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初夏的風箏 第16章 亮瞎狗眼的悲催表白 (1)
    第二天,徵淵忐忑不安地迎來了初夏。

    「怎麼,沒睡好啊?」初夏看看徵淵的臉,「怎麼這麼不敬業呢?明知道要當模特兒,還不把狀態調整好!」說著,她背著畫夾,拎著文具箱,向樓上走去。

    「你去哪裡啊?」徵淵心頭升起一團不祥的陰雲。

    「當然是臥室啊!」初夏強忍住想笑的衝動,「要畫很久,怕你累著,你就擺一個躺在床上的姿勢吧!」

    裸體躺在床上?像什麼樣子!

    然而初夏不容分說,把徵淵拉進了臥室。

    「好,我先準備著,你可以開始脫衣服了。」

    望著毫不避諱,在自己面前整理畫具的初夏,徵淵渾身發涼,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畫背面怎麼樣……」

    「不行!畫正面!放心吧,我會畫得很仔細的,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初夏的「安慰」讓徵淵覺得恐怖不已,他有種死期將至的絕望感覺。

    望著站在床邊漲紅了臉,手腳沒處放的徵淵,初夏再也忍不住了,狂笑起來:「哈哈哈……笑死我啦!裝不下去啦……你居然那麼當真!哈哈……」

    徵淵這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受到了愚弄!

    他衝過去,兩隻手一把捏住初夏的臉蛋兒,狠狠向兩邊撕扯。

    初夏的嘴被扯成了「一」型,「哎喲、哎喲」地求饒。

    看初夏齜牙咧嘴實在受不了了,徵淵這才放了手,「你竟然騙我!害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說著,徵淵又想去拎初夏的耳朵。

    初夏急忙躲開,「你騙了我那麼久,我就偶爾回騙你一小下又怎麼啦?」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對男生提那種要求!跑到別人家臥室裡畫裸體!太色情了吧!」徵淵大聲質問。

    「誰色情了?不是你主動提出的嘛,還說獻身什麼的……」想到這裡,初夏又忍不住想大笑了。

    「可惡!萬一我剛才真脫了衣服怎麼辦?都被你看到了!」

    「放心吧,我不會佔你便宜的。」初夏指指牆壁上的壁畫,「我今天來真的是要畫畫——這幅畫我得幫你畫完。」

    沐浴在夕陽中的浩瀚無邊的遼闊海洋,一座孤獨的島嶼寂靜矗立在海洋中央,數不清的美麗矢車菊燦然綻放在島嶼上,讓人似乎嗅得到它們混合著清新海風的芳香。

    島上有座城堡,茂盛的籐蔓植物裝飾在城堡那斑駁古舊的石牆上,活力與滄桑交相輝映,太陽餘暉籠罩下的城堡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神秘和魅力。

    夕陽的餘暉把天空渲染成帶著金色的粉紅,越往牆壁上方去,那粉紅就越深,紫紅色、深紫色、深藍色……當顏色延伸到天花板上時,已經形成了暗藍色的夜空。

    無數繁星閃耀在浩瀚夜空之中,美得令人眩暈。

    傍晚時分,初夏終於完成了這幅巨大的壁畫。

    徵淵站在「星空」之下,心裡充滿了疑惑:「跟之前相比,好像就是多了一些星星……你剛才說的驚喜在哪裡啊?」

    初夏狡黠地笑笑:「現在還是個秘密,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對了,我送了你一個秘密,你也應該回報給我一個秘密吧?」

    「啊?你什麼意思?」看到初夏的壞笑,徵淵心裡直發毛。

    「嘻嘻,我承認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八卦,沒辦法,天生的……那個……就是上次在你家無意中發現的一盒子漂亮助聽器,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是不是你用過的?你聽力是不是有什麼障礙?沒事,告訴我吧,我又不嫌棄你。」

    一瞬間,徵淵感到身體如同被墜了一塊半噸重的水泥塊,自己正被它牽扯著,緩緩墜向漆黑一片的冰冷海底。

    「怎麼了?真的是你用的啊?可我沒發現你聽力有障礙啊……」察覺到徵淵臉色突變,初夏有些內疚,以為自己揭了徵淵的傷疤。「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徵淵坐在床邊,凝望著面前牆壁上的遼闊「海洋」。「你不必感到抱歉,因為那不是我用的……那些助聽器,都是晴果的……」

    初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她?就是上次那個剛從法國回來就趕來看你的女孩?我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她的聽力……」

    「晴果……在她六歲的時候失聰,雙側耳感音神經性聾,中重度聾。從那時候起,她就必須一直佩戴助聽器,而且這麼多年,她很會讀唇語……」徵淵將自己置身於眼前的一片汪洋之中,任由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他幾乎聽不到自己說出的話,又覺得每一個字都是從骨髓深處吶喊出來的。

    「晴果她那麼愛漂亮,連助聽器都是專門定做的,用寶石裝飾,似乎這樣可以彌補她內心的自卑感……每新換一款助聽器,她都會把舊的送給我,不知不覺間,已經存了那麼多……」

    「可是……」初夏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發問,「她為什麼要把舊助聽器送給你呢?這樣好奇怪啊……」

    奇怪嗎?一點兒也不奇怪,我完全明白,她之所以那樣做,是為了提醒我……那一個個光彩奪目的助聽器,全都是為了提醒我……

    徵淵臉色難看,再也沒有開口,初夏也知趣地沒再追問。

    初夏留給徵淵的壁畫懸念是他臨睡前關燈的那個瞬間揭曉的。

    晚上,在苦苦觀察仍然沒有發現所謂的「驚喜」之後,徵淵終於放棄,決定關燈睡覺。然而,就在房間徹底黑暗的那一刻,他驚呆了!

    天花板上,無數繁星亮起!在美麗幽深的星空中,一條散發著柔美光輝的銀河蜿蜒「流淌」!

    那一刻,徵淵覺得自己是坐在深夜海洋中的某座島嶼上,嗅著芳草香和帶著海洋氣息的鹹鹹晚風,靜靜欣賞美得令人窒息的夜空。宇宙的廣闊無垠和銀河那超凡脫俗的美麗讓自己的一顆心頓時平靜又安詳。

    而一旁牆壁上,一座亮著微光的城堡「漂浮」於黑暗汪洋之上。

    在寬廣無邊得令人感到寂寞無助的夜之海洋中,城堡窗戶中透露出的光亮竟是如此溫暖,震撼著一個孤獨人的心房,彷彿人世間所有的愛與溫馨都濃縮在那幾扇小小的窗戶裡。

    初夏城堡……

    徵淵突然想起了初夏給這幅壁畫起的名字。

    這就是你的城堡,你就是我的城堡……在洪荒的人生汪洋裡,我所有的希望與幸福,或許就珍藏在你這座初夏城堡之中……我獨自一人劃著一葉小舟,在宿命海洋上漂流,帶著黑色過往記憶的暴風雨時常將我吞噬,然而唯有找到這座小島,唯有走進初夏城堡,我才有可能真正擺脫那夢魘般的可怕風暴,才可能得到最終的完美歸宿……

    謝謝你,初夏……

    轉眼半個學期過去了,新年逐漸臨近。

    這半個學期,初夏很少回到叔叔家去,因為她怕自己一見到元江,好不容易才控制好的感情河水又會氾濫決堤。

    寒假前一天,初夏坐在食堂裡悶悶不樂,對面前的飯菜絲毫不感興趣。易千秋將初夏的異樣看在眼裡,便問道:「怎麼了?明天就要放假了,不高興啊?」

    初夏長歎了一口氣:「上午接到叔叔電話,讓我過年的時候回去……」

    「哦……」易千秋明白初夏一直都在躲避元江,同情地點點頭,「不能不去嗎?你到我家來過年吧!」

    「可是他說畢竟是過年,一家人還是要團聚的,一定要讓我回去……」

    「其實……你也應該勇於面對……」易千秋勸慰道,「這個學期,你不是管住自己幾乎都沒有見你堂哥嗎?這說明你對他的感情正在變淡,也許等你再見到他,發現已經根本不喜歡他了呢?」

    「但願如此……」初夏猶豫地抬起頭,望望窗外道路旁光禿禿的樹枝。

    當心裡住進了一個人,原本應當休閒、輕鬆的空閒時光也會變得鋒利起來,輕易就能割傷那顆原本就備受煎熬的心。

    除夕那天下午,初夏踏著雪,如約來到叔叔家。

    站在熟悉的門前,曾經和元江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又湧現心頭。初夏深吸一口氣,讓氧氣沖淡血管裡流淌的悲傷。等平復好心情,她終於按響門鈴。

    很快門開了,一個陌生女子出現在初夏面前。初夏的心一下子墜到了馬裡亞納海溝。

    「是初夏妹妹吧?好可愛!快進來吧!」年輕女子把初夏拉進屋,衝著屋裡的人大聲宣佈——「初夏妹妹來了!」

    叔叔、嬸嬸,還有元江,正坐在客廳裡聊天。看到初夏,叔叔高興地為初夏介紹:「初夏啊,這是你元江哥哥的女朋友,你叫她小雪姐姐吧!」

    初夏望著滿臉笑意的小雪,竭盡全力衝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小雪姐姐……」

    「好可愛的小妹妹啊!」小雪由衷地說,「和你的名字一樣漂亮!聽說你是珠寶設計專業的?」

    「嗯……是的……」

    「真好啊!」小雪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學藝術的女孩子果然都很有氣質呢……不像我們,整天和冷冰冰的醫學術語打交道,人都變得傻里傻氣的……」小雪坐在初夏身邊,初夏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她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如同被泡在了檸檬汽水中,咕嘟咕嘟冒著酸酸的氣泡。

    「既然學珠寶專業,那你一定能鑒別很多寶石吧?」小雪把戴著一枚寶石戒指的手伸到初夏眼前,「那你幫我看看這顆寶石是不是真的吧!」

    初夏怯聲回答:「我……我們倒是上過珠寶鑒定課,不過,和行家相比我們很不專業的……」

    「沒關係!」小雪安慰初夏,「你在這個屋子裡就是絕對的專家。這寶石要是假的你可一定要說實話哦!我倒要看看你哥哥對我的心是不是有水分……」

    原來是元江哥哥送她的戒指……初夏抬頭看了元江一眼,他正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望著小雪。原來他也會送禮物給心愛的女孩……

    初夏拚命壓抑住心頭的酸楚潮水,低頭認真幫小雪看戒指,「這是祖母綠吧……」

    「對!是祖母綠,是真的?」小雪帶著驚喜問道。

    「是的,沒問題。」初夏盡力笑答。

    「元江,看來你對我還是比較認真的哦!」小雪歡快地跑到元江身旁,像哥們兒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哎,我說,等咱們買結婚戒指的時候帶著初夏妹妹一起去吧,她又會鑒定,又對款式很有眼光,我們……」

    「別鬧了,小雪。」元江打斷了正在興頭上的小雪。

    他對小雪姐姐說話的樣子好溫柔,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

    她好像是元江哥哥在美國認識的同學?那智商一定也很高……美女加才女……而且,她的性格又那麼好,親切隨和……

    他們很快就會結婚了吧……多完美的一對兒啊!只有這樣完美的女孩才配得上完美的元江哥哥……

    初夏……你死心吧!你在這個房間裡是多餘的人……

    初夏坐在沙發一角,細細打量著跟大家談笑風生的小雪,心裡的悲哀蔓延開來。

    坐了一會兒,初夏便借口要為大家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一個人躲進了廚房。她刮著魚鱗,突然想起高中時,有一次自己想為元江做條美味的西湖醋魚,可刮魚鱗時卻不小心劃傷手指,是元江把她送到醫院……

    那時候,曾以為美好的日子還有很多,還以為自己和元江的緣分才剛剛開始……原來,那都是自己的一相情願罷了……

    手指上的一條淡淡疤痕刺痛了初夏的眼睛,幾顆大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初夏為大家準備的豐盛年夜飯得到了叔叔和小雪的讚歎,甚至連嬸嬸在吃了西湖醋魚之後,也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初夏望了一眼元江,他沒有對這桌飯菜發表任何評價,只是專心吃飯。從初夏進屋到現在,元江似乎始終沒有看過她一眼。

    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吃到我為你做的飯了,以後,應該會有別人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了吧……

    初夏在心裡和元江告別,一桌可口的飯菜在她口中味如嚼蠟。

    晚飯後,初夏借口老師要請放假不回家的同學們聚餐,早早離開了叔叔家。

    「元江,你在看什麼?快來看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小雪招呼站在窗邊的元江。

    「好的。」

    窗外天光暗淡。

    最後望了一眼孤獨走在人行道上的初夏的背影,元江拉上窗簾,轉身走向笑容滿面的小雪。

    天已經完全黑了,每個窗口都露出溫暖而熱鬧的燈光,街道上行人很少。

    初夏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雖然雪從早上開始就已經停了,但徹骨的寒意還是將初夏凍透。

    尤其是一顆心,又冷,又疼……

    雖然初夏強忍住思念,幾乎整整一個學期都沒有見元江,本以為對他的感情或許已經變淡。可是,當元江重新出現在初夏的視野中,即使努力不去看他,他的磁場還是強烈感染著初夏,反倒讓她對他的愛戀有增無減,比以前更加濃烈。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快要到家了,初夏已經能看到自己那間小屋黑漆漆的窗戶。一陣勢不可當的巨大孤獨浪潮席捲了她的全身。

    應該早已習慣孤獨的……可為什麼今年的寂寞感如此強烈……

    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初夏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這時,她才感覺到兩條腿僵硬而疲憊,於是她索性仰面躺下去,閉上雙眼,任憑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到耳朵裡。

    真舒服啊……雖然很冷,但是能躺下來真的好舒服……

    如果能永遠這樣躺著不起來,大概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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