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復甦(1)
瀲灩潭源源不斷地從花汐等被困之人身上吸取著靈力，並將這些靈力供與整個千靈界。
花汐週身的力氣在被一點兒一點兒地抽走，隨著渾身的疲乏，漸有虛脫之態。原本修長美麗的手指此時好似枯槁，蒼白而可怖。
指尖針刺般的劇痛使她從混沌之中猛然清醒。她費勁兒地轉過頭看向手指，指尖處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一個個紅色的點，就是這些點彷彿被拉扯著般撕裂的疼。十指連心，這般痛楚常人都是知曉的。
緊咬唇瓣，痛到深處時她不禁低低呻吟，就連那本是蒼白的下唇，也已是被她咬得滲出斑斑血跡。
自己在此遭遇這番折磨，也不知現在申屠禤如何了，是否安全。念及此處，花汐集中精神，想靠著殘餘的靈力看清些什麼。然而就算是灌輸了全部的靈力，她也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在打鬥。
知是申屠禤遇上了麻煩，花汐心生著急，拚命掙扎著身子，力圖脫困，卻是無濟於事。而這時，一個蒼白的聲音傳來——
「妹妹不要掙扎了，到了這個地方只有等著被吸乾靈氣而死。」是身旁一位女子，她正輕喘著氣兒提醒道。
花汐側頭望了望她，憑她一眼便能認出此女不是凡人，並且從她身上強大的靈力可以看出絕非等閒之輩。不過此刻，她竟然被困於此地，可想這千靈王的厲害了。
「你是……」花汐問道。
女子仰頭，哀怨地看著頭頂那片似雲非雲的白氣，歎息道：「我本是麒麟獸，一朝成形卻淪落到此境地。這千靈界之所以稱為『千靈界』，自是以其萬千靈氣而著稱，只是世人都不知這靈氣來自哪裡。其實，千靈王每隔數年便會搜羅千靈界內靈力甚高的靈物，將其抓至瀲灩潭，以補充千靈界源源不斷的靈氣。」
「那我們還可以活多久？」花汐雖覺靈力與力氣被一點點剝離身體，可總覺另有一番新鮮的靈力在被慢慢注入，這或許是一線生機。
麒麟女看了看花汐，道：「看妹妹的道行應該能撐百年之久。」
「百年？」花汐不禁心中竊喜。在這個漫長的歲月中，至少能夠為脫困創造很有利的時間條件。又或許，她根本不用這麼久便能想到出去的辦法。
「嗯。」麒麟女很是奇怪花汐的反應，不過即刻便看透。她搖搖頭道：「這瀲灩潭的潭水一方面吸取著你的靈力，另一方面千靈界充盈的靈氣會暫時地補給你。可是即便如此，困在這個地方，全身乏力，根本無法脫身。所以就算是百年，你也跑不出去。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兩百多年，今年已是大限之年。兩百年來，我想盡一切方法出去，可是都無濟於事。」
「不，我們可以出去的。」花汐認真道。
鬼瞳少主告訴過她，作為鬼淵的人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只要是決定了的，便應懷有一份堅持和希望。
話畢，她已是合眼凝神，施咒關閉靈氣散出的穴道。頃刻間，她週身被白芒緊緊包裹。
「這樣是沒用的，只會加速你靈力的流失！」麒麟女瞪大了雙目叫道。
即便是這樣，她也認了。至少在這裡的人都拚死試過，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方設法逃出去，所以才會這般傷痕纍纍。她連試都沒試，麒麟女這樣的「前車之鑒」她不願聽從。況且叫她就這樣坐以待斃，實在愧為鬼淵之人！
隨著越發的用力，花汐額上的汗水便層層流下，覆蓋了雙眸，眼中立刻一陣酸澀之感。光暈中，她的意識逐漸模糊，朦朧中她看到了鬼瞳少主！
他隻身從對岸飛來，凌空站在了她的眼前。
這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高挺的鼻樑，霸氣十足的眼睛，倔強到不可一世的雙眉，眉峰如銳刀利器直挑雙鬢。
「少主！」這一聲欣喜的叫喚她曾時時在心中喊出。她眼眶微濕，她很怕這只是幻覺，是假的。
鬼瞳看著她，勾起嘴角那抹笑意，輕輕點了點頭：「闊別時日，你受苦了。」他的聲音這樣的好聽，根本不像是鬼淵之子才會有的天籟。
「少主，你為何要將花汐一人丟下？你知道嗎？花汐一個人徘徊在景異城的鬼巷內是多麼孤單害怕！」花汐的眼淚如斷線之珠般墜下，混合著汗水流入嘴中，是那樣的苦澀。
鬼瞳深邃的眼中騰起一絲憐愛之色，只是片刻，便一閃而逝：「花汐，我並不是故意將你丟下。你自有需要完成的任務。」
「什麼任務？」花汐不解道。
「眼下我不便與你多做解釋。簡而言之，一、安然護送申屠禤到達傀儡鎮；二、尋時機毀其雙目。」鬼瞳不動聲色地又補充道，「這是為了鬼淵……和我。」
花汐聽完這番話，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氣息一亂，靈力頓時大減，一股更強烈的反噬翻江倒海而來，她一陣暈眩。
鬼瞳見狀，一驚，忙出一指，定住了慌亂的花汐，助她恢復精氣。
「少主……」花汐看著他著急的模樣，喃喃道。
「今日不是鬼日，我不便在此久留。」在灌輸於花汐更強的靈力以作補充後，鬼瞳的鬼氣儼然暗淡。
鬼淵之門隨陰間鬼日方可打開，這時裡面的遊魂才能出來，否則輕者傷及魂氣，重者便會魂飛魄散。至於這是為什麼，花汐不知道。不過這更使她肯定了一種說法，她和其他鬼淵的成員不一樣。
御猶寒看到的那個黑影，便是他，鬼瞳。
這般前來，他定是冒了險的。撫胸輕咳了兩聲，他疲憊地抬起眼，望著花汐。
見花汐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他不自然地收回視線，嘴角上揚道：「那麼，你保重。」隨後他手一揮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這般來去匆匆，他到底是來救她的，還是只是為了讓她接收任務？花汐始終相信他是為了她，他寧可在非鬼日之時出來見她，這是何等危險的事？暫且不說靈力大減，就是這麼一時半刻都隨時會有灰飛煙滅的下場！況且他又在剛才關鍵的時刻補給了這麼多的靈力給她，那他自己該怎麼辦？！
即便他救不了她，但是冒著危險給了她足夠跑出去的力量！所以，她萬萬不能辜負他！想到這，花汐驟然閉眼，緊鎖眉宇，額上的鬼淵符突然間光芒四射，赫然大亮！
「啊——」花汐狂叫一聲，瀲灩潭內潭水震懾，四下飛濺，頭上碎石紛紛下落。一陣脆響，她掙脫了束縛，騰空而起。
向上飛躍的剎那，她深知自由的可貴。
猛然憶起同樣被困的眾人，她回身停落在麒麟女面前，劈手便欲斬斷這無影的繩索。
這時，麒麟女卻是阻止道：「不必了……」
她吃力地睜開眼，她的眼眸是如同這潭水般清澈溫潤的顏色。見花汐一臉不解的神色，她柔和的笑了笑，淺綠色的眸子望著上方白色的霧氣，緩聲道：「我已被困於此百年，即便是出去也是沒什麼用的了。不僅是我，包括這裡的姐妹們。百年之久，我們已經不在乎個人的生死，而是為了這千靈界的繁衍。千靈界習慣了這源源不斷的靈氣，若有朝一日靈氣大洩或是補給不足，千靈界定會走向毀滅。我的成形得益於這千靈界的靈氣，而我也當有所回報，給我們的後人，助他們生存。」
這是一種釋然，是經歷百年時間後的禪悟。時間是什麼？時間是永恆的流動。不管世事滄桑，抑或盛世太平，都呈同一種姿態，瀟灑而寧靜。倏忽之間，即讓萬千苦樂，俱成過眼雲煙。
而被困於千靈界深潭的這群女子，都已在時間的漫長磨礪中感悟。
本想救出眾女子並且毀了這罪惡之潭的花汐此刻只是含著淚，想低聲道句「保重」，卻又略感不妥，於是咬了咬唇不再言語，張開雙手輕輕抱著麒麟女。
麒麟女先是一怔，而後笑笑：「真是個傻妹妹。輕點兒，別的姐妹被打擾了。」聽聞肩上傳來不斷抽泣的聲音，她眼中也溢出了淚，一滴綠色如翡翠的淚。
突感脖頸一涼，花汐放開麒麟女摸了摸後頸，那是一顆已然凝固的淚水。
「這是姐姐送你的禮物，日後必有所用。」她莞爾一笑，蒼白的臉上竟是多了些許紅暈。
於她而言，這是百年來寂寞後的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