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的影夢人生 第二章 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引言:「酷兒」理念

    達·芬奇一生未婚,這並不能說明他不喜歡女性,只是表明他並不需要女人。他具有雙重氣質、雙重人格。只有同時擁有男性和女性雙重氣質,才會將科學的真與藝術的美結合在一個人的身上。柏拉圖曾說過關於雙性人的神話:同時具有男女兩性的人,因為強大無比,所以被天神宙斯一分為二,因此男女才都渴望找到與自己分離的另一半。柏拉圖的寓言告訴我們,每個人身上原本就並存著男女兩性特質,一個人越是蘊含異性特質,在人性上就越豐富和完整。

    張國榮就具有這樣的雙重人格、雙重氣質,但是他卻不因這樣的特點強大無比,他的內心脆弱且憂鬱,他需要愛。張國榮既喜歡女人也喜歡男人,就像《金枝玉葉》裡顧家明說的:「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知道我喜歡你。」

    無疑,張國榮屬於「酷兒」群體。

    「酷兒」作為一個開放的和反歸類的「類別」,主要包括人群: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跨性別者、易裝者、虐戀者,以及認同並踐行酷兒理論的異性戀者。「酷兒」系指那些與常態文化立場相抵牾,在性、性別等方面無法歸類或不想被歸類的生命個體。對於他們,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完全不必一致,想做哪個性別就做哪個性別,完全沒有必要先改變第一性才有資格做那個性別的人。

    「酷兒」理論認為,社會性別是強迫的,即一旦偏離社會性別規範,就會導致社會排斥、懲罰和暴力,更不必說由這些禁忌所產生的越軌的快感。因是強迫性的,所以脆弱。

    「酷兒」通過自身相對傳統和主流文化的異質性,獲得自由公平表達慾望和性別身份的權利,呼籲社會對多元性文化採取寬容和尊重的態度,並最終創造一種新的人際關係格局和人類新的理想化的生活方式,每個人自由地選擇自己的個性、生活以及文化,並獲得社會給予的尊重。

    哥哥張國榮身上就有這種異質色彩,超出社會霸權意識的非男即女的規範——異於常態的性取向導致異質的肉身和異質的色性——他這種非常態、非主流的形象處於邊緣地帶。再加上哥哥天生反面角色的色相——自從他出道以來扮演了無數亦正亦邪的人物,在每個角色身上都深深烙下了個人的印記,將個人駁雜不純的「異質」提升到美學的最高層次,以至於被人說是本色演出——哥哥很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說:「演得好了就成了本色出演了,為什麼不承認是演技好?」我想一部分緣於他的演技好,一部分緣於他本身的異質特點。

    這一時期張國榮主演的《春光乍洩》《霸王別姬》作為酷兒電影取得了重大突破和進展,但基本上還是出於人文主義關懷,表現這一群體艱難存活的現狀,並沒有體現出光明、快樂、健康甚至前衛的姿態。

    張國榮自編自導的音樂劇《夢到內河》充滿美感,具有光明健康的姿態,但是卻遭禁播。後來由無線播出,也有多處刪減,理由是:無線會安排於6時「金曲挑戰站」播放,這段時間有很多學生在家欣賞電視,所以擔心題材敏感而不獲電檢處通過。

    可見異性戀的世界視「酷兒」為洪水猛獸,公眾的恐慌導致草木皆兵。而張國榮卻以身試法,借音樂影像媒介,建構一幅充滿男性陰柔軀體的美學意識地帶,使同性愛化成可觸可感的肉身存在。

    張國榮選中「日本芭蕾舞王子」西島千博為主角,就是看中他典雅的陰柔氣質,男性的線條美。片中西島千博輕輕依偎哥哥的肩膊、兩人緊貼上身及床上纏綿的鏡頭,除了意識大膽之外,更是將同性戀的親密舉動拍得極其藝術化。

    你叫我這麼感動

    但是這是我

    你有可能戲弄

    怎麼肯親手展示

    如何被抱擁

    我兩手還有用

    你贈我一巴掌吧

    為什麼未痛

    我也許在發夢

    哥哥在片中則是安靜的,唱著這首歌時的表情猶如在夢中。這部音樂劇表現的就是一個夢境,是張國榮曾經的一個夢,所以飄忽、迷離,像碎片的拼接。內河上天鵝孤單起舞,同樣孤單的「我」翩然而至——彷彿一個是另一個的影子,忽而纏綿交繞,忽而可望不可即,如水照花。他以藝術化的抽像理念表現了一場情慾的交織離合。

    而之後的《春光乍洩》則肉搏相見,真身體現同志的情慾;《色情男女》中張國榮成了情慾的思考者;唯《金枝玉葉》還在異性戀和同性戀之間猶豫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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