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一隻狗悲壯死亡的故事。萊卡本是一隻平凡的狗,卻經歷地球上生物未曾體驗的殘酷死亡過程。它曾經那麼卑微,只是莫斯科街頭上一隻流浪的狗;命運之神無意間挑選了它,一九五七年它被莫斯科科學家挑選成了第一個升入太空的地球生物,從壯士、烈士到太空中孤寂的死亡,只歷時五小時。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起,美蘇冷戰競爭從原子彈到了太空爭霸,一九五七年蘇聯十月革命四十週年,蘇聯發射了首枚人造衛星,挫敗美國的太空計劃。一個月後,不經太多等待,蘇聯發射第二枚人造衛星,這次太空艙裡放了一隻狗,名字叫萊卡。
萊卡原本只是一隻無人豢養的雜種流浪狗,莫斯科的太空科學家看上了它,未經重力訓練,只給它配備了呼吸輔助器、心臟測試器及宇宙飛行服等,就把萊卡從莫斯科街頭丟上了太空。
我第一次閱讀這個故事時,常想從街頭流浪走入太空星城總部等待升天的那一個月,萊卡是否錯誤地認知從此它的命運即將改變?有吃有喝?翻身了?它當然無法預知新飼養者對待它的溫柔與呵護,只是一場死亡交易。萊卡是一隻智力平凡的狗,它窺不得冷戰,理解不了太空競賽。人類對它無恩,它存在的意義只在奪取性命,以利換取蘇聯的榮耀。「國家榮耀」四個字對它不值一盒罐頭食物,可是它必須為「國家」而死。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萊卡被送入太空艙,初始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著火箭劇烈升空,太空艙內瘋狂的震盪讓萊卡嚇壞了,它直撞機艙,死命想逃出。那一刻,它的幸運幻想徹底幻滅了,這比冰冷的莫斯科街頭更糟透了!它淒厲哀號,科學家們從遙控的儀板上測知,它心跳加速三倍。它尚未死亡,等太空衛星成功進入空中時,萊卡享受了瞬間的平靜,它以為危險過了,殊不知更大的痛苦正等待著它。太空衛星進入大氣層後,溫度急升,從攝氏18度升至41度,五小時後萊卡因熱衰竭而死亡。
蘇聯曾為了吹噓太空成就,嚇嚇老美,編織萊卡的最終之旅。官方的老版本為萊卡升天後,足足在太空中玩了一星期,終於吃下早已為它準備好的劇毒的最後晚餐,安詳地死去。
直到蘇聯解體後的二○○二年,參與計劃的科學家發表論文,萊卡淒厲的死亡過程才公諸於世。
如果說萊卡一生,有其最美麗的光陰時刻,恐怕不是生前,更不是它在太空星城一個月的貴賓禮遇日子。萊卡熱衰竭死亡後,人類本不為它打造太空衛星,卻成了它傲冠全球的棺木,這個棺木衛星的造價,遠遠超越一些偉人的水晶棺,陪伴著萊卡在地球大氣層外軌道足足繞行了近十個月,那是它最溫暖,也是最後的家;直至一九五八年八月脫離軌道,再重返大氣層,焚化燃燒化成煙縷為止。
想像那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喪禮,曾居住的地球在太空中透著盈盈水氣始終相伴,遠處月球、星光、銀河??萊卡終於在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裡得到安息;它的遺體深受上天的祝福,不曾腐壞;等到十個月後,重返大氣層時,萊卡與它的太空棺木一起燃燒,這是全球生物曾進行過的最盛大也最壯烈的火葬儀式。
俄羅斯人為了回報萊卡,將它視為國家烈士。如今一尊萊卡銅像,置於星城廣場,莫斯科人為它共譜了六首曲子。萊卡該不該後悔,一九五七年的某一天與莫斯科太空科學家在街頭的無意間的邂逅呢?
二○○七年十一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