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2日-巧克力8條-芝士蛋糕5塊-正餐一人份-林嘉
這麼一句你喜不喜歡我,我足足想了一個禮拜。總經理並不逼我,只是每天車接車送,並且在全公司的人面前依然毫不收斂對我特別的態度。偶爾會叫我進辦公室,桌上往往是一些精緻可口的小點心,或者幾隻新鮮漂亮的鈴蘭。
我們都不是喜歡誇張的人,溫和的相處方式讓人更安心,大束的玫瑰花什麼的,只會讓我壓力巨大,想要逃跑,我想總經理也知道這一點。
這天下午,我一邊窩在總經理的辦公室吃點心喝紅茶,一邊用手機刷著圍脖。
總經理忙了一會手頭上的工作,突然笑著說,「你吃東西的樣子像只倉鼠。」
我扭捏了一下,羞澀地說,「總經理,不要這麼直白地誇人家嘛。」
他被我的嬌羞搞得虎軀一震,翻了個白眼,「說你像倉鼠是誇你?步誠實,你還真是越來越墮落了……」
我瞬間萎靡不振,沮喪地垂下頭,繼續刷圍脖。
一條消息突然竄進了我的視線,我爪子裡的點心啪嗒掉在地上,我猛地從沙發裡蹦了出來,「咦咦咦咦咦——」
總經理皺著眉看我,「怎麼了?」
我緊張得要命,衝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擠開,搶過電腦輸入一連串關鍵詞,果然,一則加粗黑體的新聞冒了出來。
政府車站改址,林氏集團投資失誤,巨資收購樓盤成廢品?
看了這新聞,總經理的眉宇也皺了起來,把鼠標從我手裡搶過來,一路下拉,全都是一些我看不懂的數據之類的東西,等到總經理看完,我急忙問,「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突然就……」
總經理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會,突然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他倒是狠得下心。」
「……什麼?」
「去問你的青梅竹馬。」總經理向後靠進椅子裡,皺著眉淡淡地說,「他大概……是在替你出氣呢。」
青梅竹馬……我恍然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現出上次與遲默見面的場景,終於想到了那時為什麼會覺得異常。
遲默曾經因為林嘉欺負了我而那麼憤怒,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跟林嘉走在一起?
我想起他溫潤清澈的眼瞳,又想起他生氣時眼底的陰沉,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遲默變得那麼遙遠,遠得連回憶都失真了。
「遲默……」我看著新聞照片裡林嘉一臉的頹喪,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總經理,我下午請假。」
總經理看了我一會,淡淡地說,「好。」
我轉頭走了兩步,又在門口轉過頭來,認真地說,「……我不喜歡他了。」
「……嗯。」
陽光下,總經理的面龐緩緩柔和起來,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璀璨如冬日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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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這回算是陰溝裡翻船了,那塊地皮之前一直荒廢,也不知道他抽了什麼風非要去買,真金白銀一夜之間跌落谷底。
我匆匆忙忙搭了車跑到遲默的公司大樓下,仰頭望著這短短幾年便撅起的地方,一時間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是有些發悶。
沒有預約又是生面孔,才進了一層就被保安攔下了。我跟對方理論了半天,敬業的保安哥哥就是不肯讓我進去,我無語凝噎,正想是文鬥還是武鬥,旁邊突然有人奇異地開口,「這不是誠實嗎?」
我愣了一下,保安哥哥也愣了一下,我們掐在一起的爪子同時鬆開,我笑著撲了過去,「學長好久不見你又帥了……」
「少來。」學長笑著拍拍我的腦袋瓜,「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好聽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都讓人覺得刺耳。」
我嘿嘿笑了兩聲,不以為意。
學長是這些年來唯一一直陪在遲默身邊的朋友,這家公司能有今日,跟學長的不離不棄也有很大的關係,如今人家也儼然是高貴的副總了,單單不動產就有三四處,存款就不用提了。
很久沒見面,學長似乎很開心,拉著我往一旁會客的籐椅邊走過去坐下,便擺出一副想要長聊的架勢。
我好像長了痔瘡似的坐也坐不住,頻繁地往門口看,忍不住問,「學長,遲默呢?我有點事找他……」
「呃……」提到遲默,學長原本神采飛揚的臉上立刻蒙上一層尷尬,他啞巴似的嘴巴張了又合,最後湊過來做賊似的問,「他沒跟你說?」
我一臉莫名,「說什麼?」
「……還真沒說啊?我以為他對付了林家之後,就會說了呢。」學長摸了摸下巴,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啊,有時候真是……嘖,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依然一副天真愚蠢的樣子望著他,實在是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學長似乎也很糾結,從口袋裡摸出香煙燃上,狠狠抽了一口,這才舒了口氣,「那個林嘉欺負過你,對吧?」
我皺起眉,「遲默說的?」
學長笑著搖搖頭,「你是沒看到遲默那凶神惡煞的樣子,除了誰欺負了你,他什麼時候那麼失態過?你來是想問林家這次栽跟頭的事吧?我告訴你,是遲默干的,為什麼這麼幹,你心裡應該也有數……這麼說吧,如果不是我攔著,林家這回可不單單是損失一塊地皮這麼簡單,他那樣子像是要拆了整個林家……末了這小子倒是落得輕鬆,只說是讓林嘉花錢買個教訓,這教訓是夠大的。」
我安安靜靜地聽著學長對我說起這段時間遲默所做的事。
林嘉自知在設計上競爭不過總經理,便背著林老爺子去求一直還算「友好」的遲默幫忙。我算了算時間,竟剛好是我們在商場見面的那一日。
遲默當時莫名的一肚子火,對誰都沒個好臉色,林嘉算是撞上了槍口。
遲默帶著他認識了幾個市領導,又聯繫市領導給他透露了一個所謂的「好消息」,現在競爭的那個工程並不算什麼,明年市裡會有個更大的工程,到時工程周邊定是寸土寸金,要及早搶購,現在還是儲存實力得好。
林嘉不疑有他,也是急於求成,家裡的壓力太大,法越的肚子也是一天比一天明顯,當然等不得,遲默又是個表面誠懇的,舌燦蓮花地那麼一說,林嘉直接把資金投在了裡面,順帶退出了之前工程的競爭。
結果今天公告一出來,那塊地近期出土古城遺址,決定改建成遺址公園,附近一大片建築都要強行拆掉,其中就有林嘉重金買下的廢樓。
好好的商務用地被強行徵用,政府給的補償少得可笑,林氏損失的不是一筆小數目。這些天林嘉曾經來找過遲默一次,遲默連見都不見,只讓保安把人拖出去,順便帶了句話——
「別再給你爺爺丟人。」
「林嘉走了以後,遲默跟我說,那人我捧在手裡都怕她化了,敢欺負她,就要付出代價。」學長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很搞笑地做了個肉麻的顫抖姿勢,順便用手搓了搓手臂,「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肉麻,我這輩子就沒見過他這樣的男人,太悶騷了!」
我卻笑不出來,只覺得難受。
雖然不是紅顏,但想不到有一天,我步誠實也能禍水一次,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只覺得渾身無力。
學長似乎是沒察覺到我的低落,說完之前的話,他沉默了一會,突然說,「對了,遲默要跟羅怡離婚,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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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知道離婚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我從未想過,這種事會落到遲默頭上。在我眼裡,他永遠都是一副誠實又可靠的樣子,很溫柔,很有責任感,斷然不會做出離婚這種輕率的決定。
學長開車送我回家,我開門下車都還有些發傻,學長在我身後拍了下鳴笛,我轉過頭看他。
「誠實,我知道當年遲默結婚對你來說不公平,可他是真的喜歡你……你看,你們還有沒有可能?」
學長說得誠懇,可我只是笑,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我甚至連晚餐都不想吃,就這樣躺在沙發裡瞪著天花板發呆。眼前一會是遲默結婚時幸福的笑容,一會又是他依依不捨的清澈眼瞳,晃來晃去讓我心煩得很。
時間已經深夜,門鈴突然響起來。
我有些詫異,起身用貓眼向外看,卻沒看到人。我皺了皺眉,大聲問,「是誰?」
「是我。」
那聲音有些沙啞,全然不如平日的清越,我愣了一下,終究還是打開門。
門外的男人醉醺醺的,衣服也皺皺巴巴,連下巴上都是青色的鬍渣,蹲在地上身體都停地搖晃,我一開門,他便順著方向咕嚕一下滾了進來。
「唔……」
男人在地上蠕動著想要爬起來,卻失敗了,只無力地瞇著眼睛看我。
我看他如今頹喪的樣子,也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明明還是很討厭很生氣,但又隱隱帶了些內疚和同情,不禁嗓音也冷漠了些,「林嘉,你來幹什麼?」
「唔……難受……」林嘉捂著頭揉了半天,聲音模模糊糊地說,「想吐……」
「想吐出去吐,我家又不是抽水馬桶。」我白了他一眼,卻仍舊沒轍,拽著他的兩隻胳膊費力地把他往房裡拖,然後砰地關上門。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我兩手叉腰,氣喘吁吁地瞪著他。
林嘉被我拖了一路,身上在邊邊角角撞了十幾下,痛感似乎讓他清醒得多,迷迷糊糊地瞪大眼,甩了甩頭,「我……爺爺不讓我回家……」
我怔了一下,隨即想起林老爺子的脾氣,又覺得這反應確實合情合理,便蹲下身查看,果然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估計又是被狠狠揍了一頓。
「你不是還有自己的公寓嘛。」我戳了戳他的腦袋,沒耐煩地說,「電話多少?我讓你真愛來接你。」
林嘉突然停止了蠕動,像只冬蟲夏草似的僵在了地上,過了一會,突然用手臂遮住了雙眼,啞聲說,「房子被我抵押了……我以為能賺大錢,所以把自己的積蓄用來偷偷買了一塊地皮。」
「……活該。」我不厚道地低咒一聲,心想誰讓你不學無術,這麼容易就被騙,傻子!這樣罵著,忍不住還是問,「那法越呢?你可以住在她家裡啊。」
林嘉這回是真的不出聲了,只把嘴唇抿得越來越緊,都泛了青白。
照理說,看到他吃癟我是非常樂意的,應該叉腰狠狠嘲笑他兩句才好,可我看他那難過的樣子,突然有點笑不出來。
這小子雖然極端自私,對我又很禽獸,可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愛著法越,甚至願意包容她肚子裡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林嘉的骨子裡其實就是個小孩子,喜惡分明,討厭得純粹,愛起來更純粹,什麼心機都沒有的白癡。
世間少有的笨蛋。
我歎了口氣,起身進房拿了床毯子丟在他身上,他便慢慢抓著裹在身上,把臉也埋了進去。我想著他大概是在哭,拿了盒紙巾要塞進他懷裡,他卻死活不肯鬆開毯子。我沒辦法,只得一再叮囑他「不准把鼻涕曾在毯子上」,然後轉身回房間。
林嘉裹著毯子在客廳裡睡了一宿,我也睜著眼睛發呆了一宿。
早上走出房門的時候,出人意料的,林嘉已經燒好了牛奶燕麥粥坐在餐桌上了,兩眼並沒有紅腫,說明他沒哭,只是白眼珠裡血絲很多,加上臉上手臂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唇角還有些腫,狼狽得再沒有一丁點世家公子的氣質。
我看了看燕麥粥,不禁嗤笑,「你還會燒飯呢?」
「……嗯,越越有時半夜會突然想吃東西。」林嘉抿著唇說著,然後低聲歎氣,用從未有過的懇求嗓音說,「誠實,我能先住你這裡幾天嗎?」
我挑挑眉,「你林少爺有的是朋友,何必非要跟我擠?」
林嘉此時倒是苦笑起來,再沒了平日的高傲,「我那些朋友……哪裡敢得罪我爺爺?他老人家放話不准他們收留我,他們就都當我是透明人。」
我看他全身的狼狽,就知道他定是一分錢都沒有了,無語地問,「你住我這裡能做什麼?我害怕你爺爺呢。」
「爺爺也怕遲默,所以你沒事的。」林嘉看了我一眼,「我只住三天,越越被法悠姐關起來了,不讓她見我……三天內我會想辦法把越越帶出來,我們兩個會一起走。」
把法越關起來?
我想到法悠對人民幣的熱愛和現實到冷血的性格,不由咋舌,又覺得林嘉未免太過天真,即使受到這種打擊也還是不夠清醒。
「就三天。」我終於還是沒有忍心打擊這個笨蛋,只輕輕歎了口氣,「三天後,如果法越不跟你走,林嘉……回家吧,你爺爺終究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