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捨特別珍視兒童的天真,認為這是天下最可貴的,萬萬不可扼殺。他主張兒童「宜多玩耍」,最害怕看見「小大人」、「小老頭」和「少年老成」。
老捨說:「摩登夫婦,教三四歲小孩識字,客來則表演一番,是以兒童為玩物,而忘了兒童的身心教育甚慢,不可助長也。」
老捨提倡對待兒童必須有平等的態度,主張尊重兒童,像對待好朋友一樣,並身體力行。他愛給兒童寫信,在信中常用幽默的話開玩笑,甚至悄悄地向兒童宣佈自己的寫作計劃。在他面前,孩子可以自由說話,他希望普天下的父母都有這樣的態度和胸懷。
老捨喜歡看兒童寫大字,認為是一大樂趣。「倒畫逆推,信意創作,興之所至,加減筆來畫,前無古人,自成一家,至指黑眉重,墨點滿身,亦且淋漓之致。」從這段他對孩子們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十分推崇孩子們的獨特創造性。
情誼趙清閣,1914年生,河南信陽人。5歲喪母,7歲時在外祖母家家塾裡開始讀書。初中快畢業時,因父親和繼母商量,要讓她與當地一個有功名的人家訂婚,恰被她聽見,性格孤傲的她不想中斷課業,便離家出走,考入開封藝術高中。1931年她第一次向報社投稿就得到發表。1933年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成為《女子月刊》的基本撰稿人。1934年春,她曾經給魯迅先生寄詩文求教,得到魯迅的關懷和親切幫助。在左翼作家洪深等人的鼓勵和幫助下,她又轉向寫劇本,從事創作。
老捨與趙清閣的最初交往,是從抗戰爆發後的武漢開始。1937年11月20日,老捨拋妻別子,隻身奔赴武漢,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同年年底,趙清閣也從河南輾轉來到武漢,成為作家流亡大軍中的一員。
恰逢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成立,老捨做了協會總負責。在「文協」的日常工作中,趙清閣與老捨有了更多的接觸和交往。周恩來還想讓趙清閣做老捨的秘書。
當時趙清閣還身兼主編宣傳抗戰的文藝月刊《彈花》的重任,而老捨則成為《彈花》的主要撰稿人,並為《彈花》創刊號寫了《我們攜起手來》。
在抗戰時期的重慶,趙清閣的名字常與老捨聯在一起。趙清閣剛強豪爽,也許是這種略帶陽剛的性格,使「見著女人也老覺得拘束」的老捨有勇氣跟她合作。他們合寫了劇本《虎嘯》、《桃李春風》以及《萬世師表》。
趙清閣寫戲劇先於老捨,所以在劇本創作技巧及操作方面曾影響過老捨。其中四幕話劇《桃李春風》最為引人關注。趙清閣說:「當初老捨叫我同他合作劇本的時候,我不大贊成,因為他的意思,是希望發揮兩個人的長處!他善於寫對話,我比較懂得戲的表現。而我卻擔心這樣會失敗。合作的經過是如此:故事由我們兩個人共同商定後,他把故事寫出來,我從事分幕。好像蓋房子,我把架子搭好以後,他執筆第一二幕。那時候我正住醫院,他帶著一二幕的原稿來看我的病,於是我躺在床上接著草寫第三四幕。但文字上還是他偏勞整理起來的。老捨的對話很幽默,如第一二幕情節雖嫌平靜,對話卻調和了空氣,演出博得不少喝彩聲。」
日後老捨工作在北京,趙清閣定居於上海,再加上雙方工作的繁忙,相互見面的機會很少。不過空間的相隔並未阻斷二人的友誼,他們更多的是採用通信方式來進行交流。趙清閣生前,曾有人讀到由她提供的老捨給她的10多封信,據說她當時收有老捨的信達100多封,去世前卻燒燬大半。由於趙清閣一生抱定獨身主義,始終沒有組建家庭,如此密集的書信來往,使她與老捨的關係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63)趣文1934年12月,《論語》半月刊連載老捨的長篇小說《牛天賜傳》第九節,校樣打出後,文尾尚餘空白一處,老捨見狀,逐提筆在空白處為自己的作品撰寫廣告一則,以為補白。主編人林語堂過目,莞爾一笑,簽字付印。老捨自撰的作品廣告妙趣盎然,抄錄如下:
《牛天賜傳》是本小說,正在《論語》登載。
《老捨幽默詩文集》不是本小說,什麼也不是。
《趕集》是本短篇小說集,並不去趕集。
《貓城記》是本小說,沒有真事。
《離婚》是本小說,不提倡離婚。
《小坡的生日》是本童話,又不大像童話。
《二馬》又是本小說,而且沒有馬。
《趙子曰》也是本小說。
《老張的哲學》是本小說,不是哲學。
1935年老捨又為其《櫻海集》寫了廣告:
《上任》寫山大王拜訪偵探長。
《犧牲》寫美國式的犧牲法。
《柳屯的》寫一種女權的膨脹。
《末一塊錢》寫都市的晚間,少年的末路。
《老年的浪漫》寫為兒子娶還是為自己娶。
《毛毛蟲》寫新時代的一種咒詛。
《善人》從私生活上看一位女善人。
《鄰居們》寫不打不成相識。
《月牙兒》寫一個窮女子的生活。
《陽光》寫一個闊女子的生活。
中國文人為自家的作品撰寫廣告,老捨先生恐為第一人。
抗戰期間,北新書局出版的《青年界》,曾向老捨催過稿。老捨在寄稿的同時,幽默地寄去了一封帶戲曲味的答催稿信:
元帥發來緊急令:內無糧草外無兵!小將提槍上了馬,《青年界》上走一程。
呔!馬來!
參見元帥。帶來多少人馬?2000來個字!還都是老弱殘兵!後賬休息!
得令!正是:旌旗明明,殺氣滿山頭!
一次老捨家裡來了許多青年人,請教怎樣寫詩。老捨說:「我不會寫詩,只是瞎湊而已。」
有人提議,請老捨當場「瞎湊」一首。
大雨洗星海,
長虹萬籟天;
冰瑩成捨我,
碧野林風眠。
老捨隨口吟了這首別緻的五言絕旬。寥寥20字把8位人們熟悉並稱道的文藝家的名字,「瞎湊」在一起,形象鮮明,意境開闊,餘味無窮。青年們聽了,無不讚歎叫絕。
詩中提到的大雨即孫大雨,現代詩人、文學翻譯家。洗星海即冼星海,人民音樂家。高長虹是現代名人。萬籟天是戲劇、電影工作者。冰瑩,現代女作家,湖南人。成捨我曾任重慶《新蜀報》總編輯。碧野是當代作家。林風眠是畫家。
新中國成立前,老捨曾寫過一篇自傳,質樸自謙,妙趣橫生。這篇自傳全文如下:
舒捨予,字老捨,現年40歲,面黃無須。生於北平。3歲失怙,可謂無父;志學之年,帝王不存,可謂無君。無父無君,特別孝愛老母,布爾喬亞之仁未能一掃空也。幼讀三百篇,不求甚解。繼學師範,遂奠教書匠之基。及壯,餬口四方,教書為業,甚難發財,每購獎券,以得末彩為榮,示甘於寒賤也。27歲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懂,故寫小說,博大家一笑沒什麼了不得。34歲結婚,今已有一男一女,均狡猾可喜。閒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亦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所獲並不著急,教書作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亦不後悔。如此而已,再活40年也許能有點出息。
趣聞1935年的一天,老捨在青島與蕭滌非教授下館子小酌。蕭教授自帶一隻聊城熏雞當下酒菜,老捨品嚐後讚道:「別有風味,生平未曾嘗過。」當得知這個聊城特產尚未命名時,老捨便說:「這雞的皮色黑裡泛紫,還有點鐵骨錚錚的樣子,不是挺像戲裡那個鐵面無私的黑包公嗎?乾脆就叫鐵公雞。」此事傳開後,聊城的熏雞也就得了「鐵公雞」的綽號。
1942年11月16日,郭沫若在重慶天官府舉辦50壽辰宴會,實為文化名人大聚餐。參加者需繳10元錢。每次菜未落桌,盤底已空空如也,美之名曰「閃擊」,對付閃擊的辦法就是「游擊戰」,所以老捨到處游擊,但不能白食,故每桌去猜拳,而猜拳又妨了吃菜,所以等到老捨伸出手去吃鴨子時,只剩骨架了。有個文友捉弄他:「舒先生請吃鴨吧!」老捨近視眼在鴨架上打轉後,一本正經地說:「怎麼,今天廚子的火功太好了,我在研究解剖學呢!」次日清晨快報載道:老捨先生以其「對鴨骨頭的解剖,表演了老捨式的豪放與幽默,勝劉伶、賽李白」。
老捨的老朋友,著名的文學家和文物家鄭振鐸先生有一回仔細地看了老捨陳列在自己客廳裡的小擺設:青花瓷碗、陶俑、變窯瓶等等,一邊看一邊搖頭,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句:「全該扔。」老捨不為所動,他也輕輕地回答了一句:「我看著舒服。」兩人對笑了半天。
有一次「文協」開理事會,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的頭頭也列席了。會上,任「文協」總務組長的老捨向與會者報告「文協」經費困難情況時,不無幽默地說:「本來,我們在銀行存有一萬塊錢,那是四五年前存下來的,後來物價狂漲,錢沒有了。如果三年前將這一萬元錢買阿斯匹林囤積下來,到今天我們早發財了。」老捨話音一落,博得哄堂大笑,列席會議的那個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的頭頭則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了。
1926年秋,老捨到英國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任教。因吃不慣英國的飯食,加上工作與寫作太勞累,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回國後,他常對朋友們說,他的胃病應由英國人負責,並介紹他在英國發明了一種「胃病特效藥」。一些平時也鬧胃疼的朋友一聽,連忙拉長耳朵,想聽老捨發明的那種「特效藥」。老捨眨了眨眼睛後笑瞇瞇地說:「那時,我一鬧胃疼,就趕到中國餐館吃一碗熱湯麵,說也奇怪,一吃就不疼了。一碗熱湯麵只要一先令。你說這是不是物美價廉的『特效藥』啊?」朋友們聽後開心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