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財長宋子文 第55章 「兩個第二」 (1)
    人若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

    宋子文受到美國朝野的指責,同樣也受到了台灣國民黨反對派的指責——也是經濟問題。

    風波源於孔氏夫婦的經濟問題,發展到後來,宋子文也被捲了進去。

    雖然宋子文不像孔祥熙那樣貪婪,但反對派並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國民黨痛失大陸,關鍵是官員腐敗。貪官不治,民心不平,何以興國,何以取信?直到鬧到蔣介石那裡,被蔣壓下,風波不平自滅。

    於是人們又怨恨蔣介石,可是蔣介石實行的是獨裁統治,他手中有軍權、有警棍,人們敢怒不敢言。

    應該說,國民黨從大陸逃到台灣後的一年內,統治集團內部矛盾重重,著實爆發了一陣子。吵來吵去,矛盾不但沒解決,反而愈來愈加深了。

    1950年2月,宋子文正受到美國朝野攻訐的時候,台灣也捲進了這場風波。

    一天清晨,宋子文剛起床洗漱,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點,秘書便把一封加急電傳送到宋子文手裡。因為宋子文在「風波」的日子裡神經高度緊張,給秘書做出了一條規定,凡是有什麼情況,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都要及時告訴他,宋子文這天的早點沒有吃好。

    電傳是台灣方面發出來的,要他立即返回台灣。

    後來宋子文又試著給蔣介石撥通了電話,才知道國民黨最近召開了中央委員會常務委員會,會上通過一項決議,要求國民黨員返回台灣,否則註銷在台護照。

    何去何從,著實令宋子文緊張一陣子。

    妻子張樂怡吵著說:「要回去,你自己走,反正我和孩子是不會走的。」

    「我不是說我想回去,這是他們的意見。當然,我也是不願意回去的。」宋子文道。

    「你不回去就好。看老蔣能把你怎麼樣,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不回去也是有不回去的理由,我想把事情做得圓滑些,怕我倒不怕!」

    宋子文又與顧維鈞商量,提出他不想回台的三點看法:一是台灣「政府」已在他心目中喪失了信譽;二是他同蔣介石手下的許多元老都有矛盾;三是台灣小島並不安全,隨時都受到大陸的威脅。

    顧維鈞聽了表示不回去為好,提示他說:「老蔣為人你知道,什麼事都會說出來幹出來。」

    宋子文點點頭:「我不怕。說心裡話,他也怕得罪我,他對美國寄予希望,他的關係沒我硬。這些你都知道的。他有幾個事還讓辦,看到他們這樣對待我,索性我能辦也不辦了。」

    顧維鈞突然心血來潮,開玩笑地說:「子文兄,老蔣現下要給你行政院長兼外交部長的職銜,你幹不幹?」

    「我不會幹,他也不會給。」

    「要是真給呢?」

    宋子文幽默地說:「我那太太早說了,她不回台灣,也不讓我回台灣,我是『氣(妻)管炎(嚴)』,我得聽她的。」

    後來,顧維鈞也真向蔣介石建議,讓宋子文回來主事。蔣介石一聽瞪大了眼睛:「你有什麼高見?」

    顧維鈞一本正經地說:「高見倒沒有。國民政府眼下最困難的是財政。宋子文兜裡有錢,只要是為國家利益,我瞭解,他是願出山的。再看,他在美國政界有關係,由他出面做工作,十個顧維鈞都比不了。」

    蔣介石點點頭:「有道理。他與我手下的人矛盾不少,不管怎樣,讓他先回來再說。」

    在職位上,蔣介石採取了模稜兩可的暖昧態度。

    後來,蔣介石再次發電邀請宋子文回台就任正式職務,什麼職務沒說明。宋子文沒理。蔣介石再次邀請時,口氣就生硬多了,否則就開除國民黨的核心集團。宋子文再次拒絕了。

    當宋子文頂住了蔣介石誘惑後,與國民黨一刀兩斷,在美國安定了下來時,國民黨那邊,也召開了「七大」,根據部分代表提議的「黨內重大整肅案」,由蔣介石親筆圈定批准。在該案列出的被開除國民黨黨籍的名單上,宋子文位居第二,僅僅排在孔祥熙後面。這與中國共產黨通緝的國民黨戰犯的排列是不謀而合。

    兩個位居第二,一方是共產黨那方,一方是國民黨那方。宋子文顯然是在夾縫中任人評說。按照宋子文自己的話說: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不過前者排名令他緊張,後者排名令他高興。

    張樂怡看了這個排名笑了:「我丈夫真聽我的話了,我得下廚做點好吃的招待丈夫,慶賀慶賀。」

    就在這天晚上,張樂怡把三個女兒召來,做了一桌菜。全家樂融融地飽餐一頓。這晚宋子文也特別高興,破例喝了三盅酒。

    席間,宋子文說:「我跟蔣介石倒霉了一輩子,共產黨通緝,國民黨開除。這下辭舊迎新了。我們的居處也要換一下。」

    「到哪?」三女兒卡德琳問。

    「明天給你鑰匙,你就知道了。」宋子文道。

    「聽說三姑姑來了,能與我們住一起嗎?」

    「你喜歡三姑嗎?」宋子文答非所問。

    「三個姑姑中,可以這樣說吧。」卡德琳臉望著天花板,思索著說,「大姑姑太凶了點,二姑姑沒見過面,談不上好壞了,只有三姑姑了。」

    「你喜歡三姑姑,三姑姑房子也與我們買到了一塊。」宋子文道。

    「那樣,我每天都可以到三姑姑那裡玩了。」卡德琳拍著手說。

    就這樣,宋子文一家第二天就由曼哈頓公園大街1133號遷到了長島的豪華別墅。

    新人新房,重新起步。

    長島是一個著名的風景區,宋子文盡量把屋內裝飾得和這風景區協調起來。避開人群的喧囂,走向平靜,走向自然——這便是此時宋子文的心態。

    於是他的會客廳裡出現了這樣的條幅,內容為《佛學警世語人生二十最》:

    一、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二、人生最大的失敗是自大;

    三、人生最大的罪過是殺生;

    四、人生最大的愚蠢是欺騙;

    五、人生最可惡的是淫亂;

    六、人生最可憐的是嫉妒;

    七、人生最痛苦的是癡迷;

    八、人生最羞辱的是獻媚;

    九、人生最危險的境地是貪婪;

    十、人生最煩惱的是爭名利;

    十一、人生最善良的行為是奉獻;

    十二、人生最大幸福是放得下;

    十三、人生最大的債務是受恩;

    十四、人生最大的欣慰是佈施;

    十五、人生最大的破產是絕望;

    十六、人生最大的財富是健康;

    十七、人生最可佩服的是精進;

    十八、人生最缺欠的是智慧;

    十九、人生最高的享受是學佛;

    二十、人生最快樂的是念佛。

    胡適聽說宋子文搬了新居,特來拜訪,一眼望見《佛學警世語人生20最》,驚歎不止:「老兄又對佛學產生了興趣?」

    宋子文答:「當年你是我的『敵人』,如今一笑泯恩仇。我是基督教徒,也兼收百家之精華。」

    胡適笑了:「人生如夢,當年我們間的錯,就是沒有學好這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人類最大的悲慘也就在這裡。」

    「現在學好了,一切又都晚了。」宋子文又道。

    「不遲不遲,關鍵在堅持。應該再加一條,即是人生最大的毅力是貴在堅持。」胡適道。

    這次輪到宋子文笑了:「你怕我堅持不了?」

    「社會這麼紛繁,市場這麼活躍,金錢這麼耀眼,你能堅持得住?」

    「絕對能!」宋子文下了保證。

    實際上,宋子文也是三分熱血,在條幅上的墨跡未乾之時,在別人狂熱地鼓動下,他又做起了石油股票、農礦產品期貨和新技術交易,從而使他贏得「世界首富」的稱號。

    俗話講,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親朋。

    宋子文手中有了錢,令人眼紅。包括曾開除宋子文黨籍的台灣政界,也如媽蟻行雨般地湧向宋子文的長島住宅,請求施捨,甚至連當初的反對派也厚著臉皮向宋子文乞求。這時,宋子文真正地笑了:當年我在蔣介石手下當差,你們說我無本事靠關係,論才能充其量是個團後勤處長等等。今天,沒了蔣介石,我宋子文照樣賺大錢。

    隨著國民黨政權的徹底崩潰,宋子文又看到當年那些竭力攻訐他的元老們一個個都走向歷史的終點:

    ——戴笠,這個一生沒做好事的老混蛋,戰後乘飛機摔死在山腰,葬無屍首。

    ——最大的政敵陳果夫,被蔣介石革職,1957年遷居台北。8月25日去世,終年不到59歲。

    ——政敵陳立夫,跟著蔣介石去了台灣,後被蔣介石罵出了台灣,先去歐洲,後去美國,聽說情況更糟。

    ……

    宋子文雖然兜裡有了錢,但精神卻是十分空虛的。

    尤其是晚年的宋子文,回憶往事是他一大毛病。想起當年的輝煌,令他眉飛色舞;想起痛失大陸的事情,他又扼腕叫痛;想起親情的分離,又令他心神不安。特別是想起家父臨終的遺言——「我死後就葬在上海,希望日後孩子們也都回到我的身邊。」如今自己流浪異國,雖然美國再好,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

    家父的遺言能實現嗎?作為長子宋子文心裡一直忐忑不安。這種不安,漸成了宋子文的「失眠症」。

    1958年12月11日。據說這天是他父親宋查理的生日,一早宋子文就提出要到香港走走,換換空氣。

    妻子張樂怡出來擋駕:「你身體不好,等過年後再說吧。我和女兒陪你。」

    宋子文道:「本來杜月笙去世時,都讓我去的,那時你讓秘書代祭,我聽了你的。這次我不能再聽你的了。」

    於是宋子文決定要出發了。

    這是宋子文在海外居住九年後第一次返回香港之行。

    陪他去的有其妻子和三個女兒。

    被宋子文包下的專機,把宋子文全家從大洋那邊送到大洋這邊,住在了香港船含道余東璇私邸。

    來到香港的第二天,宋子文就驅車去九龍等地,去眺望大海和大海那邊的大陸領土。在海的那方,是他的祖宗出生地——海南文昌縣、一個椰林遮掩的小村莊;在海的那方,是他父母大人的葬地——上海萬國公墓;多少年他沒有為長眠於地下的父母進香火了。父母太寂寞了,而他也太寂寞了;而留在大陸的二姐宋慶齡,也是他最敬重的,想起當初在美國留學時,姐弟之間的深厚友誼,他更想念二姐。二姐怎麼樣?她在惦掛著他?

    大海漲潮了。

    大海起風了。

    宋子文久久地佇立在海邊,任憑海風吹著他那斑白的頭髮,一動不動。

    「爸爸,這裡風挺涼的,咱們走吧?」最心愛的小女兒卡德琳出來勸他。

    「不,讓我再待一會兒。」宋子文凝望很久,後來竟掏出手絹來,揩揩眼睛。

    張樂怡理解丈夫,也掏出手絹來揩自己的眼睛。

    12月18日,宋子文在幾天的沉思後又做出一個令妻子不解的決定,他要召開二十多名駐港記者的招待會,宣佈自己來到香港這塊中國的土地,讓世人承認他的存在。

    這次妻子沒攔他。

    宋子文手中有錢,招待會安排得很周到,也很闊氣。考慮到警衛問題,招待會仍安排在宋子文的住處——船含道余東璇私邸。會後有一頓別緻的午餐。

    二十多名記者如邀到會。

    招待會在能容納兩多人的大客廳進行。

    這天,宋子文精神煥發,身穿咖啡色西服。在十幾件行裝中,他認為只有咖啡色能表達他的心情。當年他在重慶時出任行政院長、主持記者招待會也是咖啡色西服。

    當宋子文在張樂怡陪同下,步入客廳,出現在講台上的時候,記者們一陣掌聲。

    宋子文打了個手勢說:「我已離開香港九年,今天在這裡會面,我很高興。也感謝諸位的光臨。」

    記者問:「宋先生這次來港有何任務?」

    宋子文道:「來港無目的,只是看望一下朋友。如果是任務的話,也可稱之任務。」

    記者問:「先生對時局有什麼評論和見解?」

    宋子文道:「我已是退下之人,對此很少考慮,因無考慮也就無所見解。」

    記者問:「你和蔣介石有無來往?」

    宋子文道:「交往是有的,不過是一般的來往。」

    記者問:「這次香港之行之後還去台灣嗎?」

    宋子文道:「至少我現在還沒有這個計劃。」

    記者問:「台灣如果邀請宋先生去呢?」

    宋子文道:「我可考慮,去不去要和夫人商定。」

    宋子文說到這裡,全場都笑了,把目光投向張樂怡。張樂怡莞爾一笑道:「子文身體不好,我得管得緊些,不過,我聲明他不是『氣管炎』。」

    記者問:「在美國,你能經常與蔣夫人見面嗎?」

    宋子文點點頭:「她是我的妹妹,親情勝於政治嘛!怎麼不可見面?」

    記者問:「她明年元旦前回不回台北?」

    宋子文道:「私事盡少關心人家。不過據我瞭解,她很忙。想必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去的。」

    記者問:「北京宋慶齡與家人有無聯繫?」

    宋子文道:「至少兩岸沒有和解之前,這個問題我不會公開,請理解。我擔心給別人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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