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詩
茅盾在《徐志摩論》說:「志摩是中國布爾喬亞『開山』的同時,又是『末代』的詩人。」「圓熟的外形,配著淡到幾乎沒有的內容,而且這淡極了的內容,也不外乎感傷的情緒,——輕煙似的微哀,神秘的、象徵的依戀感喟追求:這些都是發展到最後一階段的、現代布爾喬亞詩人的特色。」「我以為志摩的許多披著戀愛外衣的詩,不能夠把來當做單純的情詩看的;透過那戀愛的外衣,有他的那個對於人生的單純信仰。」
朱自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中說:「他沒有聞(一多)氏那樣精密,但也沒有他那樣冷靜。他是跳著濺著不捨晝夜的一道生命水。」「他的情詩,為愛情而詠愛情:不一定是實生活的表現,只是想像著自己保舉自己作情人,如西方詩家一樣。」
卞之琳在《徐志摩詩重讀志感》說:「儘管徐志摩在身體上、思想上、感情上,好動不好靜,海內外奔波『雲遊』,但是一落到英國、英國的十九世紀浪漫派詩境,他的思想感情發而為詩,就從沒有能超出這個籠子。」「儘管聽說徐志摩也譯過美國民主詩人惠特曼的自由體詩,也譯過法國象徵派先驅波德萊的《死屍》,儘管他還對年輕人講過未來派,他的詩思、詩藝幾乎沒有越出過十九世紀英國浪漫派雷池一步。」
艾青在《中國新詩六十年》中說徐志摩「擅長的是愛情詩」,「他在女性面前顯得特別饒舌」。
陳夢家在《新月詩選·序言》中說:「他的詩,永遠是愉快的空氣,不曾有一些兒傷感或頹廢的調子,他的眼淚也閃耀著歡喜的圓光。這自我解放與空靈的飄忽,安放在他柔麗清爽的詩句中,給人總是那舒快的感悟。好像一隻聰明玲瓏的鳥,是歡喜,是怨,她唱的皆是美妙的歌。」
陳西瀅評徐志摩的詩,「音調多近羯鼓鐃鈸,很少提琴洞簫等抑揚纏綿的風趣,那正是他老在跳著濺著的緣故。」
關於文
林語堂在《新豐折臂翁·跋》說:「志摩,情才,亦一奇才也,以詩著,更以散文著,吾於白話詩念不下去,獨於志摩詩念得下去。其散文尤奇,運句措辭,得力於傳奇,而參西洋語句,了無痕跡。」
楊振聲在《與志摩最後的一別》一文裡,這樣評價徐志摩的散文:「他那『跑野馬』的散文,自己老早就認為比他的詩還好。那用字,有多生動活潑!那顏色,真是『濃得化不開』!那聯想的富麗,那生趣的充溢!尤其是他那態度與口吻,有多輕清,多頑皮,多伶俐!而那氣力也真足,文章裡永看不出懈怠,老那樣像雲的層湧,春泉的潺溪!他的文章確有它獨創的風格,在散文裡不能不讓他佔一席地。」
梁實秋在《談志摩的散文》中說:「他的文章是跑野馬;但是跑得好。志摩的文章本來用不著題目,隨他寫去,永遠有風趣。嚴格地講,文章裡多生枝節(Digression)原不是好處,但有時那枝節本身來得妙,讀者便會全神貫注在那枝節上,不回到本題上也不要緊,志摩的散文幾乎全是小品文的性質,不比是說理的論文,所以他的跑野馬的文筆不但不算毛病,轉覺得可愛了。」他說徐志摩散文的妙處,一是「永遠保持著一個親熱的態度」;二是「他寫起文章來任性」;三是「他的文章永遠是用心寫的」。
關於人
胡適在《追悼志摩》中說,志摩走後,他們的世界裡被他帶走了不少雲彩。他在朋友之中是一片最可愛的雲彩,永遠是溫暖的顏色,永遠是美的花樣,永遠是可愛。他常說他不知道風災哪一個方向吹,其實,胡適說他們沒有幾個人知道風在哪個方向吹。可是,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的狂風捲走了他,他的朋友們的天空頓時一片慘淡,一片寂寞,因為最可愛的雲消散了。
葉公超說:「他對於任何人,任何事,從未有過絕對的怨恨,甚至於無意中都沒有表示過一些嫉妒的神氣。」
陳伯通說:「尤其朋友裡缺不了他。他是我們的連索,他是粘著性的,發酵性的。在這七八年中,國內文藝界裡起了不少的風波,吵了不少的架,許多很熟的朋友往往弄的不能見面。但我沒有聽見有人怨恨過志摩。誰也不能抵抗志摩的同情心,誰也不能避開他的粘著性。……他從沒有疑心,他從不會妒忌。使這些多疑善妒的人們十分慚愧,又十分羨慕。」
妙語如果看過月圓的美,你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候二十九個日子,只為等那一個月圓夜。即使到那天,不幸有雲遮住她,閉上眼睛你還是能想見她在雲背後的光華!
我承認「求不得苦」,但是「不求」更苦!
這個你不要的我,今後只遠遠的看著你,將不會再擾動你的生命。
千百年前我來過,是為了等你來的!你沒來,我不肯走!我從黑髮等到白頭,從壯年等成一堆荒塚!可是我心不死呵!我癡等!我從荒塚等成了古墓,等到連碑文都風化難辨,——終於,你來了!——你來悼墓了!
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看著看著,就累了,星光也暗了;聽著聽著,就醒了,開始埋怨了;回頭發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
愛的出發點不一定是身體,但愛到了身體就到了頂點。
生命薄弱的時候,一封信都不易產出,愈是知心的朋友,信愈不易寫。
我是極空洞的一個窮人,我也是一個極充實的富人——我有的只是愛。
我之甘冒世之不韙,竭全力以爭取,非特求免凶殘之痛苦,實求良善之安頓,求人格之確立,求靈魂之救度耳。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你看我活著不能沒有你,不單是身體,我要你的性靈,我要你身體完全的愛我,我也要你的性靈完全化入我的,我要的是你絕對的全部——因為我獻給你的也是絕對的全部……
我沒有別的方法,我就有愛;沒有別的天才,就是愛;沒有別的能力,只是愛;沒有別的動力,只是愛。
即使命運叫您在得到最後勝利之前碰著了不可躲避的死,我的愛!那時您就死。因為死就是成功,就是勝利。一切有我在,一切有愛在。
我不敢說,我有辦法救你,救你就是救我自己,力量是在愛裡;再不容遲疑,愛,動手吧!
友情是愉快,是愛,是再不畏慮,是不再受孤寂的侵凌。
我不僅要你的肉眼認識我的肉身,我要你的靈眼認識我的靈魂。
聰明的人,喜歡猜心,也許猜對了別人的心,卻也失去了自己的。
傻氣的人,喜歡給心,也許會被人騙,卻未必能得到別人的。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
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一生?再也不敢那麼勇敢,為你
一個人的漠然加上另一個人的苦衷,
一個人的忠誠加上另一個人的欺騙,
一個人的付出加上另一個人的掠奪,
一個人的篤信加上另一個人的敷衍。
年少時,我們因誰因愛或是只因寂寞而同場起舞;
滄桑後,我們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卻寧願形同陌路;
相愛時,我們明明兩個人,卻為何感覺只是獨自一人?
分開後,明明只是獨自一人,卻為何依然解脫不了兩個人?
感情的寂寞,大概在於:愛和解脫——都無法徹底。
讓女人念念不忘的是感情,讓男人念念不忘的是感覺。
感情隨著時間沉澱,感覺隨著時間消失。
終其是不同的物種,
所以——誰又能明白誰的深愛,誰又能理解誰的離開。
如果你忘了甦醒,那我寧願先閉上雙眼。
你說你不好的時候,我疼,疼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你說你醉的時候,我疼,疼的不能自制,思緒混亂。
我的語言過於蒼白,心卻是因為你的每一句話而疼。
太多不能,不如願,想離開,離開這個讓我疼痛的你。
轉而,移情別戀,卻太難,只顧心疼,我忘記了離開,
一次一次,已經習慣,習慣有你,習慣心疼你的一切。
美詩
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艷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裡,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