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翊將手中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杯又挪了一挪,再瞧向眼前,那杯苦中帶著濃郁巧克力清甜味的摩卡咖啡正冒著熱氣,只坐在那之後的關凌卻似還沉浸於沉思。
她手中的咖啡一口未碰,記憶中她最喜歡的摩卡咖啡,以前就算是發生再多不愉快的事情,只要捧著一杯摩卡咖啡,她都能從眼底裡笑馨開來。記得當年,還是上高中的時候,每月到了關凌MC的日子,唐翊都會去附近咖啡店買一杯加熱的摩卡咖啡送過去。那時候還記得關凌說,她說:
「唐翊,我們一輩子都這樣,好不好?」
一輩子都這樣子,誰知道,這麼快,竟然就將那一輩子走到了尾。
再看看此時眼前的關凌,方纔的凌亂她已經整理好了,包包,頭髮,連著她身上的焦躁不安都一一安定。不遠處,那張酷似張柏芝的臉上,就連眸角上揚的刻度,都已是關凌一貫的驕傲。她的身體挺的筆直,纖長而白皙的脖腕好似天鵝的頸項,除了眼角下一些暗黑憔悴的眼袋之外……這個女人,還是記憶中的驕傲。
記得以前關凌並不喜歡別人說她長得像張柏芝的,當時在學校,因為美貌很多學生都暱稱她「小張柏芝」。關凌雖表面上笑迎著,暗地裡卻要跟唐翊沒事抱怨了一番。那時候的唐翊總是安慰她,「我倒不覺得哪裡像了,你就是你,張柏芝什麼樣我不是很清楚。」。每次,只有當唐翊這麼說的時候,關凌才會會心地露出分笑。
這個女人,天性高傲,獨立,果斷,自我……所以,她不會喜歡別人將她比喻為誰,她只愛做自己,如果像,也只能像她自己。所以,從未想過,有一天的她,會在那麼眾目睽睽之下,於一個男人的糾纏於吵鬧。
或者是真的愛了,傷了,連她眼底下的疲倦與懈怠都一直暗示著……或者她同那個男人,已經互相遍體鱗傷。
只是此刻,坐在關凌面前的唐翊,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像問她安好,卻又似是映射剛才那一幕;想同她敘敘舊,只眼前人明顯氣場不對而自己也無心;想就這樣子一直坐下去,卻又覺得如臨針墊。反反覆覆的半個小時,他竟然連那句簡單的「你好嗎?」都問不出口。
你好嗎?明明,明明她根本就不好。
「剛才,謝謝你了……」
沉默了許久,竟還是關凌先開的口。
她已經瘦剔下來的臉龐此時有一種安靜的穩沉,她的背脊還是直直地挺著,不敢有一絲的懈怠,那麼驕傲地挺著。
「夫妻之間,總是會有些事情這樣,吵吵鬧鬧的。今天吵了,明天卻又能和好,呵,所以今天叫你見笑了。」
她還是忘不掉剛才一幕的事情,急於解釋,表面裝著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其實不過欲蓋彌彰。只是那說話的口氣,已經不再是熟悉的人,彷彿兩個人隔了千百個世紀一般。
想到這裡,唐翊輕輕斂了分笑,原地點了點頭。
「嗯,不過最近似是沒聽到你回來的消息,不然,還能早點約出來見面。」
「我回來沒多久,剛一周。去了美國大半年,回來總是有很多事情不習慣,匆忙之間也沒告訴什麼人。」關凌說的風情雲淡,瞧見她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醇香濃郁的咖啡進口時,只見她瞇著眼睛似是笑意一閃,瞬間又霎時而去。
原來,她還是會笑的,只是不會再對自己罷了。
時間一分一毫的殺逝,最後唐翊看了看手機已經時候不早,想了想便準備告辭離開。
「時間不早了,我今天還有些事,你回去哪裡?我順便送你一下吧。」
「不用的。」關凌淡淡斂了下眉眼,那雙清靈卻又有些倨傲的瞳子安靜擺放。
「我自己開了車過來,你一路小心了。」
「嗯,那有機會下次再見。」
本想抬腿離開,卻聽到後面人叫住自己。
「唐翊……」
他的腳步頓了頓,卻聽到身後人又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過的很不好?不要那麼想,其實我過的很好。一直以來我都堅定的,我的選擇是對的。」
她的選擇是對的?
他也希望如此,是真心,真心地希望她會幸福。就算看到了之前那一幕,他仍然希望,現在的關凌真的是無比幸福的。
良久,才見唐翊斂分笑回了頭,他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舒展了開。
「我知道的關凌,現在我也有了女朋友,下次有機會,可以一起出來聚一聚。」
「嗯。」
他轉身就走,只是他知道的,這一次她不會再叫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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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茂風購物商城。
唐翊把給母親買的一些保養品提在手上,隨手撥了個號給賀家歡,對方說已經到了商場的門口。今天,他是約著跟賀家歡一起去見自己母親的。
走到購物城的正門口,剛邁出步,突然聽到一群人鼓掌的聲音,隱約中似是有人叫「穿越女」「穿越女「。
心下幾分好奇,放眼朝前方望了眼,「咚」,只覺得全身一愣佇在了原地。
遠處那個穿著一席大紅的長袍,頭上歪歪扭扭地紮了根髮帶,身上架著個竹竿還挑著一堆看不清楚的雜七八糟東西的人——賀家歡?
只見她挑著那麼重的東西還走得腳底有風,引起圍住一群人的鼓掌,還有人上前想要挑逗地示意。
「這位穿越俠女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嗎?可不可以賣藝卻賣身呢?」
「額……」看見賀家歡愣在當場,唐翊一個氣急,上前一把就將那男人推搡了開。只見他彷彿沒看到身旁一堆指指點點的群眾,拉著賀家歡的手,「呼」地就帶著她一起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商場停車場的地方,只確定沒有人跟過來,唐翊才有些氣喘吁吁地接過賀家歡肩膀上那一籮筐的東西,有些三怪地問:
「歡歡,你,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嗯。」眼前人完全沒聽出唐翊口中的質疑,還樂顛顛地答道:「我阿爹說了,第一次見對方家長最好穿一身大紅的衣服。你看,我把我阿爹殺豬時候用的道袍翻了出來穿著,怎麼樣?」
這……
唐翊沉默了一會,對著那籮筐裡面裝的幾瓶老鼠藥(歡歡爹:那是跌打丸呀!!吼!),色拉油(歡歡爹:那是跌打酒呀!),還有幾本破破的連封面都殘缺不齊的小畫書(歡歡爹:那可是我獨門秘籍呀,痛心疾首!!)翻了一會,接著訕訕地問:
「那這些呢?」
「哦,那是我送你母親的禮物。」歡歡站在原地插著腰,很得意洋洋地說著。
好,很好,如果自己就帶著這樣子的賀家歡回去……估計他母親……
唐翊猶豫了半晌,最後想著用最不打擊到人自尊心的口氣對歡歡詢詢教導。
「歡歡呀,你的大紅衫很好看,只是我母親喜歡看人穿粉色的衣服。還有這些禮物,太……太……,我買了些保養品,你拿那些回去就行了,這些……還是等下次的時候送吧。」
「哦。那好吧。」賀家歡看著唐翊拎著她那一籮筐的寶貝,有些不情願地癟著嘴跟在了後面。
換好了衣服,人也正常了,唐翊拉著已經穿上自己特地準備的粉色套裝的賀家歡,終於滿意地露了分笑。那職業兩件套穿在賀家歡身上倒有幾分OL的感覺,粉色略顯俏皮,倒襯托她像剛畢業跨進社會的俏秘書。
同家裡人通了電話,說自己馬上就到,然後便拉著賀家歡一起上了車。扣好安全帶,便發動引擎準備出發。
從停車場內剛開了一會,準備轉彎過道檢出口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唰」地出現在車行道中央。
唐翊一驚,立馬踩剎車停了下來,余驚未了,有些安撫地拉了一下坐在旁邊賀家歡的手。再看向前方,那站在路中央的人還未走,接著車子前燈鵝黃色的光線,唐翊看清楚了那張臉。
整個人好似愣住一般,一種穿插奇異而驚惶的電流劃遍全身,竟叫他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前方,那滿臉淚痕,雖然在哭泣但眉角卻倔強揚起的女人——關凌。
竟然是她。
看見唐翊停下來,她嘴角卻上揚了一會,只是苦笑。她苦苦地撐著,無非是想要給唐翊一個笑容,但眼間的淚卻還在掉。那雙大而透徹到就能讀懂人心的美眸,就那麼一次性地,將其中的眼淚掉落下來。唐翊從未見到那般悲傷的關凌,以前的她就算哭,卻也能眺見眉眼裡的掌控。而這一次,她卻好似係數放開了般。只有眼淚,全是眼淚。
因為哭泣,關凌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一點一點,只見她朝車子的方向走近了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他好像看到關凌的嘴中說著什麼,只是離的太遠,他聽不清楚。但憑著嘴型,他能看出她在叫他。
唐翊……
她叫他,唐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