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猶如曠野上空的一道閃電,準確擊中了徵淵,讓他全身都感到冰涼、酥麻。徵淵終於明白,自己這兩天整晚的輾轉反側原來竟都是為了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難道我竟然喜歡上了她?原來我竟然喜歡上了她!
可是……我有資格喜歡她嗎……
幸福雲朵被一陣陰風吹散,徵淵的情緒開始滑向低谷。他避開初夏亮晶晶的眼睛,「但是我沒辦法……」
初夏打斷了徵淵未遂的拒絕,陶醉地抒發著自己內心熾烈的情感。
「你知道嗎?那種一見鍾情的感覺太美妙了!當時我剛進門,正被嬸嬸訓斥,一抬頭,看到他正站在房間門口用浴巾擦頭髮。就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被箭射中了!又好像被閃電擊中一樣,身上又涼又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動也不能動……不過,我們女生一見鍾情時的感覺和你們男生應該不一樣吧?男生會是什麼感覺呢?」
初夏看到徵淵呆呆地盯著自己,他的嘴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怎麼啦?我嚇到你了嗎?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子,比較激動,你理解一下嘛……」
「你……」半晌,徵淵終於艱難地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你說的,那個人……是……」
「哦,說了你也不認識。是我堂哥,不過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我嬸嬸帶過來的。」初夏吃了幾口冰激凌,發現徵淵還在望著自己發呆,表情很古怪。「你怎麼啦?是不是中暑啦?」
徵淵覺得剛才那一分鐘,自己的心簡直像是在坐過山車,曾經一度到達狂喜的頂點,又極速滑落到沮喪的谷底。
怎麼會半路殺出來一個什麼堂哥,還他媽的沒有血緣關係!原來她不是對我一見鍾情!
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因為極大失落而產生的氣急敗壞情緒迅速蔓延了徵淵的整個身體。初夏突然驚叫起來,匆匆忙忙翻出手機,「幾點,幾點啦!我忘了面試!」
十五分鐘後,車急停在一家小冷飲店門前。
「謝謝你送我我先進去等會兒給你錢!」初夏一口氣對徵淵說完這些沒有標點的話,同時推開車門,飛奔進冷飲店。
徵淵看看時間,正好三點半,應該來得及。
一個星期後的愛琴海冷飲店。
這是一家坐落在繁華商業區邊緣地帶的小冷飲店,因為規模不大,所以店裡總共只有一個人,既要負責收銀,還要負責冷飲製作以及客人的服務工作。
電話鈴聲響起,初夏拿起話筒,用甜美的聲音說:「您好,愛琴海冷飲店。哦!老闆你好……嗯?真的!可是為什麼呀?當時談的……哦……可是……是嗎……那好吧……好的,謝謝老闆!好,我一定努力工作……再見!」
掛上電話,初夏仍覺得莫名其妙。
老闆居然突然說要給我加薪水,理由是這個星期我在工作上的表現很不錯。不過薪水一下子增長了五倍!這也太誇張了吧?這到底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還是地上挖的陷阱啊?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不過,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學生,就算是有人想詐騙也不會選擇這樣的對象吧?初夏安慰自己,不要疑神疑鬼,說不定這是自己開始時來運轉的徵兆……
沒錯!我初夏終於開始走運啦!
這樣的話,不用等暑假結束就可以報名上輔導班了!利用後半年把水粉能力再提高一下,素描應該沒有問題;文化課只要保持現狀就好,數學和化學乾脆放棄吧,反正將來也沒用……今年報考珠寶首飾設計專業的人不知道多不多,將來能到一家國際珠寶公司當設計師就好了……最好有間自己的大設計室,窗外就是愛琴海……
「小姐!」
「啊?」初夏猛然從幻想中醒來,一位客人正滿臉怒容地站在櫃檯前。
「你要我叫幾遍啊!對著冰激凌傻笑就能把它們賣出去嗎?」
「啊!你……你不是那個……風……」初夏這才看清客人的臉,不就是那個黑車司機嘛!
「什麼風箏!都見面幾次了你還記不住我的名字!」徵淵十分鬱悶,「徵淵,是徵淵!好好記住!給我一杯冰咖啡!」徵淵指著櫃檯上的菜單說。
紙鳶不就是風箏嘛……起這種莫名其妙的變態名字誰能記住!初夏在心裡暗自嘲笑徵淵的名字,不過表面上還是笑容滿面地詢問:「請問飲品是帶走還是在這裡用?」
「在這裡用。」
「好的,請稍等。」
徵淵走到臨街的窗邊坐下,那裡有兩張供客人在店內休息的小桌。他望著身穿工作裙的初夏在櫃檯後忙碌起來。
她的動作很熟練,看來已經很好地適應了這裡的工作。不知道那個消息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前兩天和這裡的老闆聯繫過,款也已經打了過去,今天她應該已經……
「請慢用。」初夏笑吟吟地把冰咖啡放在小桌上,「這是您的冰咖啡……另外,這個冰激凌是額外送你的。今天你可以享受到全部免費的優惠!」說著,初夏又在徵淵面前放了一杯巧克力冰激凌。
「嗯?為什麼?」
「算我請你的,首先是謝謝你上次免費開車送我來面試;另外,我剛剛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初夏心中的喜悅早已經蕩漾在臉上,「老闆給我加薪了,所以今天算我請客!」
「那真是恭喜你了,這下,上美術培訓班的錢應該夠了吧?」
「是啊,很快我就可以交報名費了。」
「如果多在這裡兼職一段時間,大學期間的住宿費也應該不用擔心了吧……」徵淵小心試探,「住在叔叔家總是不自由……」
初夏撇了撇嘴:「雖然不自由,可我還是願意住在叔叔家。」她臉上又流露出羞怯的笑容,「這樣才有機會和元江哥哥在一起啊……」
甜膩的冰激凌還沒有吃下,卻彷彿已經堵在了徵淵的喉嚨。
「怎麼啦?」初夏察覺到徵淵表情的變化。
徵淵陰著臉,低下頭去把勺子狠狠叉在冰激凌上,「沒事,你忙吧。」
莫名其妙的人……初夏轉身回到了櫃檯後。
她分明是先遇到我的,怎麼會沒有喜歡上我……當然那個堂哥也太欠揍!
等等,我為什麼生這麼大氣……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才行……
可是為什麼我明明沒有資格喜歡她,卻還希望她喜歡上我呢……難道我很在乎這丫頭?這傻乎乎、呆頭呆腦的丫頭……
再也沒了興致,心情低落鬱悶的徵淵起身準備離開。
初夏看看留在桌上的冰激凌——徵淵把滿腹悶氣都發洩在了它身上,曾經精緻小巧的冰激凌儼然變成了一堆令人完全提不起食慾的東西。
這個人一定是個虐待狂!初夏心有餘悸。一回想到自己曾經兩次坐過他的車,她便覺得毛骨悚然。而此刻,徵淵正用陰沉的目光盯著她,初夏的心怦怦直跳。
「結賬!」
初夏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忙說:「不用了,算是我請你的……」
「不用你請客!」徵淵冷冷地拒絕了這份好意,他的態度讓初夏忍不住心頭冒火。
「一共是二十三元。」初夏也換了冷冰冰的口氣回應道。
徵淵默不做聲地遞來一張信用卡,初夏皺皺眉頭,「你沒現金嗎?」
「我出門不帶現金。」
初夏心頭的火焰頃刻躥起更高的火苗來,「對不起,只能用現金結賬。」她毫不示弱。
徵淵指指櫃檯上的POS機,「不是能刷卡嗎?」
初夏有些心虛,但還是裝作理直氣壯的樣子:「對不起,我剛來工作,還不會用!」
她的態度終於令徵淵爆發了:「什麼都不會老闆還給你加薪!我要打電話投訴!這是什麼服務態度,有這麼對待客人的嗎?今天就讓老闆開除你!反正賺不到錢和我也沒關係,你就回家和你堂哥住一起……」
徵淵的飆還沒有發完,滿腔怒火便被熄滅了——初夏被他嚇哭了。
初夏驚魂未定地用膽怯的眼神望著徵淵,眼眶裡亮晶晶的淚水越蓄越多,終於再也盛不下了,一顆大大的淚珠滑落到她的臉頰上,緊接著又是一顆……
徵淵不知所措地望著初夏。
「對不起……」徵淵諾諾地向初夏道歉,「我不會對你們老闆說的……不會用POS機也沒事,我馬上去ATM取現金……」
「算了……」初夏叫住正要轉身出去的徵淵,迅速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不用了,還是我請客吧……那天要不是你及時送我過來,我也得不到這份工作……」
「那謝謝了……我先走了……」徵淵不敢再多說什麼,趕緊離開了冷飲店。走出店門,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透過玻璃門,他看到初夏還在抹眼淚呢。
她對我的印象肯定差到了極點……徵淵垂頭喪氣地回到車裡。
不行,下次得想個辦法彌補一下,扭轉她對我的印象,要在她心裡樹立起我高大、正面的光輝形象……
可是……就算我在她心裡的形象再偉岸,她也沒有喜歡上我……
而我……也沒有資格去喜歡她……
傍晚時分,初夏交了班,急匆匆地往家裡趕。
雖然今天被那個變態黑車司機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頓,不過總的來說今天還是美好的一天——老闆提出加薪!加了薪就可以提前上培訓班,真是太好了!
初夏美滋滋地回到家,開始動手做飯。今天她準備按照菜譜,做一條西湖醋魚。
元江哥哥品嚐到這麼美味的魚,肯定會覺得我很賢惠!以後要讓他迷戀上我做的菜,這樣才能離不開我……
初夏邊刮魚鱗邊幻想,忍不住做起白日夢來。
「啊呀!」初夏低頭一看,頓時傻了,剛才光顧著胡思亂想,一不小心刀從食指上刮了過去,削下去一層肉。看到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處源源不斷湧出來的鮮血,初夏的大腦一片空白,連痛感都被一時間的驚詫所麻痺,只呆呆地望著手指發愣。
剛剛走進家門的元江還沒來得及換鞋,便聽到廚房裡傳來初夏的驚叫。他走過去一看,初夏正一手拿刀,一手拿魚,望著流血不止的傷口發呆。
「你不知道疼呀!切到自己都沒有反應嗎?」出於醫生的本能,元江趕緊衝過去,為初夏做了緊急處理,然後不容分說帶初夏去醫院。
坐上車,初夏才開始感覺到傷口的疼痛,她拚命忍住從手指處傳來的火辣辣的劇烈痛感,還不忘分出一部分腦細胞,一邊為自己能和元江單獨相處而興奮,一邊為晚上嬸嬸的發作而擔憂。
由於初夏的手受了傷,因此她那西湖醋魚計劃算是泡了湯。嬸嬸果然如預料中那樣,在吃著初夏匆忙趕做出來的簡單晚餐時,衝她發了一通脾氣。
初夏一面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聆聽嬸嬸的「教誨」,一面在心裡甜蜜地回憶剛才和元江在一起共度的美妙時光。
晚上,初夏偷偷在房間裡給易千秋打電話,和她分享今天的幸福感受。
不過易千秋更關心的不是初夏的戀情,而是她的手指。
「沒事的,」初夏將從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忽略不計,輕鬆說道,「就是點兒皮外傷,根本沒那麼嚴重……可見元江哥哥還是在乎我的,對吧?」
易千秋根本不接她的話,自顧自說道:「可是你還要幹那麼多家務,當心不要感染了……」
「唉,本來今天應該算是很完美的一天呢……肯定是白天在店裡被那個變態罵,所以才沾了晦氣,把手指切到……」初夏對好友講述了自己在店裡被徵淵罵哭的經歷。
「啊?這個黑車司機怎麼這樣啊?肯定腦袋有問題!」易千秋為朋友感到憤憤不平。
初夏完全同意閨蜜的觀點:「沒錯!絕對有問題!光看他開的那輛車就知道他的人品啦!自己把車改造成那個古怪的樣子!這就是心理陰暗古怪的外在表現!」
這番話勾起了千秋的好奇心:「他開什麼車啊?」
初夏努力回憶:「反正形狀很奇怪,從來沒有見過……對了,他說是法拉利還是什麼的……」
「法拉利!」易千秋驚叫一聲,「法拉利!他開法拉利?那黑車是法拉利?」
沒料到千秋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初夏惴惴不安:「是吧……」
「親愛的,我簡單說跟你說吧——如果他開的是法拉利,那他就絕對不可能是黑車司機!你見過開著豪華跑車拉黑活兒的嗎?我估計八成是你記錯了。」
初夏皺起眉:「是嗎?那是高檔車?我說怎麼覺得有點兒耳熟……可我應該沒有記錯吧……」
「既然你這麼相信自己的記憶力,那我就只能恭喜你了——初夏小姐,恭喜你上當受騙,被一個疑似富二代的貴公子給騙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黑車司機,人家在作弄你玩兒呢!」
初夏被這個重大「新聞」驚得說不出話來,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他並不是黑車司機……我居然隨隨便便就上了一個陌生人的車!還是一個精神上可能不太正常的陌生人……
第二天,初夏照常到冷飲店上班。雖然手指還疼得厲害,但她實在不想剛被加薪就提出請假的事。
有客人進來,初夏忙擺出微笑:「歡迎光……」然而那笑容卻石化在臉上。
走進來的客人是徵淵。
「你怎麼又來了!」
面對質問,徵淵不以為然:「開店不就是要讓客人來嗎?」
他居然還強詞奪理!把我騙得團團轉,昨天還請他吃了冰激凌!其實他就是個大騙子,騙吃騙喝!對了,還騙了我二十塊錢車費!
想到這裡,初夏頓時火冒三丈:「正好,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徵淵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以前告訴我說你是大學生,空閒的時候兼職開黑車?」
「沒……沒錯啊……」徵淵努力讓自己的回答顯得更理直氣壯一些。
「騙子!」初夏衝著徵淵咆哮,「你這個大騙子!」
徵淵震驚了,聽任初夏的聲音在空氣中爆炸:「你根本就不是黑車司機!我昨天才知道,你開的那輛什麼法拉利根本就不可能是黑車!你為什麼一直騙我說自己是黑車司機!」
她竟然知道了?不過現在才醒悟,這腦子……
徵淵在腦子裡飛快地杜撰出一個合理解釋:「我真是兼職開黑車呀……車是借別人的……」
「借的?怎麼會有人把自己的豪車借給別人開!說自己是大學生也是騙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