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9日-巧克力3條-芝士蛋糕2塊-正餐十二人份-血雨腥風的尾牙
金庸大俠筆下有個集男人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美人,據說她因為長年面無表情,使得面孔比同齡的女人要年輕得多,作者叫她小龍女。
可我沒想到面癱除了讓人顯得年輕,還能讓人變成弱智。
從此以後,總經理就是我心目中的小龍人。
「明年的工程項目,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林氏,春節期間希望大家好好休息,養好精神,假日過後我們會很忙碌……」
據說這種春假前的動員大會是安遠公司的特產,發言人從各部長到總經理,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要長,不過大家表現得很雀躍,因為難得一見的帥哥美女齊上陣,拋媚眼的機會也比平時多得多。
現在在發言的是樂昕部長,一副幹練老辣的女精英形象,講話時也是面無表情的,一句話終了,斜眼男助理立刻雀躍地給她鼓掌助威,而她淡漠的目光卻總是似有似無地朝小龍人……咳咳,總經理的身上撩撥過去,其中的風韻連我這個女人都忍不住吞口水,簡直就是一頭蓄勢待發的母獅子。
可惜小白羊般的總經理相當不長眼色,始終淡淡地垂著眼,手中的鋼筆轉過來轉過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聽到身邊幾個同事在底下小聲評價總經理「沉穩又淡定,優雅而從容」,忍不住搖頭歎氣——
你們都被騙了,沒看到他的左手一直在扯文件嗎?他起碼已經狂躁半小時了。
樂昕在一小時四十三分鐘不間斷的講話後,終於結束了她的長篇大論,帶著清雅的微笑望向總經理,「接下來請總經理來為我們做最後的講話。」
我激動地鼓掌。
那份演講稿折磨了我一上午,吃了一肚子墨水才憋出了足足十頁,他再不讀我就要毒發身亡了。
我的掌聲太過激烈,以至於整個人在眾多職員中獨佔鰲頭。總經理淡淡瞥了我一眼,從容站起身,走到話筒前,「年終獎金已發出,記得查收。」
……
周圍靜默了幾秒,發出了更加熱烈的歡呼聲。
掌聲雷動之中,我好像一根蔫黃瓜一樣,無語凝噎——我的心血啊!!!好你個狼心狗肺的小龍人,既然不準備讀,你讓我寫它幹什麼!
**
我進入職場也有兩年多了,還是頭一次遇到尾牙辦得這麼晚的公司。因為公司人手並不多,只有數十個人,所以位置訂在一家高級酒店裡,包下了一個大廳。
晚餐吃得我挺爽,雖然周圍的同事都對我不冷不熱,但好歹沒有在吃飯的時候找茬,單憑這一點就比林氏好了太多太多。
同事們吃東西的時候我也在吃,同事們去敬酒的時候我去他們桌上吃,幾張桌子被我吃了一圈,沒多時肚子就鼓鼓囊囊的。
時間在偷吃與逃避敬酒的戰鬥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偶爾我啃著別人的雞腿,還會用同情的眼光瞄向總經理。全公司一人一杯酒敬過去,就算一次只喝一口,一般人現在也差不多該趴下了,可他現在竟然還面色如常,臉色白皙表情淡漠。
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我第三次偷瞄他的時候,突然就跟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我第一反應就是鑽到桌子下面去,可惜太遲了。
總經理靜靜地定了我一會,突然慢條斯理地開了口,「步小姐。」
敬酒的眾人靜默了一瞬,齊刷刷地望向我。我保持著一手雞腿一手凍龍蝦的姿勢,嘴巴裡還塞得全是小牛肉,尷尬地看向總經理。
他見我不動,微微一挑眉,又喚了一聲,「步小姐。」這次嗓音裡帶了些威脅。
我悲催地放下雞腿,好像被遊街的漢奸一樣垂著頭,一路經受著同事們驚異不定的目光洗禮,覺得自己就是一頭被烤得金黃脆嫩的小乳豬,將被獻給餓了三天的山大王。
剛走到總經理身邊,他左手邊的財務部部長飛快地起了身,把位置讓給了我,我被這隆重的待遇嚇了一跳——
我臉大,平時很少有人給我面子,怕浪費資源。
總經理並不理會周圍的目光,反倒是認真地把我拽到他身邊坐下,然後,他緩緩地、淡定地拿起湯勺,舀了一碗當歸海參湯,遞到我面前,平靜地問,「剛才沒吃飽嗎?」
「……」
我聽到有人栽倒的聲音,還有一些盤子啊碗啊辟里啪啦掉在地上的清脆響聲,跟大家齊刷刷的噴飯聲一起,組成了相當動人的交響樂。
我戰戰兢兢地捧著碗,餘光突然瞄到總經理的大腿上有只異物,仔細一看,那是只塗了紅色指甲油的白皙手掌。因為有桌布的遮擋,那隻手運動得相當大膽,還越來越有向裡面摸的趨勢,我不禁抽搐了一下唇角,默默抬頭,果然見總經理的眉宇間微微皺著。
好麼,被人性騷擾了就叫我來當擋箭牌,你當我是鍾馗啊?
那隻手的主人此時的臉色也相當不好,瞪著我手裡的那碗湯,目光中射出了濃濃的仇恨,漂亮的臉蛋幾不可察地扭曲了兩下,這才緩緩收回了摸在總經理腿上的手,水眸略帶幽怨地看了總經理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刺身在他碟子裡。
「亦深,你也吃點,剛剛一直在喝酒,對胃不好。」
全公司都知道這兩人曾經是一對,而且似乎是樂昕率先提出的分手,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但此情此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戲份叫做「好馬想吃回頭草」。
明眼人們唯一看不懂的是,那顆回頭草放著好馬置之不理,非要對著一坨牛糞獻慇勤是什麼意思?
作為這坨牛糞,我感到鴨梨前所未有的大。
總經理果然是情場中的弱智,或者說是裝弱智,總之,他始終沒有去理會樂大美女,只是看了那刺身一眼,便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魚。」
「哦。」這種欠揍的口氣,百分之二百五是在跟我說話,我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然後頂著眾人的目光做奴才,給他夾了一塊最嫩最肥的魚肉,放進他的盤子裡,用哄遲城小盆友的語氣,溫柔地說,「總經理,魚。」
總經理瞄了我一眼,竟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拿起筷子,在盤子上撥拉了兩下,直接把樂部長那塊刺身撥出了盤子外面,然後很滿意地吃起我夾給他的魚肉來。
o(╯□╰)o這男人……
就算樂部長當初各種對不起你,可你要不要這麼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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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乎沒人敢上前敬酒了。
如果說我是鍾馗,那樂昕的臉簡直就是包青天再世,別說活人,就是死人都不敢來。
偏偏總經理是個氣死人不眨眼的,吃幾口還不忘給我添點湯,一頓飯柔情蜜意地吃下來,我被灌了一肚子水,跑了四趟洗手間。
斯文男是在尾牙結束的時候才趕過來的,當時我們剛接受了財務部老胖子的建議,準備集體轉戰KTV,嚎個天昏地暗。剛走到酒店大門口,就見談知揚風塵僕僕地從一輛紅色寶馬上跳了下來,臨走之前還不忘在駕駛席上的美女唇上親一下。
「真抱歉,我來晚了。」談知揚笑著對我們頷首,倒沒什麼歉疚的表情,「這是要去唱歌?那我來請客,算是賠罪。」
剛剛幾個對總經理幻滅的同事瞬間來了精神,把愛慕的目光投向了斯文男。他察覺到那不加掩飾的目光,溫和地灑過來一個俊逸的微笑,小女生們立刻摀住胸口吐血三升。
等進了包廂,我趁著月黑風高,偷偷走過去接近斯文男,壓低聲音問,「副總,那封信您看了?」
「哦,那個啊……」談知揚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喝得紅光滿面的財務部老胖子突然端著酒杯撲過來,打斷了談知揚的話,「步小姐,前途大好,我敬你!」
「謝謝謝謝。」我急著聽結果,想也沒想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喝完便又迫切地望向談知揚,「怎麼樣怎麼樣?」
斯文男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摸了摸下巴,「其實……你剛剛也看到了……」
「等一下!」我跳起來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拿起一邊桌上的酒杯又灌了下去,然後拍拍胸口,「好了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那個別太狠啊,我怕她承受不住……」
「那你自己替我拒絕她吧。」談知揚哭笑不得,揉了揉我的頭髮,「你想我怎麼拒絕,自己編去。」
哎,林曉同志果然失戀了。
雖然早已經遇見了結局,但我還是有些郁卒,尤其是想到1號那失望的臉,我的心底一陣難受——再沒有被喜歡的人拒絕更加杯具的事了,我知道那種感覺。
遲默突然說要結婚的時候,我曾經厚顏無恥地以為新娘是自己。事實的結果卻讓我羞愧欲死,恨不能在頭上插根避雷針,在雷雨天跑到戶外遭雷劈去。
我張了張嘴,還想再不死心地勸說兩句,卻冷不防聽到身後總經理陰森森的嗓音傳來,「步小姐。」
我都習慣了,熟練地擺出奴才相,「有。」
「大家都不太放得開。」他坐在沙發上,深邃的俊臉晦暗不明,「你去主持一下,活躍活躍氣氛。」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傢伙純粹是這幾天的陰陽怪氣還沒順過來,變著法地給我找不痛快。
大概是剛剛兩杯酒進了肚皮的關係,我的膽子比平時還要大,二話不說衝到屏幕前,拿起話筒就是一聲驚天大吼,「誰要唱歌——」
據在場的人說,步誠實這跨世紀的一嗓子,直到多年之後,都還是他們從一個女人嘴裡聽到的最爺們兒的一嗓子,連四周人家養的狗都嚇得不敢叫了。
而後多年,每每有人被逼做苦力,經常對上司說的一句話就是:「小心我像步誠實那樣嚎,國務院都聽得到。」
在所有人驚懼交加的目光下,包廂乃至整個KTV都安靜了。
樂部長果然是人中之鳳,鳳中之龍,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朝板著臉的總經理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對我說,「替我點首歌吧,濤聲依舊。」
我的酒勁有些上頭了,恍恍惚惚地跑到點歌機邊,把頂著毛寧那張大臉的濤聲依舊調了出來,又晃晃蕩蕩地站到了包廂中央,面對著總經理,深吸一口氣,飽含深情地向大家介紹——
「有請樂部長為我們高歌一曲,裝B依舊——」
……
伴隨著震天響的背景音樂和樂昕垮成殭屍的鬼臉中,我拚命鼓掌的樣子顯得異常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