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是不緊不慢地過著。
跌打館門口的阿花還是愛歪著脖子啃骨頭,七師兄總是淡定地講著大道理,八師兄衛良還在苦心經營計劃著他的「腳底按摩」事業,小師妹賀家歡的世界永遠活的很X很天真。
還有唐翊,當一次週末回家的時候,母親有意無意地對他問起關於與那個相親「夏小姐」的進展的時候。他想著抽屜裡那一疊快要見底的自助餐餐券,不知為何地,連嘴角挽起的角度都變得溫暖而意味不同起來。
「或許吧,或許是有進展的。」
他回答母親這樣說,或者,也是在勸服自己的心。
對於那個完全不可以用正常思維下判定的女人,太多的疑問,太多的好奇與互動。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到底她是在什麼樣的教育或者生活環境下成長。才能有著,眼前那位「與眾不同」的女人。
她同普通的名媛不同。
自小到大,自己遇到的名媛只有兩種。一種是陳規木頭型,禮儀寫字彈琴唱歌講話樣樣過關,可是當她坐在你對面時,卻讓你感覺自己面對的卻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塊外表禮儀過關的木頭,冷淡而乏味。還有一種,則是關凌的那種類型。外表千依百順跟普通的大家族名媛沒有關係,可是內心卻總是想要打破陳規,想要不受那些世俗理論的拘束。她們活的辛苦,活的掙扎,想要衝破那道心底的防線可是始終遲遲不肯動手。最後,一拖再拖,傷人傷己。
而「夏小姐」呢,她是什麼類型?
她禮儀不過關,吃飯坐姿永遠不是一位名媛該具有的;她心思太單純太容易猜,所有的情緒擺在臉上一目瞭然,永遠不是察言觀色那一類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助餐」不知道「交際」甚至連手機號碼都沒有,他每次撥過去電話的時候接聽的都是叫什麼「跌打館」的地方。
還有,他跟她見面已經將近十多次,每次見她的時候,她都是穿著一件衣服。除了中途一次去公司門口找自己時穿著武服之外,之後這位「夏小姐」每次穿的都是第一次相親見自己時穿的那件嫩黃色的連衣裙。
甚至他都特地注意,一次她吃東西弄髒了衣服前襟,過兩天他約她出來時,她原先髒了的地方還隱約能看到洗過留下的痕跡。
對於那些一天一件衣服,名牌常掛在嘴邊不丟口的名媛們,這個女人,太不同尋常。
除此之外,她還不做指甲,看不清楚究竟有沒有化妝,不用香水身上是一種很果香的沐浴乳味道,不燙頭髮,全身上下沒見過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有的時候,唐翊甚至會想,若不是她確確實實是自己相親見面認識的「夏小姐」,或者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某個角落竟會有一個這樣子的女人。不嬌柔做作,不虛榮浮誇,不溫柔也不淑女;就連因為之前被母親催促相親那種抵抗甚至反感的情緒,也因為在見到這個女人之後,通通抵消而空。
就是這種三怪而與暖融並做的情緒,一直在遇到這個女人開始延續著,直到那一天。
不過又是一次偶然機會,他約她出來吃飯,因為之前一直去的自主旋轉餐廳被人包場,他只能帶她換了附近一家口味還不錯的川菜館。
點菜的時候,眼前「夏小姐」明顯對這種突然換了的吃飯方式不太適應,又開始皺著眉頭咬著手指開始糾結究竟要怎麼點菜的好。
見到此狀,唐翊只好點了點她手中捏地皺皺的菜單,好心「提醒」她道:
「依飛小姐,這家其實也是自主餐廳,只是它的食物並不是事先準備好,但是菜單裡面的所以菜都可以隨便點。點的越多越實惠。」
話罷,他似乎又被自己的語句嚇到,什麼時候,他開始變得這麼會「撒謊」了?
然而,在聽完自己的話之後,眼前人果然整張臉都笑開了,隨意在菜單上指了一系列的菜名,完全無視了旁邊已經目瞪口結的服務生。
點完菜,唐翊猶豫了很久,才下定決心地問向賀家歡。
「依飛小姐,這幾次我打電話去給你的時候,接聽的總是說一個叫什麼「跌打館」的地方。不知道,那裡是?」
「額……」
這個……
賀家歡有些鬱悶地垂下頭了,小腦瓜整個搜索了一圈都沒能擠出什麼靠譜的回答。半晌,見她緩緩抬頭,葡萄般幽黑的眼睛一眨一眨,捏緊拳頭,心下一陣勇氣——
要不,就跟他說實話吧!
「唐翊,其實我……」
「是因為,你最近呆在那個地方。跌打館,是去……看病嗎?」
還未待賀家歡講完,眼前唐翊卻擅自接了話。見他淺褐色的瞳孔慢慢收緊,認真地朝賀家歡的方向看了過去。
捏緊的手心慢慢放開,胸前原本的那一股勇氣也消失一空,賀家歡只好循著唐翊的話點了點頭。
「嗯,跌打館的足療不錯的,八……額,我有個朋友他的步法很好。最近在最折扣,唐翊你可以去試一試的。」
思索之下,還是決定放棄說實話選擇出賣八師兄。
「嗯。」
眼前人應聲下來,只清淡一笑,嘴角的笑紋襯著整張臉都洋溢起來。
「不過依飛小姐你有手機號嗎?
「手機號?」
見到賀家歡疑問,唐翊心中倏地帶過一絲疑問,復而又迅速歸復平靜。
「嗯,手機號。依飛小姐你給我的是跌打館的號碼,我不太確定是不是每次能那麼碰巧約到你。所以,給我手機號的話比較方便,而且晚上的時候有什麼事情都可以電話短信聯繫的。」
「哦……」
聽到這裡,賀家歡點了點頭,可是……可是她沒有手機號呀。一年四季都是呆在跌打館,之前除了早上買些小籠包之外就沒有機會出門,雖然身邊的師兄都人手一個手機。可是她當時覺得沒有必要,便沒有找阿爹要錢買。
那麼……想到此,賀家歡驀地抬頭。
「唐翊,可是,我沒有手機號碼……」
沒有手機號?
聽到這句,眼前的唐翊又是一滯,心中的疑惑一點點擴大,她……沒有手機號?在這種信息技術發展迅猛的時代,會有人沒有手機號?
還是?
「依飛小姐,是因為手機弄丟了所以才……」
不知是為何,儘管心中百千疑問,可他口中卻總是止不住幫她找台階下。
「額……哦,嗯。是呀,是因為我之前的手機被阿花叼走了所以……」
「阿花?」
點的菜已經一個接一個被服務生端了上來,唐翊一邊不動聲色地拿過賀家歡面前的碗替她盛了一些排骨湯遞過去,一邊蹩著眉疑問著。
「恩……唔,咕咚。」賀家歡吞了一口手中的排骨湯,口中支支吾吾地答道:
「就是我們家門口養的一隻狗。」
「哦。」
唐翊又笑了笑,看著眼前那個完全沒有吃相的女人,突然覺得他簡直是遇上寶了。
賀家歡吃了一會,又好像想起什麼一般抬了頭,她口中的食物還未嚥下去,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不過唐翊,我買了新手機,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
口中說著還不夠,一邊手還不忘比著一個「一」的手勢舉起來,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嗯。」
唐翊掩不下嘴角的笑意,只聽著眼前人口中的那個「第一個」,倏地心中一種滿意到被充實的欣喜感覺。
第一個嘛,那麼,那就讓他……做第一個。
吃完飯,付過帳,唐翊一手拿著黑色真皮公文包,一面放慢腳步有意無意地牽就著身後那個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走的很慢的賀家歡。
剛下了樓,走到拐彎處,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身邊迅捷竄過,還未待唐翊反應過來,只聽到身後有人喊叫:
「抓小偷呀,抓住前面那個小偷。」
再定睛,才發現手中原本握著的公文包此刻不知去處。他蹩緊眉,想著那個包裡面還放著下班前擬好的一份合約的初稿,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到了,只怕……
心下一緊,正欲縱身追去,轉頭卻發現身後原本站著的「夏小姐」不見蹤影。而不遠處,只聽到一群人圍著,熱火朝天的喊叫中他隱約還能逐到幾個詞。——「抓住他」,「少女壯士」。
疾步跑了過去,還未待走近,一眼就揪到了人群正中央那個穿著嫩黃色連衣裙跟歹徒在搏鬥的人——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