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兩萬里 第49章 維哥灣 (2)
    這一天的等待好像是無休止的,時間過得實在太慢了。晚飯像往常一樣,我還是在我的房中吃,因為心中有事,吃得很馬虎。我七點離開餐桌,心中默默算著時間,距離和尼德·蘭約定相會的九點鐘,還有一百二十分鐘。一想到離開,我就心跳加快,呼吸都急促起來,看來我注定是不能做作奸犯科之類的勾當的。我無法平靜下來,決定出來走走,希望運動一下可以對我產生鎮靜的作用。想到我們可能會在這次大膽的逃亡中不幸死亡,心中並不怎麼難過。但是,想到如果我們的計劃在離開諾第留斯號之前就被發覺,想到我們被綁著帶到盛怒的尼摩船長面前,或者,更為尷尬的是,他會因為我們的拋棄而深受傷害、非常痛苦,我的心就情不自禁地又怦怦地跳起來了。

    在離開之前,我要最後去客廳一次。走過長廊,我來到那間陪伴我不知度過了多少快樂和有益時光的陳列室。看著這些陳列的財富和寶藏,我感覺自己就像在亡命天涯的前夜,那是一種強烈的感情維繫。這些珍寶和藝術傑作,匯聚了我很多研究的精力,現在卻不得不要遠離它們了。我轉而去看客廳的玻璃窗,想把目光投入到讓我無數次為之驚歎的海底世界,可是玻璃上的嵌板緊閉著,把我和這片我還沒有認真領略過的大洋分開了。

    我在客廳中踱來踱去,走近屋角的門邊,那是通向船長的艙房的。讓我驚異的是,這門半開著。我不由地退後幾步,如果尼摩船長在裡面,他可能會看見我。但我聽不見裡面的聲響,我小心地走近前去,看到房中沒有人。我推開門走進去,房中還是那麼樸實而嚴肅,一副隱士高僧的風範。房中的牆上掛著的幾幅銅版畫,我以前來的時候沒有留心到它們,那是些肖像畫,都是歷史上的偉大人物,他們都是永遠忠誠並把一生都獻身於人類的偉大思想家的,他們是:哥修斯哥,聽到「波蘭完了」的喊聲就跌倒的英雄;波查裡斯,近代希臘的列昂尼達斯;俄康乃爾,愛爾蘭獨立的保衛者:華盛頓,美利堅合眾國的首任總統;馬寧,意大利的愛國志士;林肯,推翻奴隸制並最終被刺殺身亡的美國總統;最後,那位主張黑人解放的起義者約翰·布朗,他是推翻奴隸制的先驅,他吊在絞架上的畫像,和維克多·雨果用鉛筆畫出來的一樣可怕。

    這些英雄人物,尼摩船長從他們身上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心靈感應和聯繫呢?從這一群肖像畫中,我有可能探尋出船長生平的一些秘密嗎?他是被壓迫人民的保護者和奴隸的解放者嗎?他是這次可悲的和光榮的美國內戰中的一位英雄嗎?

    我正在沉思的時候,客廳的大鐘忽然敲了八下,把我喚回到現實中來。我不禁全身顫抖,好像有一隻隱藏著的眼睛看透了我內心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急忙走出船長的房間,來到客廳中。我看了看羅盤,諾第留斯號還是向北行駛,速度正常,壓力表顯示目前水深六十米左右,一切的條件和環境都對加拿大人的計劃有利。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多穿了一些衣服,讓身上更暖和,包括海靴、水獺帽、帶有海豹皮裡子和外衣都穿上了,為一個小時後的海上逃亡做準備。萬事具備,我耐心等待著出發的信號,但是耳邊只有推進器的震動聲。我豎起耳朵,留意著是否有異常的喊叫聲,如果有的話,就說明尼德·蘭的計劃被發現了,這個過程真是煎熬

    離九點整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了,我把耳朵貼在牆上,想聽聽隔壁船長房間的聲音。確定沒有任何聲響後,我走出房間,來到客廳中,廳裡沒有人,黢黑一片。

    我打開跟圖書室相通的門,裡面也是光線黯淡,冷冷清清的。我站在和門很近的地方,那裡正對著中央樓梯的籠間,忐忑不安地等待加拿大人的信號。

    突然間,推進器的震動聲明顯降低了,沒過一會就完全沒有了聲響。諾第留斯號完全停了下來,這對尼德·蘭的計劃是有利還是不利,我暫時無法判斷。這時,我感到了一陣輕微的衝撞,這說明船已經停在了大西洋的海底。我很不安,加拿大人的信號遲遲沒有發出,我想出去看看情況,勸他改變一下計劃,因為我感覺這次停船是完全不正常的,是要執行什麼特殊任務嗎?我正在胡思亂想,客廳的門被推開了。

    是尼摩船長,他看見我,沒有寒暄和客套,用親熱的語氣直接問我:

    「教授先生,想不到您在這裡,我剛好正在找您呢,不知道您對西班牙的歷史熟悉嗎?」

    就算是一個對自己國家的歷史瞭如指掌的飽學之士,處在我目前的狀態,也會頭暈腦脹,無所適從,沒法做正常的回答。

    「阿龍納斯教授?」船長接著說,「您聽到我的問題了嗎,您知道西拔牙的歷史嗎?」

    「我知之甚少。」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許多學者對這個盛產航海家的的歷史都缺乏瞭解,」船長坐下來說,「教授,您請坐,我要向你透露關於這個國家的一件秘聞。」

    船長很愜意地躺在一張安樂椅上,我有些侷促地坐在他身邊的靠背椅上。

    「教授,」他對我說,「您會對這個事件感興趣的,因為它能解答您不能解釋的一個問題。」

    「好吧,船長,我洗耳恭聽。」我機械地回答著,不清楚船長想說什麼,我心中暗想,也許是和我們的出逃計劃有關吧。

    「教授先生,」尼摩船長說,「我們要把時間推回到1702年,您很清楚,在那個時期,法國很強盛,路易十四國王自認為稍微做個手勢,比利牛斯山就得顫抖一下,他命令西班牙接受他的孫子——安儒公爵做他們的新國王,也就是菲力五世。可惜法國國王的這個孫子並不是個治國的高手,他在西班牙期間,做得並不出色,主要原因是跟強大的敵人發生了衝突。這個敵人就是在一年前由荷蘭、奧地利和英國剛剛成立的同盟,主要就是針對菲力五世。這個同盟計劃推翻菲力五世,然後讓奧地利的一個親王做西班牙國王,並給他起了一個新的稱號——查理三世。」

    「西班牙要抵抗這個同盟的陰謀行動,可能不得不在陸地和海洋上雙面作戰,所以需要足夠的士兵和海員,也就是說要花很多錢來招募人手、建立軍隊。這些錢的最好來源就是西班牙的船隊,他們從美洲帶回來大批的金銀。1702年末,西班牙國王焦急地等待一隊載有大量金銀的運輸船,那是由法國的二十三艘戰艦護送的龐大船隊,指揮宮是夏都·雷諾海軍大將,不巧的是,同盟的強大海軍這時候正在大西洋上巡邏。」

    「這隊運輸船的目的地應該是加的斯港,但法國海軍司令得知英國的艦隊正在這一帶海域巡邏時,就決定船隊轉而駛向維哥灣。」

    「到目前為止,您聽明白了嗎,教授?」

    「我很明白。」

    「好的,我繼續說。強大的英國海軍是不會坐視法國人的新行動的,英國艦隊氣勢洶洶地向維哥灣前進,並包圍了這個開放式的港口。在這樣的港口,艦隊設防並抵禦敵人的進攻時很難的,雷諾海軍上將雖然在實力上寡不敵眾,但是做了最大的努力去英勇抵抗。後來,海軍上將發現港口的淪陷時遲早的事,為了不讓英國人拿到財寶,他下令沉掉那些裝滿金銀財寶的商船,就在維哥灣的海底。」

    「菲力五世的損失是巨大的,但是英國人也沒撿到大便宜。但是對於我們就不同了,在這維哥灣中我們只需要撿拾那些遺落的東西就行。我的海底地圖上有這些沉船的坐標,您現在明白我是怎麼擁有無窮的數以億萬的財富了吧?」

    「船上的財寶能值多少錢,船長?」

    「五個億!」尼摩船長回答,「從前是在海底,現在都是屬於我的。」

    「那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有點譏諷意味地說。

    「教授,我並不是如你所想那樣如何關注我個人的財富,我想到的是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窮人,把這些財富好好地分配給他們,是件多麼有意義的事。」

    「可是這些財富還在您的手中,這對窮人們來說是沒有用處的。」我本來不想表達這個委婉的意思,我感覺到這會傷了尼摩船長的感情。

    「沒有用處?」尼摩船長激動地回答,「那麼,先生,您認為由我親自收集起來這些財富是丟失了嗎?您以為我辛苦苦地打撈這些財物是為我自己嗎?是誰告訴您我沒有正當地計劃和使用它們呢?您以為我不知道世上有無數受苦的人和被壓迫的種族嗎?就像印度半島那些採珠人一樣,這世界上有無數要救濟的窮人,要報仇的社會底層嗎,您不明白嗎?」

    尼摩船長說到最後,就停住不說了,可能是心中後悔說了過多的話吧。不論是什麼動機,要他到海底下來尋求獨立和自由,我還不瞭解,但他首先還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我明白了,當諾第留斯號航行在起義反抗的克里特島海中的時候,尼摩船長送出去的數百萬金子是送給什麼人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