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略朱自清(1898—1948),原名自華,號秋實,字佩弦。現代著名作家、學者、詩人、民主戰士。原籍浙江紹興,生於江蘇海州(今連雲港市),後隨祖父、父親定居揚州。朱自清祖父朱則余,號菊坡,本姓余,因承繼朱氏,遂改姓。為人謹慎,清光緒年間在江蘇海州任承審官10多年。父親名鴻鈞,字小坡,娶妻周氏,是個讀書人。光緒二十七年(1901)朱鴻鈞由海州赴揚州府屬邵伯鎮上任。兩年後,全家遷移揚州城,從此定居揚州。1916年中學畢業後,朱自清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19年2月寫的《睡罷,小小的人》是他的新詩處女作。他是五四愛國運動的參加者,受五四浪潮的影響走上文學道路。
1920年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後,在江蘇、浙江一帶教中學,積極參加新文學運動。1922年和俞平伯等人創辦《詩》月刊,是新詩誕生時期最早的詩刊。他是早期文學研究會會員。1923年發表長詩《毀滅》和《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等優美散文。1925年8月到清華大學任教,開始研究中國古典文學;創作則以散文為主。1927年寫的《背影》、《荷塘月色》都是膾炙人口的名篇。1931年留學英國,漫遊歐洲,回國後寫成《歐游雜記》。1932年9月任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隨校南遷至昆明,任西南聯大教授,講授《宋詩》、《文辭研究》等課程。1946年由昆明返回北京,任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
1947年,朱自清在《十三教授宣言》上簽名。抗議當局任意逮捕群眾。朱自清晚年身患嚴重的胃病,他每月的薪水僅夠買3袋麵粉,全家12口人吃都不夠,更無錢治病。當時,國民黨勾結美國,發動內戰,美國又執行扶助日本的政策。一天,吳晗請朱自清在《抗議美國扶日政策並拒絕領美援麵粉》的宣言書上簽字,他毅然簽了名並說:「寧可貧病而死,也不接受這種侮辱性的施捨。」1948年8月12日,朱自清因貧困交加,在北京逝世。臨終前,他囑咐夫人:「我是在拒絕美援麵粉的文件上簽過名的,我們家以後不買國民黨配給的美國麵粉。」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表現了中國人的骨氣。朱自清病逝後,安葬在香山附近的萬安公墓,墓碑上鐫刻著「清華大學教授朱自清先生之墓」。1990年,其夫人陳竹隱去世,與先生合葬在一起。
朱自清走上文學道路,最初以詩出名,發表過長詩《毀滅》和一些短詩,收入《雪朝》和《蹤跡》。從20世紀20年代中期起,致力於散文創作,著有散文集《背影》、《歐游雜記》、《你我》、《倫敦雜記》和雜文集《標準與尺度》、《論雅俗共賞》等。他的散文,有寫景文、旅行記、抒情文和雜文隨筆諸類。先以縝密流利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荷塘月色》等寫景美文,顯示了白話文學的實績;繼以《背影》、《兒女》、《給亡婦》等至情之作,樹立了文情並茂、自然親切的「談話風」散文的典範;最後以談言微中、理趣盎然的雜感文,實現了詩人、學者、鬥士的統一。他對建設平易、抒情、本色的現代語體散文作出了貢獻。作為學者,朱自清在詩歌理論、古典文學、新文學史和語文教育諸方面研究上都有實績。論著有《新詩雜話》、《詩言志辨》、《經典常談》、《國文教學》(與葉聖陶合著)和講義《中國新文學研究綱要》等。朱自清一生勤奮,共有詩歌、散文、評論、學術研究著作26種,約二百多萬言。遺著編入《朱自清集》、《朱自清詩文選集》等。
改名朱自清,原名朱自華,號實秋。
朱自清在《詩多義一例》一文中說:「又譬如我本名『自華』,家裡給我起個號叫『實秋』,一面是『春華秋實』的意思,一面也因算命的說我五行缺火,所以取個半邊『火』的『秋』字。」後來於1917年投考北京大學,錄取進了哲學系,遂改名「自清」,字「佩弦」。
這次改名,乃為了策勵自己在困境中不喪志,不灰心,保持清白,便取《楚辭·卜居》「寧廉潔正直以自清乎」中「自清」二字,改名朱自清。朱自清的兒子朱喬森對此作了解釋:「父親本名自華,號實秋。1917年跳班報考北京大學本科的時候,因為已經預感到即將降臨的『敗家的凶慘』和『兩肩上人生的擔子』,就改名自清,字佩弦。」這所謂「敗家的凶慘」,我們只要重讀名篇《背影》中這麼一段:「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讀了這段文字,也就能夠理解朱自清所預感的「兩肩上人生的擔子」的涵義了。
至於改字「佩弦」,朱喬森解釋曰:「佩弦,是借用了《韓非子·觀行》中『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自緩;董安於之性緩,故佩弦以自急』的典故,來警策自己。改名自清,同樣是為了自警,警策自己在家境衰敗、經濟困難,乃至被生活的重擔『壓到不能喘氣』的時候,也決不與社會上的各種腐敗現象同流合污。」
說其「性緩」,孫伏園回憶在新潮社裡與朱自清共同討論《新潮》稿件和一般思想學術的時候,說:「佩弦有一個和平中正的性格,他從來不用猛烈刺激的言詞,也從來沒有感情衝動的語調……」然而我們看到,晚期的自清先生卻是愛憎分明,疾惡如仇:聞一多被刺,他義憤填膺,冒險參加追悼會,作演說,寫輓詩;又簽字於抗議北平當局任意逮捕人民的宣言,簽名呼籲和平宣言;與學生一起扭秧歌,否定「中間路線」;寧可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一直保持了改名的初衷。
為師1924年2月下旬,朱自清去寧波的省立四中任教。到達寧波四中時,適值學制改革,中學與師範合併。學校將中學六年分為三段,前兩年為初中,中兩年為公開高中,後兩年為分科高中,分文理兩科。朱自清擔任文科國文教員。他自編教材,備課充分,教學嚴謹,講究方法,循循善誘,深受學生的歡迎。學生們常去他住處求教,他每問必答,絕不敷衍了事。因為來訪的人多,朱自清索性在屋中放一張桌子,讓學生們環桌而坐,不厭其煩地解答他們提出的問題。或釋疑語義,或闡明語源,或傳授方法,往往長達數小時之久,深得學生的歡迎。
朱自清在溫州浙江第十中學教書時,教學認真,態度嚴肅,在課堂上極力向學生傳授新知識,播種新文學種子,又講究教育方法,注重教學效果。當時一個學生有生動的回憶:
朱先生來教國文,矮矮的,胖胖的,濃眉平額,白皙的四方臉。經常提一個黑皮包,裝滿了書,不遲到,不早退。管教嚴,分數緊,課外還另有作業,不能誤期,不能敷衍。同學們開頭都不習慣,感到這位老師特別囉唆多事,刻板嚴厲,因而對他沒有好感。但日子一久,看法起了變化:說起教書的態度和方法,真是親切而嚴格,別緻而善誘。那個時候,我們讀和寫,都是文言文。朱先生一上來,就鼓勵我們多讀多作白話文。「窗外」、「書的自敘」……是他出的作文題目,並且要我們自由命題,這在做慣了「小樓聽雨記」、「說菊」之類文言文後的我們,得了思想上和文筆上的解放。
朱自清還創造了特別的作文記分法,他要學生在作文本首頁的一邊,將本學期作文題目依次寫下,並註明起訖頁數,另一邊由他記分,首格代表90分到100分,次格為80到90分,如此順推下去。每批改一篇就在應得分數格裡標上記號,學期結束時,只要把這些記號連接起來,就出現一個升降表,成績的進退便一目瞭然了。這種記分法,大大誘發起學生對寫作的興趣,激勵了他們學習的進取心。學生們都喜歡聽他的課,中學部師範部各年級,都爭著要求他上課,朱自清只得奔波於兩部之間,盡量滿足學生的要求。學生們也常到他家裡拜訪,向他請教問題,三三兩兩,絡繹不絕,簡直是門庭若市了。
清華大學中文系成立後,朱自清與楊振聲一起擬定課程,開創了國內融匯中外文學、新舊文學的大學中文系課程體系。1930年秋,他代理中文系主任,主張「科學化」「現代化」的辦系理念,以「批判地接受舊文化,創造並發展新的進步文學」為中文系的使命,主張「中外文合系」,溝通中西文化。1932年9月,他出任中文系主任,親自講授《國文》《中國新文學研究》。他的學風和人格,楊振聲描摹得恰如其分:「那麼誠懇,謙虛,溫厚,樸素而並不缺乏風趣。對人對事對文章,他一切處理得那麼公允,妥當,恰到好處。他文如其人,風華從樸素出來,幽默從忠厚出來,腴厚從平淡出來。」
在西南聯大時,朱自清還是本著一貫的認真的精神,絕不因生活動亂而對教學有半點馬虎。平日,他總是兢兢業業地工作,每天非要到夜裡12點鐘後才休息。他對學生要求嚴格,對自己也毫不放鬆。一天,他飲食不慎鬧肚子,但他還是連夜批改作業。陳竹隱勸他休息,他不肯,說:「我已答應明天發給學生作業」。陳竹隱沒有辦法,只好在他桌子邊放個馬桶,讓他邊拉邊改,一夜之間竟拉了十多次,天亮後臉色蠟黃,眼窩也凹陷了,人都變了樣,但他卻臉都沒洗,提起書包上課去了。他批改作業很仔細,從不吝嗇心血,有錯必改,看到精彩論點,則用紅筆畫上圈圈,還針對上面的缺點與錯誤,找出材料給同學參考,使他們對問題有較透徹的理解。小考大考時,他就趁機會為學生們校閱筆記,改正錯誤。他給學生改作業,都是字斟句酌的,一絲不苟,有一回他在一個學生的作業上改了一個字,過後他又把那個學生找來說:「還是你原來那個字吧!我想還是原來那個字好。」
朱自清在西南聯大教書時對學生熱情鼓勵,但並不輕易稱許,往往會為一個問題與學生爭得不可開交。他曾風趣地對學生說:「你們不易說服我,我也不易說服你們,甚至我連我的太太也說不服,雖然民主的精神在於說服。」
婚戀19歲時,朱自清與父母包辦的女子武鍾謙結婚。武鍾謙內向沉靜,與朱自清同歲。那時,朱自清在清華教書,講揚州方言,說話很急,還臉紅,與武鍾謙感情卻很好。婚後12年,生下3男3女。可惜武鍾謙未能陪伴他很久,在一次肺病中永遠離去。看著愛妻辭世,朱自清內心異常難過,發誓不再娶。其後的一年內,六個孩子讓他勞心萬分,他覺得一個人的力量真是不夠,於是在思想搖擺一段時間後,還是去相了親。對方就是小他7歲的陳竹隱,她畢業於北平藝術學校,是齊白石的弟子,工書畫。她長相清秀,大眼睛,雙眼皮,性格很活潑,與武鍾謙是兩種類型的女子。那天,朱自清穿一件米黃色的綢大褂,戴一副眼鏡,看起來還不錯。可偏偏腳上穿了一雙老款的「雙梁鞋」。就是這雙梁鞋讓陳竹隱的女同學笑了半天,說堅決不能嫁給這土包子。陳竹隱並沒有為這雙梁鞋去否定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在朱自清再約她時,她欣然赴約。朱自清之子朱思俞回憶說,他們一個在清華,一個住城裡,來往不是特別方便。那個時候清華有校車,每天從清華發到城裡頭再回來,要來往的話就靠校車這麼交往,沒有來往的時候,就靠信件,所以那個時候寫信寫得比較多。保存下來的朱自清寫給陳竹隱的情書有71封。
1931年6月12日朱自清的情書中寫道:「一見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來,我更喜歡看你那暈紅的雙腮,黃昏時的霞彩似的,謝謝你給我力量。」然而,陳竹隱卻想到一結婚她就將成為6個孩子的母親,這對未婚的她來說,該有多大的壓力呀。她在猶豫中,疏遠了朱自清。這不得不讓朱自清的情書變得傷感:「竹隱,這個名字幾乎費了我這個假期中所有獨處的時間。我不能念出,整個看報也迷迷糊糊的!我相信自己是個能鎮定的人,但是天知道我現在是怎樣的煩亂啊。」
在朱自清情書的轟炸下,陳竹隱終於抑制不住內心強烈的感情,接受了他和他的孩子。不久之後,朱自清在情書中寫:「隱,謝謝你。想送你一個戒指,下星期六可以一同去看。」隨後,他們去看了戒指。在朱自清歐洲訪學結束後,兩人在上海結婚,一直共度到朱自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