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輕輕地拍擊在碼頭之上,激起了陣陣白浪與數不盡的泡沫,海鷗發出歡快的叫聲,沖高飛低,盡情地展示著它們那卓越的飛行技能。隨著岸上陣陣馬蹄聲的響起,這寧靜祥和的一幕很快便被打破,海浪開始了不安的咆哮,海鳥的歌聲也被惶恐不安的嘶鳴所替代。
一艘接著一艘的巨型戰艦在嘈雜聲中開始揚起風帆,劃出一個美麗的弧線後劈開波浪駛離港口,在遠處擺出了攻擊隊型。艦舷上緊閉的炮窗被接連打開,猶如那張開的血盆大口,一根根黝黑堅實的炮管伸出窗外,彷彿是要隨時噴吐出憤怒的火焰。
甲板之上,大量的作戰人員正在緊張地忙碌著。水手們穿梭在纜繩和桅帆之間,為那些容易被點燃的纜繩和雜物品潑灑海水。更多的人員則在認真地檢查自己手中的槍械與利刃,通紅的雙眼流露出對勝利的渴望。
西班牙人在憤怒,兩天前逃回來的那艘武裝商船告訴了他們一個壞消息,明國艦隊來了!他們採取最卑劣的戰法偷襲了好心前往援救的埃弗裡艦隊,利用西方已經淘汰掉的船尾重炮,在追擊中將十多艘西班牙戰艦給送進了海底。
薩拉曼卡除了憤怒還多了一層擔憂,作為呂宋總督他不可能一點也不關心這個進在咫尺的東方大國。雖然剛上任沒多久,但他已經調閱了所有關於這個國家的記載,明國曾經擁有龐大的艦隊,直到現在他們依然在近海保持著強大的戰鬥力,多年前荷蘭艦隊在東番島上的覆滅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沒有與前幾任一樣肆意欺凌華人,薩拉曼卡就是不想過分引起明國人的關注,讓他們把眼光放到大洋之上再次組建自己的遠洋艦隊。但顯然,他的計劃是失敗了,這次國王派使者給他帶來的那封密信裡就說得很明白。根據施維拉的偵察明國正在向他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這個東方的帝國已經開始依靠自己豐富的資源向西方換取戰艦。
薩拉曼卡很清楚自己的國王為什麼會將龐大的殖民艦隊調集到東方,摧毀這個國家的海防,消滅他們正在成長中的艦隊。趁西方同胞們還在為這個帝國的龐大而感到猶豫的時候,把明國變成西班牙的新殖民地,這就是他的任務所在。
沒有在艦隊抵達後的第一時間就立即發動進攻,不是因為薩拉曼卡害怕明國的報復,而是因為這個季節正是颱風季,他有信心戰勝剛誕生的明國艦隊,卻沒有把握面對海神的憤怒。但他從來沒想過明國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就主動招惹強大的西班牙。
滅亡上帝欲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想到了古希臘悲劇作家歐底庇德斯的這句話,薩拉曼卡突然理解了明國人的行為。或許是那些前去進行貿易的西方同胞們告訴了他們呂宋島正在集結大量艦隊,他們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吧?
在認真聽取了這次逃回來的海盜尤瑟夫介紹後,薩拉曼卡認為自己有足夠的實力完成國王交給他的任務。明國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將不同國家造的戰艦混編在一起,不但不能發揮出戰艦原有的優勢,還會因性能不同而讓整支艦隊變得更加容易被各個擊破。
孔雀很漂亮卻飛不高更飛不遠,或許現在就是讓這只美麗的東方孔雀掉到地上的時候了。薩拉曼卡決定不再等待。立即開始發動反擊,先消滅掉明國人派出來的菜鳥艦隊,然後再趁勢攻入他們的國家。
呂宋島內的西班牙艦隊正在張開利爪,準備將來犯之敵撕成粉碎。而數百里之外的大明海軍也是群情激昂。七艘西方戰艦組成的誘敵艦隊完成任務後沒有一艘還具有獨立航行能力,數百海軍將士魂歸大海。
在與埃弗裡艦隊的交戰中,二傻正是因為忽略了所有戰艦航速不同的問題。最終導致三艘火力最強但速度最慢的荷蘭戰艦被敵人成功包圍,一場計劃中的追擊戰變成了比拚實力的陣地戰。在對方強大的炮火下海軍將士們使用著並不熟悉的前膛炮英勇還擊。如果不是受到這個時代海戰方式的制約,讓他們找到機會依靠短兵相接的優勢活捉了敵方艦隊總指揮的話,他們也無法取得最後的勝利。
「將軍。末將罪該萬死……」作為艦隊指揮,二傻在最後的跳幫戰中身中數槍,也幸虧他大命大,這才在艦隊醫官的緊急搶救下甦醒了過來。
「來人!把他給俺抬回去!」朱由驄並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你在此戰中需要承擔多大的責任不是由俺說了算,得等戰鬥結束後經過評判才行。現在你就給俺下去好好修養,無論咋樣俺都會尊重你,因為你體現了我大明軍人的骨氣,沒有臨陣退縮拋棄戰友。」
「不!末將不下去,末將要為戰死的兄弟們報仇!」二傻的心裡充滿了自責,在無法讓那些朝夕相處的兄弟們復活的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送更多的敵人下地獄以告慰英靈。
「俺叫你下去就下去,要報仇等身體養好了再說!」在朱由驄的嚴令下,二傻被強行送回了醫療室,但他臨走時堅定的眼神在告訴朱由驄,即便是鎮國將軍也無法阻止他。
「把他給俺看緊點,若戰鬥開始後實在沒辦法,就讓他去機槍班!」很清楚自己手下的兵痞都是些什麼德行,朱由驄的心裡也很不舒服,可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前面還有更強大的對手在等待他,徹底消滅敵人讓呂宋成為大明的領土,這才是讓將士們瞑目的唯一辦法。
「將軍閣下,您不需要為這點損失所懊惱。要知道,在如此巨大的差距下你們還能獲得這樣輝煌的勝利,無論是誰聽了都會感到敬佩!」黎塞留完全無法想像這場戰鬥自己的東方盟友是怎麼取勝的,但他卻看到了朱由驄流露出的不滿。
「或許吧!」搖著頭苦笑一下,在這個時代大多數的想法應該是和黎塞留相同,甚至是旁邊的鄒維璉也在為這一戰的勝利而驕傲。在己放完全沒有任何優勢的情況下,還能戰勝數倍之敵最終繳獲六艘完整的戰艦。又活捉了敵方統帥,這樣的功勞不可謂不大。但朱由驄就是沒辦法去坦然接受,他也清楚在戰鬥中不可能沒有傷亡,可每一位大明將士的倒下就像是在他的心頭上割下一片肉。
「將軍,再有半個時辰左右我們就會被敵人發現了!」對於這樣一為愛惜自己將士的統帥,鄒維璉是既慶幸又害怕。擔心他因為眼前的損失而變得縛手縛腳,那對於即將開始的大規模作戰可是極其不利的。
努力地壓下了心中的痛楚,朱由驄接著補充道:「具體的作戰安排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但俺要提醒你得多參考一下約瑟夫的意見,畢竟他比咱們都要更熟悉西班牙人的作戰方式和戰艦特性。」
「那將軍您……」鎮國將軍在戰場上不負責具體的指揮。這已經是大明軍隊中的傳統,但鄒維璉還是很擔心朱由驄現在的狀態。
「俺去前炮台揍人!省得你們把那個據說跟俺差不多胖的薩拉曼卡給轟沒了,俺可還等著抓他回去證明俺的體形很正常呢!」
「遵命!」一句毫無意義的回答卻讓鄒維璉如聞天籟,鎮國將軍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明他還沒忘記自己的職責,眼前站著的依然是那個殺伐果斷沒臉沒皮的死胖子。
「漁船三號、六號開始脫離主艦隊負責警戒,把所以想跑的西夷都給老子抓回來!」士氣高昂已經不用在過多的廢話,回到了指揮位置上的鄒維璉迅速下達命令。「其餘的兄弟們準備了,炮彈上膛,火箭彈進入發射位置!在敵人射程之外先進行十輪攻擊。誰要是偷懶以後就別出去說是我海軍的將士!」
隨著那鄒維璉的命令下達,大明帝國海軍的戰艦很快就行動了起來,防水的油布很快被揭開,露出了巨大的炮身體。在整齊的口號聲中。船員們緊張地忙碌著,將一枚枚火箭彈抬上發射架,精心地調校著射擊距離和方位。
甲板兩側,所有的舷窗已經被打開。瞬間長出了一根根黝黑堅實的槍管。每個戰鬥位置三箱子彈,這只是機槍班替西班牙人準備的開胃菜。
「噢,我的上帝!」雖然是大明帝國最堅定的盟友。雖然已經在這船上呆了這麼久,但黎塞留還是首次看到大明戰艦進入到戰鬥狀態。
原本他還在懷疑,即便這是全新的鋼鐵戰艦,明國人自己使用的火炮比那些外貿貨的威力要大,但就靠那麼點艦首炮能起到什麼作用。可現在他明白了,正在轉動的炮台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巨炮上艦將不再是一場噩夢。而且根據他在靈山衛見到的場景來判斷,這種巨炮的射擊速度不會比西班牙人的三十二磅艦炮慢,其威力肯定遠在五十四磅加農炮之上。
巨炮很誘人,但和這艘鋼鐵戰艦一樣黎塞留也就只有在旁邊看的份,那個死胖子是不會答應出售給他的,而即便明國願意賣他也沒辦法裝到自己的船上去。到是旁邊那種加特林機槍引起了這個法國宰相的極大興趣,就那麼兩個人,能用掉那麼多彈藥?他當然不會傻得認為那是射手們用來顯擺的東西,人家既然敢抬出來那肯定就能用光。
一場海戰的持續時間有長有短,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打個幾天幾夜都不算奇怪。但現在西班牙人和明國人是在同一起跑線上麼?黎塞留完全相信,一旦戰鬥打響要不了一天呂宋就得易主,他雖然不精通大明的文字,但至少還看得懂彈藥箱上寫的「兩千發裝」。這不就意味著那些射手要在一天的時間內完成一萬次射擊?那個死胖子還真不把他的部下當人啊?
「將軍閣下!」趁著那個死胖子還沒離開,黎塞留張口了。
「啥事?」
「剛才我忘了提醒您,西班牙人的戰艦上裝備了大量的重型中程火炮,所以您可以適當地參考一下英國人的做法。利用你們在射程上的優勢和他們拉開距離,盡量避免接近敵船被他們鉤住並登船進行肉搏戰!」雖然不認為在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大明海軍會失敗,但怎麼說自己也在這艦隊裡麼,萬一這個死胖子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那些炮彈可不長眼!
「謝謝您的提醒。俺會讓部下們注意這點的!」這條建議沒什麼用,但朱由驄還是表達了自己的謝意,不管怎麼說人家能想到這點就很不錯了。
「這是我作為盟友應該做的。」很虛偽地表示了一番後,黎塞留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我的部下對你們使用的那種小炮很感興趣,不知道將軍閣下是否可以讓他們……」
又被忽悠了?這老滑頭,想看機槍就明說麼,害得自己還莫名感動了一場。朱由驄在心裡狠狠地把黎塞留全家問候了一遍,這才微笑這道:「我們是盟友,有什麼不可以的?這次就先讓他們試一下,如果覺得好。以後大家也好商量不是?」
「謝謝!謝謝您,善良的將軍閣下!」黎塞留沒口子地道著謝,朱由驄最後那句話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商量?那不就是說自己有希望買到這種東西?聽人家那意思,他還是怕這東西賣不掉,所以上次才沒拿出來?但這明國出產的武器能不好用嗎?
「來你們幾個,給這些西方紳士勻一挺出來,呆會再交他們怎麼使用!」看是可以看的,想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要買麼……那恐怕得等上好幾十年才行。也不知道黎塞留在搞懂了朱由驄的心裡後。會不會把他給綁了送到西班牙人那裡去。
「前方八十里,發現敵人艦隊!」隨著距離的靠近,一艘接著一艘的戰艦在海平面上露出了它們那高大巍峨的身軀,迎風鼓蕩的船帆猶如礙眼的挑戰書。上面就差鮮血寫成了投降倆字。
「各艦進入戰鬥位置!鳴笛警告!」不教而誅謂之虐,鄒維璉可不是那個無恥的胖子,他揍人以前都會通知一聲的,也好讓人家有個準備。別在那裡東張西望地認錯了人!
「該死的,難道這就是那支把荷蘭人趕走的東方艦隊嗎?」薩拉曼卡不由得搖了搖頭,一臉的失望。「他們以為自己在戰艦上包了一層鐵皮就安全了嗎?以為自己使用的是要塞炮嗎?」
一連串的問題。沒有人能給予回答。六艘鐵甲戰艦,後面還拖著十來艘已經放下了旗幟的法國商船,這就是薩拉曼卡能夠看到的全部。最可笑的是明國人顯然沒有在大洋上做戰的經驗,居然不知道這是海戰!在海戰之中,最重要的就是風向和地形。這也是最考驗戰艦指揮官水平和海軍士兵們素質的方面,只要佔據了天時地利那想要以寡敵眾就不是什麼難事。
「告訴莫艾爾安,讓他的艦隊立即出發把這群這群該死的明國人送下地獄,其他人注意警惕敵人的主力艦隊!」沒有任何理由能夠讓薩拉曼卡相信他現在看到的就是敵人的全部力量,就那幾艘破船在他的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給木製戰艦加上一層鐵皮就很厲害了?難道明國人不知道這種落後的技術早在百年前就已經被西方所淘汰掉了嗎?還有他們那種奇怪的船型,既不是以載運商品為主的圓船,更不是已經被西方普遍認為最適合作戰的長船。薩拉曼卡甚至懷疑當年的荷蘭人是不是因為看到這種奇怪的戰艦而發笑,以至於忘記了開炮才被人給活捉的。
最薩拉曼卡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做為前來挑戰的敵人居然處於下風處,難道他們不知道一旦開戰那瀰漫開來的硝煙就會被風吹向他們自己,遮蔽住戰艦上所有人員的視線嗎?還是他們根本就沒準備投入戰鬥,所以才會那幾艘破船到現在都還擺出個航行姿態,並沒有任何調轉穿頭的意思?
仔細觀察下,薩拉曼卡終於發現了蹊蹺,明國的戰艦沒有船帆?難怪他們不考慮風向呢?可包括他在內所有發現這個問題的西班牙艦隊成員都在狂笑,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落後的國家,採用的還是人力划槳。
「嗷——」龍吟聲起,西班牙人絲毫沒有意思到這是大明帝國的警告,他們依然在指指點點捧腹狂笑。
「尊敬的鄒大人,我想您應該讓那些可憐的西班牙人知道這是來自地獄的艦隊了!」隔著好幾十里外傳來的笑聲並沒讓鄒維璉有絲毫的不愉快,人家笑就笑唄,等會就該他們哭爹喊娘了。但作為軍事顧問的約瑟夫是法國貴族,哪能忍受別人這樣的嘲笑?
「如您所願!」地獄艦隊?這名字不錯,鄒維璉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大明的海軍也有了別稱,而且聽起來可比李自成那土匪的熊貓軍團要威風。「下令割開纜繩,各艦開始進攻!」
「彭——彭——」隨著拖拽法國戰艦的纜繩被陸續割開,大明帝國的海軍戰艦如離弦之箭劈開波浪。
「目標敵人主力艦隊兩翼!十輪齊射!」
已經前出的莫艾爾安不配享受火箭彈的洗禮,等待他們的是九寸巨炮的熱情款待。鄒維璉要做的是在第一時間內就把敵人打得魂飛魄散,消滅掉敵人的兩翼逼他們自己往中間湊。
「點火!」
雖然隔著老遠,但各艦的艦長幾乎在同一時間下達了相同的命令,數十枚火箭彈呼嘯著離開發射架,為西班牙人帶去東方帝國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