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 第89章
    此時,吳欣然正在和胡湖、施揚、古偉軍研究亞新堡項目的開發。張曲被抓的當天,吳欣然就吩咐胡湖給亞新堡鄉打電話,同時給新加坡嘉寶公司發了傳真,告之他們張曲因涉嫌巨額詐騙被抓,要求亞新堡鄉把項目還給她,否則高原公司要起訴。同時以律師函的形式發了傳真,列舉了亞新堡鄉違約責任的一二三,每一條都附有高額賠償金。

    給新加坡嘉寶公司發的傳真大意是張曲的公司是騙子公司,嘉寶公司如果和騙子公司合作是沒有前景的,現在亞新堡項目仍然屬於高原公司,嘉寶公司要想投資亞新堡項目唯一的出路是和高原公司合作。

    吳欣然又安排古偉軍火速和亞新堡鄉長溝通,務必要把亞新堡項目盡快要回來。

    鄉長哪裡是懂法律又懂經營的碩士古偉軍的對手,看到那一筆筆巨額賠償金,早已嚇得不知所措,加上古偉軍的重禮,作為亞新堡項目董事年終分紅的一張銀行卡,還有各種許諾,一個回合下來,鄉長當即就表態要消除誤會,將亞新堡項目完璧歸趙。

    當晚,吳欣然得知鄉長的表態,就和胡湖、施揚連夜加班,草擬出一份嚴謹的排除了一切對高原不利因素的新合同,通過電子郵件發給古偉軍。第二天一大早,古偉軍拿著合同找到鄉長,鄉長簡單地看了一下,是一份對甲方有利、也對乙方有利的雙贏合同。而鄉長看到的主要是對自己有利,於是馬上吩咐手下蓋章,並要請古偉軍吃中午飯。

    古偉軍馬上給吳欣然打手機,用輕鬆的口氣報告說:「吳總,好消息,合同簽了。」

    吳欣然聞此消息,馬上要胡湖給新加坡嘉寶公司打電話。

    第二天,嘉寶公司就發來傳真,傳真只有一句話:「本公司總經理明天飛海濱簽約。」

    吳欣然當即召集胡湖、施揚和幾個高級經理研究亞新堡項目和與嘉寶公司的合作方式。古偉軍接到胡湖的電話時也正在飛回的途中。

    會議從上午開到中午。午餐後,古偉軍回來了,又接著開,直到下午4點才散會。吳欣然又留下胡湖和古偉軍,古偉軍匯報了一些亞新堡方面只能對吳欣然和胡湖講的高級機密,吳欣然又對古偉軍給了幾項指示,三個人閒聊著。

    每次外省分公司總經理回來,吳欣然都要抽出時間和他們聊一會兒,倒不是要給什麼指示和聽匯報,因為電話指示和電話匯報都很方便,更主要的是她把這作為人性化管理的一個內容,是為了和部下作感情溝通,也便於瞭解他們的思想動態和精神狀況。

    就在他們閒聊的時候,吳欣然在冥冥中敏感地感到了林劍風走在地毯上的腳步聲,還有林劍風的氣息。腳步聲在門口停頓的時候,吳欣然直覺地抬起頭,她看到,門開了,門口站著林劍風。

    「你……你怎麼來了?」吳欣然有些失態地問道。她看到,林劍風的神態仍然是慵散的,然而,和最初見到林劍風的樣子相比,他的目光更加淡泊,也更加沉鬱,有一種萬事皆空、無牽無掛的澄明。

    很快,吳欣然鎮靜下來,似乎是為了彌補她的失態,她又用奇怪的口氣補充問道:「你怎麼沒有經過前台劉麗就直接進來了?」

    在高原公司寫字樓,要見吳欣然是不容易的。所有來找吳欣然的人都要首先經過前台劉麗,再由秘書安排。如果秘書不在,劉麗會直接和吳欣然聯繫,經過吳欣然的容許後,才能由劉麗或保安領進來。

    「我沒有看到劉麗,前台沒有人,我就直接進來了。」

    見此情形,胡湖站起來,搬開椅子說:「我去看看劉麗是怎麼回事。」說著,他朝古偉軍使了個眼色。

    古偉軍忙站起來,對吳欣然說:「吳總,我先走了。」

    兩人離開後,吳欣然對直直地站在面前的林劍風指指對面牆邊的沙發說:「坐。」

    牆邊的沙發是離吳欣然最遠的地方。吳欣然已經有些亂了方寸。

    要林劍風坐下,吳欣然又後悔了。她想她應該一言不發,由林劍風先說話;或者,她應該問他:「找我有什麼事嗎?」對面前的這個男人,她愛得深刻,也恨得咬牙切齒。她在心裡一千遍一萬遍地將他鞭笞,將他碎屍萬段,然而,一轉念的功夫,他又復活了,站在她的面前,又是一張單純誠摯的笑臉。她一次次發誓,再也不見這個男人,再也不想這個男人,然而,在心靈深處,在孤獨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並在潛意識中在隱秘的思念中渴望著見到他。

    當然,見到他的時候,她又會冷漠地對待他,用怨恨掩飾心中火山岩漿的燃燒衝突激盪噴發。

    林劍風不說話,吳欣然也不說話。

    林劍風平靜地望著吳欣然,吳欣然顯得平靜地望著林劍風頭上的一幅畫。

    這是吳欣然的畫像。

    在海邊,在一棟別墅中,在寬闊的落地窗前,在深沉的夜裡,在星月交輝的光暈中,吳欣然倚窗而立。海風吹拂著她翩翩飛舞的睡衣,薄薄的睡衣,美好地襯托出她曲線優美的酮體,就像恬靜的天使。

    這幅畫的初稿中,是沒有睡衣的。裸體的吳欣然站在海邊的窗口,朦朧夜色中,有一種詩意的純淨的美。然而,當時撒嬌的吳欣然不同意,一定要林劍風給她「穿」上睡衣,這樣才有了在林劍風看來多此一舉的敗筆。當時,加上睡衣後,林劍風歪著頭打量了半天,皺著眉頭不斷地搖頭歎息:「失真失真,失去了你美麗的本真。」

    一浪浪的海潮在畫面上湧動,看著這幅畫,吳欣然彷彿又聽到了潮水漫過沙灘的音樂,又回憶起了那個動人心魄的海灣之夜。現在,畫這幅畫的畫家就坐在這幅畫下,「你畫出了我的魂。」當時吳欣然欣喜地說。「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勾住了你的魂!」吳欣然似乎又聽到當時林劍風熱情的富有磁力的聲音:「我還要擁有你的魂!」當時的林劍風在她面前是多麼熱情奔放,用情癡迷。想到這一切,吳欣然的心情漸漸舒展熨帖。

    終於,吳欣然高傲的目光從畫面上下移,如飄浮的風,在林劍風臉上遊蕩,在林劍風的眼睛裡滯留。那探詢的目光似乎在問訊:「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然而,她沒有問出聲來。

    從林劍風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張曲:林劍風這樣貿然地來找她一定是為張曲而來。

    想到這一點,吳欣然心裡就一陣陣絞痛:她愛過這個男人,現在依然還愛著這個男人,然而,這個男人卻總是在讓她傷心和失望。他導致張可為情而死,猝然給她沉重的一擊,已經將她的心殺死;現在他又和她的競爭對手張曲攪和在一起,不僅在感情上攪和在一起,還在商業上攪和在一起,這使得她心中對他的一點點期待都蕩然無存了。為什麼林劍風總是她致命的殺手呢?她只能避免再次見到他,決意不再見他,不再和他發生任何關係,只把他當成一個死人。

    而此時,她卻未能也無能。

    「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林劍風坦誠地望著她說,目光中充滿了歉疚和自責。

    林劍風沒有和他談張曲,也沒有談兒女情長和懺悔之情,這出乎吳欣然的意外。她想:為什麼?劍風為什麼要離開這座活力之城?是為了我?一定是為了我!然而很快,這種自我的想像被理性所取代。她說出口的是:「是嗎?」

    林劍風還是從她的「是嗎」二字中聽出了關切。他感到焦心和無助。他們兩人都渴望著對方的愛情,卻又都不能再接近對方的心靈。這使他感到痛苦,他對自己痛恨。

    「我後天就要走了。」林劍風說著,心裡突然湧動著對吳欣然深深的依戀和惆悵,他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他幾乎哽咽著說:「對這座城市,我沒有依戀,只有厭倦和逃避之欲,唯一不能捨棄的就是情感,就是你,畢竟我們深深相愛過,直到現在,我心裡愛的還是你,只有你。然而,我知道,我給你帶來了深深的傷害,我的存在只能使你的情感又受傷害,我必須離開這座城市,帶著深深的不可擺脫的懺悔,洗心革面,開始我新的生活。或許,這對你對我都是一種解脫。」

    吳欣然聽了,心情一陣潮動,卻一時無話。她只是用眼睛望著林劍風,眼神錯綜複雜,有怨恨,然而更多的是悵惘,有懷想,還有對新的開始的凝望。

    「你要到哪裡去?是出國?還是到北京?上海?」久久,吳欣然問道。沒有笑容,語調平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不是,我要到……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到原始森林——天心寨。」

    「天心寨?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是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也沒有命名。」

    「是旅遊區?」

    「不是,那裡現在只有我的兩個朋友,是世外桃源,是遠離塵囂的地方,是一個回歸自然、天人合一的地方,是讓人性自然揮發的地方,是淨化人的心靈和情感的地方,是淡泊人的慾望的地方,是沒有物的掛礙的地方,是現代人隱居的地方。總之,是適合我生活得更好更合情合理的地方。」

    「有這樣好的一個地方?」吳欣然好奇地問道。

    「你心中有,就有了。」林劍風說,「我們都需要心靈的安頓之所。」

    這句話擊中了吳欣然。然而,只在眨眼間。吳欣然馬上就回到現實中了。現實是,現在她的事業正處在一個新的開始,她的所有神經和心事都在亞新堡和海濱藏寶樓項目中,在她的公司的發展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不能有絲毫分心和鬆懈。

    看到吳欣然沒有說話,神情惶惑而猶疑,林劍風以為吳欣然的心思已經淡泊寧靜下來,他開始說出此行的主題:「告別的同時,我要求你一件事情?」

    吳欣然馬上警覺起來,剛才的一絲兒懷想煙消雲散,她馬上想到張曲,只有張曲,才是林劍風此行的目的。她知道林劍風從來不為自己的事情奔跑,他太驕傲了,只有為朋友的事情,他才會求人。

    「什麼事情都好說,只是如果是張曲的就免開尊口。」吳欣然冷靜地說。

    話已經說到這步田地,林劍風沒有退路,他乾脆地說:「我正是為張曲的事情來的,我求你放她一馬,你的項目她都還給你,她收集來的集資款,可以退給警方處理。」

    「林劍風,你倒好像是張曲的說客。」吳欣然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然而行動上你處處為我的敵人說話。你去問問張曲這潑婦,當初她對我不留絲毫情面,她就沒有想到她會有今天?林劍風,我早就說過,你不要再來找我,我見到你就噁心!」

    林劍風來時的信心大大受挫,他知道他是戳在吳欣然的痛楚上了,他明白了在這一點上吳欣然是不會通融的。然而,他心中想了無數次的此行的理由和道理又不能不說。他硬著頭皮說:「欣然,我勸你還是冷靜一點,過去你不是說過:冤家宜解不宜結,和氣生財,退一步海闊天空,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置人於死地,做什麼事情都要留有退路,千里修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現在你怎麼就忘記了這些話呢?」

    「是的,我現在什麼都忘記了,是你使我變得忘記過去,是張曲使我變得瘋狂。我處處寬容人,誰來寬容我呢?」吳欣然哈哈大笑,林劍風從她的笑聲中聽出她高處不勝寒的悲哀,她似乎變得有些神經質。

    林劍風黯然地說:「好,我把我想說的話說完了,我心安了。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了,該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活得輕鬆自在一點,好嗎?」頓了一下,林劍風輕輕地舒了口氣,說:「我只是來向你道別的,再見了,欣然。」

    林劍風說著,站起身來,深深凝視了吳欣然一眼,然後不慌不忙地朝門口走去。

    吳欣然本能地從大班椅上站起來,送了林劍風兩步,在大班台前站定,望著林劍風走出。

    他沒有掩上門,也沒有回頭。

    林劍風的最後幾句話撥動了吳欣然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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