安地望向季涵。
季涵瞪了鄭氏一眼,回頭對肖安說:「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
肖安頓時傻眼,原來真的不穿T恤,她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件衣服她可是挑了一個禮拜,為了搶到限量款,請假排了一早上的隊啊。
「為什麼不穿呢,季醫生穿T恤應該很合適啊?」
鄭氏連忙解釋說:「沒辦法,有人不喜歡唄。」
「啊?」肖安聽不明白。
季涵手上一用力把鄭氏推進辦公室,回頭對肖安說:「你去查下病房的情況,我一會就來。」
肖安很聽話地走了。
「幹嘛下這麼重的手。」鄭氏裝作很疼地拚命揉肩膀。
季涵甩都不甩他,獨自坐下翻看病歷。
鄭氏絲毫不介意被冷落,湊到季涵耳邊壓低聲音問:「怎樣,昨晚是不是火星撞地球啊?」
季涵手上的筆微頓,可還是不理他。
「嘖嘖,我聞到一股子火藥味,你小子別憋著,要不然在肚子裡炸了弄出個內傷可得找王爺療傷,他小子下手那個狠……」
「你今天嘴特別賤。」季涵黑著臉打斷他。
鄭氏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就勢往桌上一坐,順手撈起一份報紙讀了起來:「剛得到金樽獎最佳女主角的沈磬磬當晚並沒有出現在慶祝晚宴的現場,據經紀人透露因其連日勞頓,得獎後過於激動導致身體不適,只好先回酒店休息,遺憾不能參加派對……我昨晚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麼看到大影后出現在J城呢?」
季涵臉色又白了幾分,掃了眼手邊的報紙,沈磬磬一身紅裙的照片刺得他眼神經發疼。
「她是特地回來給你過生日的。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以為你在手術,人已經從機場飛奔到醫院,可不好意思上來就給我打了電話,沒想到你正在KTV快活。」鄭氏好像在自言自語。
季涵從照片上移開視線,盯著眼前的病歷沉默了一會,終是淡漠地說:「她只是回來拿東西,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