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一個長相十分美艷的女人蹬著「咚咚」直響的高跟鞋走到我面前說:「許先生你好,我是蘇董的秘書,蘇董今天有事不能來了,她讓我來負責招待你。」
於是,那份「驚喜」瞬間變成了讓我心灰意冷失望至極的大悲劇。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我陪這個女人聽完了整場音樂會,並在音樂會結束後,被她熱情地拖到飯店裡吃了一頓無比冗長和乏味的飯。期間,我曾數次打電話給蘇茹,可是電話那頭依舊毫無感情色彩地提醒我:無法接通。
「會議室裡裝有信號屏蔽系統,電話在裡面是沒有信號的。」蘇茹的秘書向我解釋道。
我訕訕地將手機收了起來。
直到我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蘇茹才打電話過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倦,嗓音中都有點沙啞:「怎麼樣,今晚開心嗎?」
我向她抱怨了一番,關於她聒噪的秘書,蘇茹聽完了以後,輕聲笑了:「這樣吧,明天帶你去個地方,算是作為補償吧。」
「好啊,這次可不要爽約啊!」
「嗯,一定不會。」說完,蘇茹匆匆掛了電話。
聽蘇茹的聲音,我感覺蘇茹好像出了什麼事,這種感覺,很不好。
事實證明我好像錯了,第二天我見到蘇茹的時候,她氣色看起來很好。
「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啊?」我笑嘻嘻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蘇茹神秘兮兮地說,「你一定會覺得很刺激的。天哪,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蘇茹回頭對我莞爾一笑,湊到我耳邊說:「我保證,一定是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心裡對未知的「驚喜」充滿了期待和忐忑,車子一路顛簸之後開出了市中心,在市郊一座偏僻的小木屋前停了下來。
「這是哪兒?」我問。
「我小時候經常來玩的地方。」蘇茹笑著打開車子的後備箱,抱出一瓶紅酒,用胳膊推了推我:「在這愣著幹嘛,進去呀。」說完,先推門進去了。
我緊跟著她進了小木屋。
「怎麼樣,不錯吧?我前幾天可特地過來把這裡收拾了一番。」蘇茹在一張方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專門為了迎接你這位特殊的客人。」
「是嗎?」我也笑了。這間小木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過顯然前不久又被人好好打掃了一遍。房間裡的傢俱很簡單,只有一張小方桌,兩把椅子和一張床,但是,房間裡擺了很多布娃娃之類小女孩的玩具。
我喝下蘇茹遞過來的紅酒,期待地問:「帶我來這裡是要跟我分享你的童年嗎?」
蘇茹還是笑:「順便緬懷一下過去的歲月和過去的人。或許,我們可以玩一次過家家。」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可惜……」我頓了頓,說:「沒有人給我們扮演兒子。」
蘇茹被逗樂了,在我看來,目前氣氛良好。
「以前這兒是個小村莊,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直到念完高中。小時候,我們爸媽的生意剛剛起步,整天忙得不著家,根本沒有時間陪我們,於是,兩家大人一合計,給我們建了這座『玩具屋』專供我們玩兒。後來,我們搬到市中心去了,這座小木屋我們就很少來了。你知道嗎,我們原來最經常玩的就是過家家,我是媽媽,她是爸爸,這些布娃娃就是我們的孩子。」
「你這是在跟我講你和你青梅竹馬的故事麼?」我酸溜溜地說,也不知道她聽出我話裡的醋意沒有。
蘇茹沒有理會我,繼續說了下去:「高中畢業後,我們沒有考上同一所大學,但我們卻從沒因為距離而疏遠。我們一直都保持著聯繫,直到一個半月以前,我突然找不到她了。她再也沒有回過我的E-mail,也不回我的信息。我給她打電話,一直是關機關機,無休止的關機。你能體會我當時的心情嗎?「蘇茹擺弄手裡的酒杯,一臉平靜地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知道那種感覺。」我回答。愛麗不見的時候,我也體會了這種折磨,好像突然被遺棄了一樣。也許,蘇茹是感覺和我同病相憐才對我如此關心的吧。
「不,你不知道。」蘇茹歎了一口氣;「你要是知道那種感覺,你就不會把我的愛麗弄丟了。」
蘇茹的表情依舊很平靜。我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喝了一口酒,藉以掩飾心中的不安,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愛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把她弄丟了。」蘇茹笑了。我說過的,蘇茹極愛笑,就連說這話的時候,她都在笑。
「不是我把她弄丟了,我一開始就說了,她跟另一個男人走了。」我無力地爭辯。
「哦,對了,是有個男人,不過,那是我的男朋友。」蘇茹又笑了,「他的聲音很好聽,對吧?中文說得也不錯。說起來,我真是愛死他了。」
「你看到的那些短信,是我一個半月以前發給愛麗的。那時候,愛麗告訴我,她很害怕,她說你看她的時候,眼睛裡不再有以前的愛慕、順從,而是充滿了凶意。她哭著打電話告訴我,她在你身上再也找不到以前那個許諾的影子了。我不放心她,於是,我讓她到我那住段時間。可是,她再也沒有回復過我。」
「我著急了,我很著急。於是,我跟邁克說,我要回來找愛麗。邁克不放心我,本來想跟我一起來中國的,可是我沒有答應。我最好的朋友,我得親自把她找到。回國的時候,我把我的手機給邁克了,我讓他留意愛麗的電話。所以,你打那個號碼的時候,是邁克接的,你卻自以為是地以為她有了別的男人。」
「你怎麼能懷疑愛麗會有別的男人?她那麼愛你,為了你,甚至不惜與爸媽翻臉,她怎麼可能會背叛你?你以為她跟你在一起,只是在和她爸媽賭氣嗎?她可是把一輩子都押在你身上了。她為了減輕你的負擔,辦了休學手續,去咖啡廳和西餐廳做鋼琴師賺錢。你以為她真的喝咖啡逛街去了?對了,愛麗的鋼琴彈得很好,拿過全國獎的,你不知道吧?」
「愛麗從小就孤單,她不愛與人打交道。你說她孤僻也好,驕傲也好,那都無所謂。可是,她卻那麼想簡簡單單地和你一起柴米油鹽醬醋茶,到老到死。可惜你和她在一起那麼久,竟然絲毫不瞭解她。你以為她想過奢侈的生活嗎?她要是想,早回她爸媽身邊去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可惜你一直都不懂。愛麗在失蹤前不久,還跟我說,她想等你一畢業就跟你結婚。」
「可惜,你把這世界上最愛你的愛麗殺了。別跟我說這事你沒幹,你騙不了我。」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這個笑話說不定你也聽過哦。說是有一對老夫妻,有一天突然收到兩張電影票,邀請他們去看週末晚上的電影,倆人想來想去不知道這是誰送的,但是老倆口還是高高興興地去了,結果等他們看完電影回家後,發現家裡被洗劫一空,門上還貼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祝你們看電影愉快!』落款是小偷先生。」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為了讓你在外面的時間待得久一點,我還特地雇了一個女人拖住你。我潛進了你的房間,用我那天在你家做飯時利用下樓買鹽時配的鑰匙開的門。買鹽回來的時候是我自己用鑰匙開門進來的,你沒有注意到嗎?說起來,你們小區的安保真是太差了,連防盜門都這麼低級,愛麗怎麼會願意生活在這種地方的!」
「你猜我在你房間的衣櫃裡找到了什麼?一副人體骨架。你跟我說你的愛好是收集骨架的時候,我就猜到愛麗的骨架正躲在屋子的某個角落裡傷心地看著我,盼著我救她出來。愛麗的骨架真是太好認了。愛麗從來不穿涼鞋,你知道為什麼的,對吧?因為她兩隻腳都是六趾,這是我漂亮的愛麗,唯一的暇疵。」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說話啊?可是卻沒有力氣開口對吧?你是不是覺得很睏啊?是就對了!酒裡面,我摻了大劑量的安眠藥。你如果仔細一點,你就會發現我雖然一直在擺弄酒杯,可我一口酒都沒有喝。愛麗跟我說你很粗心,看來是真的。很多破綻都太明顯了,你卻沒有發現。比如,給愛麗手機裡發短信的號碼是國外的,比如廚房裡的鹽是我故意弄灑的,比如你的房間被人進去過。不過這也正常,你喜歡我對不對?愛情會讓人盲目的。你從來沒有愛過愛麗,否則又怎麼會輕易愛上別的女人。」
「看在愛麗的份上,我讓你以這種輕鬆的方式死去。明天我就回英國去了,這次回國我沒有通知國內的任何人,這座城市沒有人知道我回來過。況且我也不叫蘇茹,警察不可能會找到我。這個地方很偏僻,幾乎沒有人會來這,所以你被發現的可能性也不大。像你這種蟻族人群,又沒有工作單位,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會意識到的。」
「對了,愛麗的骨架我已經妥善安置好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愛麗待在像衣櫃那種黑漆漆的地方的,愛麗怕黑呀。」
「許先生,再見。」
我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只能朦朦朧朧低聽見蘇茹在和我說話,可是我越來越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我隱約還聽見關門和汽車發動的聲音,有人走了嗎?
愛麗,我記得那天因為我偷學校的藥品被導師發現了,然後學校記了我大過並勒令我退學,我心情特別煩躁,於是我和你起了爭執。一下子所有以前的不甘和抱怨一下子湧了上來,我失手將你勒死了。我害怕極了,無處藏屍的我最後想起來要把你做成骨架。我把屍體上的碎肉放垃圾袋裡裝出去的時候,看門大爺的狗聞到了裡面的血腥味,所以才每次見到我都叫個不停……愛麗,其實我是愛你的,你是我在這世界上所剩下的唯一愛我的人。你的休學手續我是前幾天才看到的,我後悔極了,於是我不停告訴自己,我沒有殺你,我沒有殺你,你只是失蹤了,你只是失蹤了。我是個心理系的高材生啊,我就這麼輕易地把自己殺你的場面從腦海裡移除了。等我一覺醒來,你就真的只是失蹤了。我明明成功地忘記了的,為什麼現在又想起來了?
是你來找我了,對不對?
我好睏啊。
愛麗,我好像看見你了,我想你了。
現在你回來了,真好,我終於找到你了。
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