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在我和華子把這扇大門推開的時候，我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這是一個挖好的洞室，四面點著火把，真得太像那些盜墓者進入的真實墓穴。火光映出了一切，我們看著洞室的正中央是一座鑲滿了珠寶的黃金御座，我看了看華子，他的眼睛都直了，我嚥了口口水，回頭問蓓蓓：「這些愛好者拿出來的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蓓蓓說：「如果我們稍後能看到大頭和小軍，那麼就是真的。因為只有價值連城的真實寶貝才能配得上生命的代價。」我沒有顧得上明白她的意思，開始尋找大頭和小軍。在門的一側，站立著一個高大的花瓶模樣的器件，在華子驚呼他找到了一座棺槨的時候，蓓蓓沒來得及阻止他，他就把它打開了，那本來就是一副假的棺槨，裡面卻堆滿了打開了的珍寶匣子，還有幾副乾枯的骷髏骨架，我從來不知道華子的眼睛可以睜得這麼大。
然後他笑說：「這骷髏的造型也太逼真了，幸虧這不是真的埃及陵墓，這些珠寶我看著看著就覺得頭好痛。」對於我們這些尋常的孩子來說，一生能有幾次機會見到這樣的場面，即使我們的心裡知道這一切都是遊戲的設計。我卻沒有發現，華子的臉漸漸變了顏色，因為我根本沒有時間去觀察華子。我看見了蓓蓓在筆記本上畫出的那些罐子，這次卻是真實的罐子，它們就擺在那副棺槨後面的架子上：分別是人頭形，狒狒頭形，獵鷹形和野狗頭形。都配有一個蓋子，只是有兩個的蓋子擺放在旁邊，有兩個的封住了。華子好奇地打開那兩個罐子，我看見蓓蓓搖著頭往後退去，然後華子把那罐子扔在了地上，碎成片的野狗罐子裡，滾出來一個器官，那是一個新鮮的胃，而且和蓓蓓一起上過法醫課的我，認得出那是屬於人的胃。華子站在我的身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我鼓起勇氣上前打開人頭形的那個罐子，倒出一個新鮮的肝臟，華子剛抬起頭看見這一幕，終於沒忍住，吐了出來。
就在我和蓓蓓彼此對視，華子低著頭不停嘔吐的時候，我們聽見了來自洞室裡的一聲巨大的轟鳴，那聲音彷彿要把這黃崗梁給震穿了，我的手撐在膝蓋上，明顯地感覺到地在震動，難道真得如同電影上那樣，此時洞室就開始掉落石塊，把我們壓在這萬劫不復的深山裡？蓓蓓靠在我們進來的那扇門上，她的身體在搖晃，我卻突然發現，在我們找大頭和小軍的過程中，身後這個洞室的門竟然也已經悄悄地關上了，關鍵我們所有的人竟然毫無察覺，連蓓蓓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這時，華子抬起頭，大叫一聲：「那是什麼？」我們同時抬頭，黑漆漆的洞室頂上掉落下來什麼東西，我只想回頭拉住蓓蓓的手，那個東西卻迅速並輕盈地掉落在我們的頭上，等我們反應過來，才發現那是一張巨大的網，就這麼把我們三個人網在了其中。
在我們掙扎著想要逃脫的時候，旁邊本來是牆壁的地方突然打開了，四五個年輕人走了出來，好面熟的感覺，我和蓓蓓這才想起他們是守在前山的那群看山的年輕人，看來如果當時我們要選擇從前山尋找，前山也一定有這樣的一個洞，這個計劃本身就是天衣無縫的。他們看著我們，笑呵呵的樣子，然後其中有一個長得特別矮小的男生說道：「這麼喜歡探寶啊，那可不能讓你失望而歸，你們想走也容易，只要留下你們的一個器官，我們就不會難為你們了，不過現在你們打碎了我們的罐子，這兩個新鮮的器官也要從你們身上找回來。」華子大叫：「你們是什麼人？這些人的器官從哪裡來的。」蓓蓓卻哽咽地對華子說道：「華子，別問了，那是大頭和小軍的。」什麼？我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蓓蓓，那個男生說道：「你們這些大男生還沒有這個姑娘聰明，本來想等你們一起到了這裡就地解決，但是他們兩個竟然敢中途逃跑，這也太不夠義氣了吧，我們只好在半路就把他們解決了。至於你們嘛，不錯，還有幸看到了這個洞室，這裡的東西都是我們從埃及弄來的，當然除了那幾副骷髏，那是前幾年我們在唐古拉山脈做這個遊戲時進來的人，我們的下一站是祁連山，你們很快也是我們遊戲的一部分了！」
我憤怒地斥責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問題嘛，我來問問這個小姑娘，我們每到一個地方，總會去打聽那裡對古埃及文明最瞭解的是誰，你們學校那麼有名的索羅門女王我們也有幸得以一見。」他走到蓓蓓的身邊，我大聲叫道：「你要是敢傷害蓓蓓，我就跟你拼了。」蓓蓓卻抬著頭看著他：「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常在索羅門論壇上發表最新考古結果的『千年木乃伊』。」「千年木乃伊？」華子害怕地重複道。
蓓蓓接著說道：「那是他的網名，他設計了多款遊戲，全都以盜墓為內容，前幾年突然放聲這個遊戲即將搬到現實中，論壇裡跟帖一片，我也很好奇，我記得當時你給出的路線圖就是從崑崙山開始的，想必這個黃金御座裡就是崑崙山的那些愛好者了，你不過是對埃及文明和木乃伊感興趣，何必要拿人命開玩笑？」這個矮小的男生鼓起掌來：「不愧是索羅門女王，原來你就是論壇上一直挑我遊戲漏洞的那個女生，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這樣的高手。不錯，能進的來我遊戲的人，都是對古埃及文明有相當瞭解的人，否則一塊破瓦片，誰會注意到呢？我只是希望他們的智慧不朽，這樣也有錯嗎？一直在遊戲裡找朋友找靈感，為何不到現實中來呢？前幾年我就開始研究木乃伊的製法了，苦於沒有人能讓我操作，你知道嗎？當我在崑崙山看見玩我遊戲每次都排行第一的那個男生時，我有多激動，我把他的手腳都砍了下來，還把他那聰明的大腦打開看了看，最後他的身體就變成一尊我最愛的花瓶，喏，就是你們進來的時候，門口那尊花瓶。」
「變態！」華子叫了起來。那個男生走上前隔著網就給了華子一拳，然後大怒說道：「最笨的就是你了，我都不想把你做成我的木乃伊，不過你身體還真是好，一般被我的南美毒蚊咬上了，不過一個小時就會感染急性腦膜炎然後死去，你怎麼還精神得很？」我這才看到華子的臉上慢慢呈現出豬肝色，我想到他說的頭好痛，我剛想讓蓓蓓給華子看看還有沒有得救時，那個男生就叫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人把華子從我們的身邊拖走了，他還說道：「趁著他現在還有活體的跡象，把他的肺取出來，放在我們的罐子裡。」然後他看了看我們，笑著說道：「現在還差一截腸，是取你的呢？還是取我們索羅門女王的呢？」我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華子痛苦的尖叫聲從隔壁的石縫間傳來，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蓓蓓抬頭問他：「少說廢話了，我的貓呢？你抱走了我的貓，難道不是為了引我們過來嗎？你知道我未必會加入這個遊戲，所以就趁我們不注意，抱走了我的寶貝。」我這才想起為什麼門口沒有寶貝的腳印，但是那扇石門那裡卻有，是他們把寶貝抱了進來，然後開門時寶貝掙脫了掉在地上。
「你問那隻貓嗎？說起來這隻貓真的是太聰明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聰明的貓，你爸爸也喜歡帶著他到處跑吧，我只是拿了一截法老的斷手杖就把它吸引過來，這麼對埃及感興趣的貓我怎麼能錯過呢？喏，它在這裡。」他拿出了那截斷手杖，上面掛著「寶貝」的毛皮，毛皮的紋路間上還殘留著一絲黑褐色的血跡，曾經那麼令我厭惡的「寶貝」，但此般景象卻讓我心裡湧起一陣陣難過，蓓蓓則大聲地哭了出來，過了好久，她才抬起頭：「這就是fetish的真正意思？物神的宣言，吊掛在棍棒上的毛皮，導引亡靈之神的符號。」蓓蓓咬牙切齒，握著我的手一陣冰涼。
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朝我們走了過來，我知道我和蓓蓓也在劫難逃了。在那最後的一刻，我沒有想到蓓蓓卻突然大喊了一聲：「取我的吧，這一切都跟起凡無關。」然後她轉過頭來，低聲對我帶著哭腔地說：「對不起，起凡，如果沒有『寶貝』，我就不會遇見你，就不會給你和華子他們帶來這麼大的災難了，我對不起你，起凡。」我看著她的眼淚流在我的手背上，那是最後一次蓓蓓因為寶貝而離我這麼近的距離。我突然心裡湧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我在她被那個矮個子拉起的時候，問道：「蓓蓓，你愛我嗎？」我看著她緊緊地抓著我的手，然後拼了命地點頭，我突然站了起來，那時邊上一個男生走了過來，準備說話，我安靜了好久，然後眼眶帶著淚，搖了搖頭。
我把蓓蓓的手從我的手心拿開，讓他們等一等，然後苦笑道：「蓓蓓，你錯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不是『寶貝』，我也不會知道你就是我們論壇上的那個女生。為了能夠如此近的接觸你並將『寶貝』交給他們，引你過來，我的確費了很大的心思。」
「你在說什麼？起凡！」蓓蓓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可思議，我知道，她的智慧她的眼光很多事情都想到了，卻從來沒對我有過任何的懷疑，可惜她偏偏不知道，我之所以會收留寶貝，它也之所以會待在我的身邊，是因為那根手杖是我的收藏品。
就在這個時候，矮個子過來幫我脫去套在身上的網罩，然後畢恭畢敬地站在我的身邊，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蓓蓓說：「我才是這個遊戲的設計者。我才是『千年木乃伊』。」我看著蓓蓓咬著嘴唇，不停地呢喃：「為什麼為什麼」。接著最後一句問道：「那華子，大頭和小軍……」我背對著她，不讓別人看見我的眼淚，笑道：「看來傳說中的索羅門女王也不過如此……這是一場我和你的智慧對決，勝出者只能有一個。」我話剛說完，這時華子、大頭和小軍都走了出來，和矮個子一起站在我的身後，他們之前的痛苦表演無懈可擊。
蓓蓓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們，她顫抖地問我：「你欺騙我，殘忍敵殺死寶貝，難道只為了這一個遊戲？」
走近她，火光下，掛滿淚痕的臉淒美無比，「遊戲在開始的時候，大家是抱著好奇的心態參與，對於未知事物和寶藏的癡迷是我們的一大共性，但是隨著遊戲的進行普通的尋寶遊戲無法滿足我們對還原真實的渴望，所以……」
「所以你們就用遊戲參與者的鮮血來換取刺激！」此時的蓓蓓微紅的眼中滿是憤怒，微微歎了口氣，我繼續道，「時至今日，這已經不是遊戲了，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了……這已經是一場能夠創造新文明的戰爭了，」我猛然轉過身，躲進黑暗裡，「是戰爭就要有犧牲品，只有最聰明最強大的人在能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
「你創造不了任何文明，你所做的就只是殺人狂一樣的殺戮，你早晚會受到懲罰，會被歷史唾棄，你只是一個瘋子，一隻文明世界的臭蟲！」蓓蓓咬牙切齒。
也許真是時日不多了吧，每次收集到一個寶貝，我都會感到更加疲憊，這一次也一樣，做了那麼多事，說了那麼多話實在是身心俱疲。但是誰又知道下一場遊戲，下一個參與者會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刺激呢，這種誘惑我實在是拒絕不了……
蓓蓓她被帶下去了，她的話還在山洞中回想，我知道很快我們的遊戲裡又會多出一樣裝飾品，究竟是什麼，還要等待下一個遊戲參與者來解答，那是送給智慧者最好的禮物。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蓓蓓被他們帶下去的時候，我回頭對住她倔強的眼神時，卻看到當初她站在操場對面，在陽光下對我微笑時的樣子。這時，華子走上前來，對我耳語道：「要不然，這個裝飾品就當做你的私人收藏吧，不要放在下個遊戲環節了。」我立刻搖了搖頭，轉過身說道：「我不愛她，留她在身邊幹什麼？她也沒那麼聰明，不足以做我的私人收藏。」
他們應聲就退下了，洞室的門將要關上，我卻突然想起粘人的貓和蓓蓓笑著給它喂零食的場景，我這是怎麼了？我的索羅門女王，和那只令人討厭的肥貓，不是都被我永久地保存下來了嗎？只是我的眼淚總也停不住一樣，是愛還是討厭？我笑自己，這又有什麼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