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太多,鬧得蕭南方頭疼。林祈抱著吉他玩的不亦樂乎。顧衣妍仰著漂亮的小臉看煙花,被人擠來擠去都不知道站在哪兒好了。
蕭南方拉著她退到人群外面,吵鬧聲忽然變得很遠,像是越過了幾萬光年一般傳來。夜幕低垂,近夏的夜晚讓天空變得格外廣博。兩人坐在檯子上,身後種了不知名的樹,很大片,在夜風中發出輕響。
蕭南方能感覺到身邊女生很緊張,他自覺自己是個很木訥的人,平時都是林祈嘰嘰喳喳,那麼現在該說些什麼?這樣一想,蕭南方自己也有些緊張了。
有一片葉子從枝頭上飄下來落在女生肩上,蕭南方低下頭,抬手去拿。女生略微吃驚地望向他,大朵漂亮的煙花一瞬間在天空綻開。
青春忽然變得格外柔軟,帶著幾許清涼的風,和說不出的羞澀。
蕭南岸忽然衝著他們喊道:「南方快來,我們要趕在漲潮之前在沙灘上許下願望。」
林祈拿著樹枝站在最前排,他認真地,用力地寫下一行字——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要陪你走到時間停止。
沒來得及多看一眼,一個大浪拍上來瞬間吞沒了一切。
蕭南方拿著樹枝正準備寫,手機短信的鈴音響起了,他拿出來看,上面寫著:我並沒有放棄你。只是你要知道,人世間誰也不可能隨時,或永遠待在一起。聚散離別本就是常事。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發覺學校冷清了很多,原本一直被高三年級佔據的一樓和二樓現在空了出來。冷清地甚至能聽見走廊裡穿梭而過的夏風。
教室依舊悶熱,風扇吱嘎地在頭頂轉著。穿著黑色涼拖鞋的班主任依舊熱衷於拖堂。晚會上瘋鬧的男生女生們又恢復了距離,大家埋頭在新發下來的習題冊子裡,沉默的身影像中世紀寫實風格的雕塑品,一切都恢復如初,這樣迅速以及默契。
後黑板已經被值日生清洗乾淨,因為尊貴的倒計時器馬上要駐紮於此,它容不下一絲的怠慢。
是不是美好就應是如此?短暫迅疾,像朵嬌羞的花兒,需要陰暗悲痛為土壤,乏味失望為養料才能盛開?越是疼痛越是絢爛?
臨近期末考了,學校終於名正言順地將下午的課也加到四節。放學的時候大風突然刮起,積雨雲層疊攀升,轉瞬間下起瓢潑大雨。
當蕭南方狼狽跑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周家娜披頭散髮地站著,屋裡一地狼籍。
「怎麼了?」
「從生活費裡扣下來的兩百塊不見了。」周家娜抬起頭,灰白的一縷頭髮搭在額前,「肯定是昨天坐車掏錢的時候翻掉的,早知道就買些肉回來燒給孩子們吃了。」
父親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抽煙,夕陽的光染紅了一整條街。
第二天一早,蕭南方就跟著幾個男生來到操場上,他們說蕭南方你說話算數啊,我們一人給你五十塊錢,你就要帶我們抄。
蕭南方接過錢捲起來然後裝在褲子口袋裡,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然後轉身朝學校門口走。他走得非常快,平時要花去四十分鐘的路程,今天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到家了。他用鑰匙打開門,然後把錢扔在牆角一堆鍋碗瓢盆的縫隙裡。
他知道每天周家娜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洗碗,然後做飯,從無例外。
等到放學回家後,並沒有看到周家娜。父親依舊在屋後面種著一些蔬菜種子,見到他的時候頓了頓,然後衝他招招手。
男人瞇著眼睛看他,似乎是想揚起裂口灌滿土灰的手去摸他頭,可蕭南方早已比他高出一個頭,身子骨漸漸長開,清瘦,卻擁有著少年人的爆發力。兩人都沉默著,儘管是朝朝暮暮生活在一起的父子,卻似乎從未曾交流過。氣氛變得怪異,讓人手足無措。
就在蕭南方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揚起的手終於拍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就那麼拍了一下,然後又拍一下。
「好好上學,不要再逃課了。你以後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全看這次高考了。」
蕭南方的身子僵了僵,「什麼意思?」
「我也跟南岸說過了,如果你考上大學的話,南岸就去打工供你讀書。反過來一樣,全看你們的命吧。」
蕭南方垂下眼,靜靜站了會兒。再開口聲音有些啞,像是從身體裡拔出來的一般,猶自帶著濕濕的血腥。「這不公平,南岸比我小,她根本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