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傳 第19章 米開朗基羅傳 (11)
    「的確,」她說道,「不得不承認,當你用屬於你的武器,即計謀,向米開朗基羅發起進攻時,你總會被他擊敗。弗朗西斯科先生,我們必須和他談訴訟案,談教皇的敕令,然後嘛……才能談談繪畫,如果我們想自己掌握主動權,把他弄得啞口無言的話。」

    終於,通過這種巧妙的轉彎抹角,他們將話題引到了藝術上來。科洛娜和米開朗基羅商談說她計劃修建一座宗教建築,米開朗基羅聽後主動提出要到實地察看一下,以便繪製出一張草圖。

    「其實我本不敢要求您幫我這樣大的忙。」維多麗亞·科洛娜說,「雖然我知道在一切事情上都應該遵從抑強扶弱的救主的教導……所以認識您的人都十分敬重你的為人,甚至於對您的作品,不像那些根本就不認識您的人,只知道尊崇您最弱的部分——那麼出自您手的作品。還有一點我要讚揚您,您常躲在一邊,避開我們之間無聊的談話,而且不屑於為那些跑來向您索求作品的王公顯貴們作畫,而是把您的一生幾乎都奉獻給了唯一一件偉大的作品。」

    面對這番恭維,米開朗基羅謙遜地頷首致謝,他也借這個機會表達他對那些多言的人與有閒的人——王公顯貴、教皇這樣的人——的厭惡。這些人常常我行我素,總強迫這位藝術家陪他們胡扯閒聊,殊不知藝術家的時日並不多了,他很難完成自己的使命。

    接下來,話題轉到了藝術的最崇高方面上,科洛娜認真而又嚴肅地討論著。對於她來說,一件藝術作品帶給她的感受,如同米開朗基羅所帶給她的感受一樣,都是一種信德的行為。

    「所謂好的繪畫作品,」米開朗基羅說道,「要與神靠近並同神結合……而它只是上帝的一個完美的複製品,是它的筆的影子,它的音樂,它的旋律……因此,一個畫家單有偉大和靈巧的一面是不夠的,我認為畫家的生命應該盡可能地保持純潔和神聖,這樣才能使聖靈指導他的思想……」

    在聖西爾韋斯德羅教堂裡,在一片莊嚴肅穆的會話中,他們這般消磨時光。有時,朋友們更喜歡走到花園裡繼續交談。就像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向我們所描述的那樣,「在泉水旁,在桂樹的樹蔭下,坐在長滿籐蔓的牆邊的石凳上」,從那裡,他們可以俯瞰腳下延伸的羅馬城。

    很可惜的事,這些美妙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維多麗亞·科洛娜所經受的宗教危機,使這場談話突然中止。1541年,科洛娜離開了羅馬,先去了奧爾維耶托,然後又到維泰爾貝的一座修道院修身養性。

    「但她經常離開維泰爾貝回到羅馬,只為專程探望米開朗基羅。他為她那神明般的心地所感動,而她也投桃報李。米開朗基羅收到並保留了她的許多封信,每一封都充滿了聖潔而溫柔的愛,就像由一個高貴的心魂所能寫成的一樣。」

    克蒂維寫道:

    「根據她的意願,米開朗基羅繪製了一張裸體的基督像。畫上的耶穌基督沒有了十字架,如果再沒有兩位天使各挽住他的一隻胳膊,那麼他就會像一具軟弱的屍體一樣,癱落在聖母跟前。聖母穩坐於十字架下,淚流滿面,表情痛苦不堪。她張開雙臂,伸向蒼天。在十字架的木頭上,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行字:Nonvisipensaquantosanguecosta.[此處為意大利文。意思是:再也記不起流了多少血了。

    ]出於對科洛娜的愛,米開朗基羅還畫了一張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像,但他並沒有死,而是活著的。他的臉轉向父親,喊道:『唉呀!唉呀!』那副軀體並沒有呈現癱瘓的樣子,它在臨終前的痛苦中扭曲著、抽搐著。」

    也許,現藏於盧浮宮和不列顛大英博物館中的那兩張偉大的《復活》畫像也是受了維多麗亞·科洛娜的啟迪。在盧浮宮的那張作品中,擁有大力神似的基督憤怒地推開墓穴的石板,他的一隻腿留在墓穴之中,但他的頭卻高昂著。他高舉雙臂,在熱情、激動中似乎要奔向天穹,讓人聯想起盧浮宮中的多幅《囚徒》中的一幅。回到上帝那去!離開這個塵世。離開這些他不屑看、匍匐在他面前的驚愕、恐懼的人!終於掙脫了醜惡、無味的人生!……

    與盧浮宮的那一幅相比,不列顛大英博物館的這一張要顯得寧靜得多。這裡的耶穌基督已經走出了墳墓。他在飛翔,強壯的身軀在輕撫著他的空氣中飄蕩著;他閉目養神,頭向後仰,雙臂環抱,宛如一縷升到光明之中的陽光。

    就這樣,在藝術領域中,維多麗亞·科洛娜為米開朗基羅重新打開了信仰之門。不僅如此,她還激活了米開朗基羅所具備的、曾經被坎瓦尼裡喚醒的詩歌才華。[此時,米開朗基羅才想到出版自己的詩集。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太重視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倒是朋友路易吉·德爾·李奇奧和多納托·吉阿諾蒂向他提出了這個建議。

    ]她不單單在他隱約感覺到的啟示方面給予他光亮,而且還像索德所提到的那樣,科洛娜成為了他詩歌中所歌頌的榜樣。科洛娜的《靈智的十四行詩》創作於他們友誼的初期。她一邊寫一邊將這部詩歌逐首地寄給這位朋友。[1551年3月7日,米開朗基羅在寫給法圖切的信中說:「十多年前,科洛娜送給我一本羊皮封面小書,其中收錄了103首十四行詩。而她在維泰爾貝時寄給我的40首詩並不在其中。」

    ]  

    從她的詩中,米開朗基羅汲取到了一種安慰、溫柔,甚至是新的生命。為了她的這首漂亮的十四行詩,米開朗基羅表示出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幸福的精靈,用你那熾熱的愛,將我垂死的心重新賦予生命。而在你豐富的金錢與歡樂之中,有那麼多高貴的人兒都得不到你的青睞,你唯獨選中了我——就像當初你出現在我眼前一樣,現在你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裡,安慰著我……你想起在憂患中掙扎的我,而我又受到了你慈悲的思念,因此我要寫一首詩向你致謝。如果我想憑借一些可憐的畫來償還你對我的美好關懷,那簡直是狂妄自大、奇恥大辱。」

    1544年夏天,科洛娜回到了羅馬,這一次她住進了聖安娜修道院,直到逝世。米開朗基羅經常去看望她。而她也一直溫情地思念著對方。她總想偷偷地送給米開朗基羅一些小禮物,以使他的生活變得舒服些有趣味些。但是,這個猜疑的老頭「不願接受任何人的禮物」,即使他最愛的人的禮物也不行,所以他還是拒絕了她的所有好意。

    維多麗亞·科洛娜去世了。米開朗基羅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同時還說了一句讓人動容的話。足見他倆之間的愛是多麼的矜持、聖潔:

    「每每想到眼看著她死去,而我卻沒有像吻她的手那樣吻一下她的額頭和面孔,我真是哀痛欲絕。」[根據克蒂維的記述。

    克蒂維說:「她的死,使米開朗基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癡呆麻木的,就像丟了魂一樣,對一切事物都沒有知覺。」

    「她視我為奇珍異寶,」過了一會,米開朗基羅悲傷地說,「而我也一樣。死神無情地將我的好友奪走。」為了悼念這位友人,他寫了兩首十四行詩。一首充滿了柏拉圖精神,表達了他那種狂亂的理想主義,彷彿一個被閃電照亮了的黑夜。米開朗基羅把科洛娜比作是神明的雕塑家的錘子,能夠從物質上開鑿出崇高的思想火花。

    「如果我這把粗糙的錘子能夠將堅硬的岩石時而鑿成這樣,時而鑿成那樣,則說明它從握著它、引導它、指揮它的那隻手那裡接受了動作,同時,還有一種驅動力作用於它。但雕塑之神將錘子高高舉起,憑借自己的力量,在天國中創造它的美和其他一切事物的美。沒有哪一把錘子可以不借用別的錘子的力量而自行創造;而且只有它才能使其他一切富有生機,因為錘子舉得越高,砸下去的力量就越大。我將錘子舉過頭項,舉向天穹。所以,如果神能幫助我的話,他定能引導我的作品到達最美滿的結果。到目前為止,世界上,這把錘子是唯一的。」[米開朗基羅曾提到:「在這片土地上,只有維多利亞的高貴品德才能激起、感染人們的品德,除了她,沒有人能夠像她那樣帶給人鼓舞。」

    還有一首則更加溫柔,詩中讚揚了愛的偉大,它甚至能戰勝死亡:

    「當這個屢次將我從悲歎中拯救出來的女子在我面前悄然離世時,曾認為我們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大自然也感到羞愧,也為此情此景而哭泣。但是死神,請你不要吹噓自己的能力,因為即使你熄滅了眾太陽中的一個太陽,其他太陽還會衍生出新的!愛情是偉大的,它獲得了勝利,從而使她在天上,在聖人之間復活。令人厭惡的死神以為將她崇高的德行掩飾住了,把她美麗的靈魂磨滅掉了。但她的詩文所表達的正相反。它們賦予她更多的生命,使她比生前更加光彩照人,而在死後,她征服了她未曾征服的天國。」

    在這段嚴肅而寧靜的友誼裡,米開朗基羅完成了他最後大作的繪畫與雕刻:《最後的審判》、波利內教堂的壁畫,以及那個耗時較長的尤利烏斯二世陵寢。

    1534年,米開朗基羅離開了佛羅倫薩,來到羅馬安家。然而,當時的米開朗基羅認為,克雷蒙七世已經去世,自己便可以從其他的工作中擺脫出來,能夠安安靜靜地搞完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如此一來,他也可以卸掉心頭的重負,使內心得到寬恕。但是,他剛一到羅馬,就被他的新主人牽絆住了。

    「保羅三世召見他,示意要他為自己效勞……但米開朗基羅拒絕了,解釋說自己不能這樣做。因為他跟烏爾班公爵簽約在先,而且在這段時間內要服從烏爾班的安排,先完成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然而教皇為之大怒,說道:『三十年來,我始終抱有這個願望,而我現在已經是教皇了,難道連這樣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嗎?我要把你的那張契約撕得粉碎,無論如何,我都要你為我效勞。」[根據萬塞裡耳的記述。

    為此,米開朗基羅決定再次逃跑。

    「他很想躲到熱那亞附近的一座修道院裡去,因為那裡的阿萊裡亞主教是他的朋友,也是尤利烏斯二世的朋友。那裡距離卡拉雷很近,他可以在那兒安心地完成自己的作品。有時,米開朗基羅也想到烏爾班那邊去過隱居的生活,畢竟那兒有安靜祥和的環境,他也希望當地人會因為緬懷尤利烏斯二世間接地善待他。於是,米開朗基羅派了一個人先去查看情況,替他買了一幢房子。」[根據克蒂維的記述。

    但是,就在下決心的時候,米開朗基羅又開始動搖了。他像往常一樣,勇氣全無,擔心自己這樣做的後果。他幻想著自己可以通過某種妥協的方式脫身,但這卻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幻想。這一次他又被套牢了,繼續拖著沉重的負擔,直到生命結束。

    1535年9月1日,保羅三世下達了一道敕令,委任米開朗基羅做聖保羅大教堂的總建築師、雕刻師和繪畫師。其實在同年4月份,他就接受了創作《最後的審判》的工作,而且在1536年4月到1541年11月這段時間裡,也就是維多麗亞·科洛娜留在羅馬時,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項創作上。在完成這項巨大的工程過程中,大約是1539年期間,一天,米開朗基羅曾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腿部嚴重受傷。「被疼痛折磨的米開朗基羅性情十分暴躁,他不願接受任何醫生的診治。」(據萬塞裡耳記述)因為他討厭醫生,當他得知自己的某一位家人冒昧地請醫生救治時,他在他的信中表達了—種可笑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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