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自傳 第8章 婚後生活 (1)
    婚後的生活對我來說,是全新的,這與前些年那單寒羈旅的生活是有著天壤之別的。我同丈夫情意相投,相同的志趣愛好和共同的工作將我們密切地聯繫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因此我只收藏著皮埃爾寫給我的為數不多的幾封信。我的丈夫在教學之餘,幾乎把時間全都用於在他所教學的學校實驗室裡進行實驗了,我也獲准同他一起在實驗室工作。

    我們就住在學校附近,所以來去不用花多少時間。由於收入微薄,我不得不花許多時間來料理家務,特別是得自己動手做飯。這就與我們的學習和研究產生了衝突,要處理好這一矛盾並非易事。幸虧我還算堅強,勉強地能夠把這種矛盾處理好了。令我尤為高興的是,我們小家庭的生活並沒有被這些家務事所攪亂,我們仍舊能夠過上溫馨平靜的日子。

    在實驗室工作的同時,我還不得不學習一些課程,因為我下定決心要參加師資合格證書考試,這樣日後便可以在女子中學任教了。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年月,我憑借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很順利地通過了考試。

    除了在實驗室工作,我們主要的休閒方式就是散步或者騎自行車去郊遊。皮埃爾十分喜歡戶外活動,對森林裡的動植物有著很大的興趣。他的足跡遍佈了巴黎附近的所有森林。我向來也喜愛農村,所以經常同皮埃爾饒有興致地騎車郊遊。這種郊遊於我於他都有很大的好處,可以使我們的大腦在緊張的科研之後得到充分地放鬆,令緊張的心情得以緩解。郊遊回來的時候,我們還經常會帶幾束香氣撲鼻的花草回家。有時候,因為玩兒得高興,我們竟然會忘了時間,直到深夜才想起回家。除此之外,我們還會定期地去看望皮埃爾的父母,他們給我們留著專用的房間。

    假期的時候,我們可以騎著自行車,跑到更遠的地方去。我們的足跡遍佈奧弗涅、塞樊納山區和海邊的許多地方。我倆都很喜歡全天的長距離遠遊,每天晚上都要找到一個新的地方休息。如果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得太久,皮埃爾就老會想著回實驗室去幹活兒。有一個假期,我們一塊兒去喀爾巴阡山區看望了我的家人,而且,因為這次遠行,皮埃爾還學會說了幾句波蘭話。

    但是,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最重要的自然還是科學研究。皮埃爾對他所教授的課程特別認真,備課也很仔細。我有時也幫助他收集一些資料。在這一過程中,我同樣也有所收穫。不過,我們還是將大部分時間用於科學研究。

    在那時候,皮埃爾還不曾擁有自己的實驗室。學校的實驗室雖然在某種程度上能夠使用,但卻滿足不了他的研究需要。考慮到這點,他就將學校大樓中一些沒有什麼用的角落闢作「實驗角」。那些地方雖然狹小,但卻能夠想用就用,不受約束。這件事使我悟出了一個道理:人可以在條件不甚滿意的情況下,想辦法改善條件.從而心情愉快地工作。那一時期,皮埃爾忙於晶體研究,我則在研究鋼的磁性。我於年,結束了這一研究,並於當年發表了研究報告。

    那一年,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女兒艾萊娜出生了,這使我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幾個星期後,皮埃爾的母親去世了。於是我們便在巴黎郊區租了一個附帶花園的小房子,把他父親接過來和我們同住。皮埃爾生前,我們一直住在那裡。

    女兒的出生令一個嚴重的問題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怎樣才能做到既可以哺育照料女兒又不至於放棄科學研究呢?放棄科學研究,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痛苦,皮埃爾同樣認為我不應該放棄研究,並且他從來就沒有這麼想過。因為他經常在說,上帝特意為他造就了我這樣一個好妻子,就是為了讓我與他分享一切的。我們兩個都沒有考慮過要放棄我們如此珍愛的科研工作。

    這樣一來,我們就必須要雇一個女傭了,但我仍然親自照料女兒。當我去實驗室幹活兒時,就把女兒交給她的爺爺照看。爺爺十分疼愛自己的孫女,他的生活也因為小孫女的出生而增添了無盡的樂趣。家人之間相互的關懷、體諒,使我能夠既安心地從事研究,又沒有耽誤對女兒的照料。只有當遇到特殊情況時,比如女兒生病什麼的,我才因需要整宿整宿地照看她而打亂生活規律。

    由於我們忙於事業,不願意受到不相干事情的打擾,所以我們聯繫的朋友不多。偶爾有一兩位像我們一樣的科學工作者來訪,我們通常在屋子或花園裡交談,在這同時我還經常為女兒做些針線活什麼的。在親戚方面,僅有皮埃爾的哥哥同我們一直來往密切,在我的姐姐、姐夫回到波蘭之後,我同娘家的親戚就很少來往了,因為離得太遠。

    正是這種平靜並且完全符合我們心意的生活方式才使我們得以完成一生中的偉大事業。自年開始,這種科學研究事業從未中斷過。

    我決定要為我得博士論文準備論題了。當時,亨利·貝克萊爾正進行著稀有金屬鈾鹽的實驗。這種非常有意思的實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當貝克萊爾將鈾鹽用不透光的黑紙密封好放在照相底片上時,發現底片會被感光,好像受到過日光照射似的。貝克萊爾認為,底片被感光,是因為鈾鹽能夠放射出一種與日光不同的射線,它可以穿透不透光的黑紙。此外,通過實驗,貝克萊爾還證明這種射線可以使得驗電器放電。剛開始的時候,貝克萊爾錯以為鈾鹽在日光下的暴曬是鈾鹽射線得以產生的原因,但他後來發現在黑暗中存放幾個月之後,鈾鹽仍舊可以放出這種射線。

    皮埃爾同我都對這種新發現的射線具有極大的興趣,我更是下定決心要對它的性質加以研究。要想研究這種新射線,首先就得對它做出精確的定量測量。於是我便利用驗電器放電的特性開始測量,不過我不是像貝克萊爾那樣使用普通的驗電器,而是換用了一種能做定量測量的設備。我當初用來進行測量的這些設備的模型,現在已經被陳列在美國費城醫學院了。

    沒過多久,我便獲得了有趣的結果。實驗結果表明.這種射線的放射其實是鈾元素原子特性的一種,而與鈾鹽的物理或者化學性質無關。任何鈾鹽,其所含鈾元素越多,放出的射線也就越強。

    於是我又想進一步地弄清楚,是否還有其他的元素也能夠像鈾鹽一樣放射出相同的射線。不久我便發現,釷元素也具有相同的特性。正當準備對鈾與釷的放射性做進一步的研究時,我又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情況。

    我曾經有機會用放射性方法對一定數量的礦石進行過檢驗。如果這些礦石能夠產生同樣的射線的話,那就能夠確定它們含有鈾或釷。假如這些礦石的放射強度和礦石所含的鈾或者釷的成分成正比的話,那也就沒什麼好驚詫的了。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有些礦石的放射性強度為鈾的三四倍。對這一新發現我進行了仔細的查核,最後確定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我認真分析了這一現象,得出了唯一的一種解釋:這種礦石中含有一種還不為人知的元素,其放射性遠遠勝過鈾和釷。皮埃爾也贊同我的分析,於是我便希望可以盡快發現這一神秘的元素。我堅信,只要我和皮埃爾共同努力,就一定可以獲得成功。然而,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卻走上了一條通往新科學的道路,這是我們始料不及的,而且,從此我們就再也沒離開過這條新的科學之路。

    最初的時候,我並沒有指望這種礦石中含有較多數量的新元素,這是因為它早已被人多次研究分析過了。我開始的估計是,這種礦石中的新元素的含量不會超過百萬分之一。隨著研究的連續深入,我們發現其真實的含量要遠遠地小於百萬分之一,我的估計還是太高。這就更說明這種新元素的放射性非常強。假如從開始我們就知道這種元素的含量微乎其微的話,那就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有決心、有勇氣繼續下去,因為我們的設備很差且又經費不足。現在回想起來,總是覺得幸虧自己不知道難度會這麼大,因此決心才很大,雖然真正幹起來之後困難重重,但研究成果的不斷顯現,使我的勁頭兒大增,也就不去想那些困難了。經過數年的勤奮努力之後。我們終於將這種新元素分離了出來,它就是今天眾人皆知的鐳。現在我將我們的研究情況和發現它的情況作一下簡略的介紹。

    開始進行研究時,我們對這種未知元素的任何化學性質都不瞭解,僅僅知道它的放射性非常強,於是我們就牢牢抓住這條唯一的線索進行研究。首先就是想辦法將鈾瀝青礦從聖約阿希姆斯塔爾運過來,並對它進行分析研究。除了利用常見的化學分析方法之外,我們還運用我們發明出來的精密計電器,精確地測量這一元素不同部位的放射性。這種方法後來成為一種全新的化學分析法的基礎。在我們之後,這一分析法被逐漸地進行改進和完善,為許多人所採用,他們也因此發現了另外幾種放射性元素。

    研究進行了沒幾個星期,我們便堅信了我們的預測是正確的,因為那個未知新元素的放射性在按照一定的規律增強。又過了幾個月後,我們便將一種同鉍相混合的元素從鈾瀝青中分離出來,其放射性遠遠超過鈾元素,這種新元素帶有明確的化學性質。年月,我們便對外公佈了這種新元素的存在,並為它命名為釙,以此來懷念我的祖國波蘭。1

    發現釙的同時,我們又發現從鈾瀝青礦裡分離出的鋇鹽中含有另外一種未知的元素。通過幾個月的緊張工作,我們終於將第二種新元素分離出來了,並且後來才知道它比釙更重要。年月,我們公佈了這一發現,並命名這種新元素為鐳。

    雖然我們確信已經發現了這兩種新元素,但仍舊還有許多實際的工作需要去做,因為我們只是憑借放射性的特性從鉍鹽與鋇鹽中發現了微乎其微的新元素,現在還需要以純元素的形式將它們分離出來。我們很快便投入到了這項工作中去。

    但是,這項工作卻並不容易,因為我們的設備太差,而且還需要大量的原礦用來進行化學分析。我們既沒有錢來購買原礦,也沒有實驗室去做分析實驗,更沒有助手相幫。我們要白手起家,一切從頭幹起。如果像我的姐夫所說的那樣,我在巴黎的早期學習時期為我一生中英勇頑強的時期的話,我則敢不誇張地說,我與皮埃爾共同從事這項研究的時期就是我倆共同生活中的最偉大、最英勇的時期。

    先前的實驗使我們相信,聖約阿希姆斯塔爾煉鈾廠的被冶煉後的鈾瀝青礦廢渣裡,肯定含有鐳元素。該工廠屬於奧地利管轄,我們想辦法獲準能夠無償地得到這些廢渣。廢渣本身倒並不值錢,但是如何把它們弄到巴黎卻使人大傷腦筋。幾經周折,我們成功地將這些混有松針的褐色廢渣裝在袋子裡面,運到我們的實驗室門前,那一刻,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後來,當得知這廢渣的放射性竟然比原礦還要強的時候,我們真的是驚詫不已。這些廢渣沒有經過任何處理,而被堆放在工廠外的松樹林裡,這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後來,應維也納科學院的要求,奧地利政府又允許我們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好幾噸這種廢渣。我們就是利用這種廢渣才從實驗室裡分離出鐳來的。直到後來,美國婦女贈送給我的鐳才是使用其他礦石提煉出來的。

    皮埃爾的學校並沒有為我們提供適合的實驗場地,但幸運的是校長允許我們使用以前作為解剖教學用房的一處廢棄的木棚。在它的頂上有一個挺大的玻璃天窗,但卻有多處裂痕,每當下雨就會漏水。棚裡面夏天悶熱潮濕,冬天陰冷難耐。雖然可以生爐子取暖,但也僅是火爐旁有那麼點熱氣而已。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自己掏錢購置所有必備的儀器裝置。木棚裡僅有一張破舊的松木桌與幾個爐台、汽燈。當做化學實驗時,經常會產生一種刺激性很強的有毒氣體,因此我們只好把這種實驗移到院子裡去做,就是這樣,棚內仍舊有毒氣瀰漫。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之下,我們拚命地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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