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塞留很頭疼,自從間接知道了朱由驄的打算後他就沒有再開口說過話,即便是稀里糊塗地進了京,他也一直呆在鴻臚寺安排的密宅裡不肯見人。作為老練的政界精英,他很清楚人家為什麼會給他看那麼多東西,如果明國在這次談判中使用陰謀他或許有能力破解。但現在對方使用的是陽謀,把所有的一切都擺到了他面前,看似自由的選擇其實沒有退路。
無知者無謂,知道得越多就越害怕。想要擺脫目前的窘境就只有兩個辦法,效仿先人發動一次大規模的十字軍東征,讓這個帝國屈服?先別說現在西方世界亂成了一鍋粥,他無法組織起那麼龐大的軍隊,即便是大家都放棄了分歧一致抗明,最後的結局只能是魚死網存。
對於大明帝國正規軍的戰鬥力,黎塞留沒辦法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可是海外軍團的赫赫凶名卻如雷貫耳。西方世界的騎士能征擅戰,可當他們對上一群裝備更精良卻從沒把自己和敵人的生命放在心頭的魔鬼後,還能保持旺盛的士氣嗎?
陸上的騎士不能指望,海上的艦隊就更別提了。對於東番島戰役黎塞留也做出了自己的評判,其結論與朱由驄當初的打算完全一致,人家不是消滅不了荷蘭艦隊,而是要消除那轉瞬即逝的漏洞。放下一時的仇恨,將對手變成盟友即要他們幫忙壓制潛在對手,更借這個機會把手伸向了西方,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也能讓黎塞留擊節而歎。
黎塞留曾經私下詢問過自己的軍事顧問,能不能找到一種對付明國戰艦的辦法,海軍將領蒙迪給出的答覆是有但他做不到。不必知道那種妖孽戰艦的防禦力有多強大,僅航速快射程遠這兩個特性,他就需要用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兵力,然後把對手給堵在狹窄的港灣才行。海軍將領的答案很讓人失望。而黎塞留也不會傻到認為朱由驄給他看的就是最先進的,他堅信這個善於偽裝的帝國一定還藏著更恐怖的東西。
直接出兵不可以,黎塞留甚至想到過拉攏周邊小國對大明實施圍堵,不停地製造小磨擦讓大明疲於應付,最不濟也能利用這點來瓦解他們的軍心民意,但經過一番分析後他放棄了。因為這個強大的對手表面上仁義道德實則心狠手辣,他們絕不只會千篇一律地嚷嚷著抗議、譴責,明國的那個昏君顯然也不會搞什麼經濟制裁停止進口香蕉,一旦被他們給關注上了那肯定會下死手。圍堵一個沒有失去血性的帝國?除了讓他們藉著捏死那兩隻出頭鳥的機會加強國民自豪感,讓整個民族變得更加團結更有侵略性以外。還能做什麼?
除了搞武裝佔領,西方人還會玩一招叫做和平演變,但黎塞留在瞭解了大明這幾年的動作後不得不感歎,人家的確是走在了前面。如果禍國殃民的東林黨沒有被收拾多好,那些只會對外砸銀子掙顏面,對內只會欺壓百姓的士人如果還能繼續主政,宣揚那種對敵人善對自己狠的宗教,即便這個國家再強大黎塞留也不會擔心。可惜這個帝國現在的決策層都是一群能隨時把臉皮給揣在兜裡的奸佞,他們心中僅存的信仰就是帝國利益。哎……這要是能早幾十年來東方就絕不是如今這下場。
後悔已經沒用。崛起中的東方帝國正在用比西方人更嫻熟的手段玩弄西方人所擅長的文化侵略。他們沒有強行推廣新的宗教來忽悠人,比這更可怕的是他們要利用西方人自己的手去把千年信仰變得面目全非。
與明帝國結盟這是無庸質疑的選擇,一個英雄的黎塞留鬥不過東方那龐大的高智商犯罪集團。但黎塞留沒有打算屈服,西方文明的火種絕不能因為他而熄滅。既然是盟友那就應該是地位平等的。通過談判在獲得明國幫助的同時,盡量減少東方思想對西方的衝擊,這就是黎塞留需要解決的問題。
讓黎塞留頭疼的還有一件小事,根據各方面得來的情報。他可以判斷出那個傳說中的大明鎮國將軍就是個無賴。面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混蛋,很難提前做到有針對性的部署只能是靠臨場發揮,但這裡是人家的主場這一招能管用嗎?
其實黎塞留完全不必為這最後一件事擔心。因為那個胖子根本就沒打算出現。朱由驄不參加?要說做為帝國的最高決策者,崇禎需要忙著籌辦自己的豪華婚禮,所以抽不出時間跟黎塞留磨牙齒,這事雖然不太靠譜卻可以理解。但那個最早提出了文化侵略的死胖子怎麼能偷懶?即便是他想改邪歸正不騙人了,也應該坐著當泥菩薩嚇唬人,讓黎塞留因為心存顧忌而主動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啊。
朱由驄不去的原因很多,當整個民族擺脫了束縛,那條充滿荊棘了的羊腸小道正逐漸變得寬闊平坦,無數的優秀人才正在不斷湧現。朱由驄做為穿越者的優勢正在逐漸喪失,對於一直追求的這個結果他當然是欣然接受,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記憶盡可能地讓大明帝國少走彎路,讓華夏子民少受折騰。
無論是在軍事、科技、政治還是在外交活動中,朱由驄正在由一個執行者變成決策者,大多數的時候他更重要的是指出一個方向。這次的談判對手是著名的黎塞留,雖然朱由驄不記得這個名字,但他也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沒有大包大攬,而是把忽悠人的機會留給了朝廷中奸佞。
所以這次在談判桌上與西方盟友做正面交鋒的熊文燦和外交部的新銳,在他們的身後不但站著韓爌等騙死人不償命的老一輩士林精英,還有周延儒等唯利是圖的新時代儒商,更有毛文龍等志在天下的軍事參謀。就連朱由驄那個最忠心的狗腿子南居益和自號莠民的孫奇逢也混入了代表團,準備偷偷地給浪漫的法國人刨兩個坑。
朱由驄完全相信經過了這麼多年,朝中大臣應該沒人會忘記什麼叫國家利益。只要大明的代表們能夠記住這幾個字,黎塞留恐怕還真就不夠他們玩的。而且他現在還要謀劃作戰事宜,隨時準備在三條戰線上給敵人以致命打擊,也的確抽不出時間。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原因也導致了這個愛胡鬧的死胖子選擇放棄。負責押送,哦不對,應該是護送西方公主進京的福王和王妃到了。自家爹娘到了,所以就要罷工?這理由好像有點讓人不能理解……
福王帶著老婆回京不算什麼大事,正常情況下他也懶得管朱由驄成天在瞎忙什麼。但一向對兒媳疼愛有佳的王妃姚氏在接風家宴上發現張家姐妹食慾不振,一番打探下才知道她們在回京途中受了涼,又不願意讓正在忙著進行戰略部署的朱由驄分心,所以一直瞞著沒說。
這可怎麼行?看著略顯消瘦的兩女,王妃姚氏當即怒火中燒也不管皇帝在場,就先把粗心的朱由驄給一頓臭罵。然後又通過周皇后召來了宮廷御醫。然而這次張家姐妹的情況好像很危機,就連同行的醫學院負責人喻嘉言都有點拿不準了,隨著宮中御醫不斷趕來,福王和崇禎一家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
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最終的診斷結果更是讓胖忽忽的福王差點掄起旁邊的門閂就往朱由驄身上招呼。張家姐妹哪是什麼害病啊?人家是害喜了!沒錯,成親多年的鎮國將軍有後了,朱由驄要當爹了!可這個糊塗的小子居然不知道,還縱容那兩個禍水繼續隱瞞!這要是出點什麼閃失……沒人敢想像那個後果。
鎮國將軍家兩位夫人同時身懷六甲!當御醫們確認了這個診斷後,人還沒出王府大門。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似的飛了出去。京城隨之沸騰!
以朱由驄現在的身份,他在大明境內遠遠不是一個領軍征戰、拓地萬里的鎮國將軍這麼簡單,更多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一種象徵。這個象徵是神一樣的存在,但他畢竟不是神。他有一天也會撒手人寰。百姓們不是懷疑朝廷官員今後還能不能延續現在的政策,他們只是希望鎮國將軍能夠留下自己的後代,繼續引導著帝國邁向強盛。
當天夜裡,通往福王府的道路上車水馬龍。在京五品以上官員紛紛上門祝賀。百姓們的反應更是激烈,所有的鞭炮店都敞開大門免費供應,從戌時到次日丑時響聲就沒停過。漫天盛開的煙花比過年還熱鬧。孩兒燈、麒麟送子圖、裝滿了百谷瓜果的福袋,掛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道賀的人越來越多,以至於福王府不得不違反常例,在半夜裡依然大門洞開。朱由驄看到這場景也很吃驚,孩子還沒影兒呢,就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是不是太誇張了?
崇禎看著被大紅燈籠照得亮如白晝的王府大門人流攢動,百姓與大臣們一臉喜色的紛至沓來非但沒有感到一絲惱怒,甚至還主動湊起熱鬧來。同樣高興得上躥下跳的皇帝當即頒下口諭,擢賞鎮國將軍朱由驄黃金萬兩,絲帛千匹,並命令太醫院把倉庫騰空將所有的名貴藥材都給搬到福王府來。
彷彿覺得這還沒鬧夠,在朝廷奸佞的提醒下,崇禎最後又給加了一條。若張家姐妹誕下男嬰則均賜國公爵位,享一品俸祿,也就說這還沒出生的小屁孩無論是爵位還工資都比朱由驄要高。即便是生女兒那也不怕,郡主什麼的稱呼崇禎也懶得用,直接進為公主地位和皇帝的親生女兒一樣。
「皇兄,您鬧夠了沒有?」如此奇葩的封賞讓朱由驄也頭疼不已,好不容易等百姓們的熱情漸漸平息下來,官員們該來的也都來過了,他終於找到機會向賴在王府裡的崇禎開始訴苦。
「驄弟,瞧你這話說的,什麼叫鬧啊?」看到朱由驄那一張黑臉,善於出賣自己人崇禎趕緊解釋道:「這主意可不是為兄出的,你那師尊說了,既然你不願意封王那就從你的後代下手!反正都是一家人麼,他們都封了國公你這當爹的還好意思繼續沒名沒份地混下去?」
「啥?」有這樣坑人的麼?連這種大喜的日子都不肯放過,居然利用這種機會給自己下套?還師尊呢,那個韓爌這就是在趁火打劫藉機報復。
「皇叔,我能要個弟弟嗎?」一個衣著華麗留著鼻涕的小孩子害怕被人忽視,使勁拉扯著朱由驄的衣襟。
「弟弟?為什麼要弟弟?」雖然很憤怒。但朱由驄還是決定保持耐心糾正這種重男輕女的錯誤觀念。
「因為父皇說了,如果皇叔家有個弟弟,我就不用當那倒霉的皇帝了!」小孩子永遠是最天真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也沒想到這話會給他那個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倒霉爹帶去什麼麻煩。
「你不當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那個傻笑的皇兄,朱由驄一點也不為自己欺騙小孩子的行為感到羞恥,循循善誘道:「為啥不當皇帝?皇帝可是這天下最大的官了,瞧瞧你父皇那威風樣,這天下要什麼他沒有啊?不做皇帝你怎麼能穿這麼好的衣服,住那麼大的房子?」
「羞!羞!」小男孩在自己的臉上刮了兩下。指著朱由驄道:「父皇可說了,皇叔你最喜歡騙人。當皇帝有什麼好的?瞧瞧父皇都瘦成什麼樣了,你卻這麼胖,還說皇宮裡吃的比王府好呢……」
「啊?」這也算是理由?就因為那個坑弟的皇兄吃了不長,居然連帶著影響到了皇子們的價值觀?為了能長兩斤橫肉,所以連皇帝都不想當?這是什麼邏輯啊?
「還有啊,父皇可是說了,他這個皇帝才是全天下最倒霉的差使,成天累死累活的還要替您背黑鍋挨罵……」
「咳咳!」可不能在讓這笨兒子繼續說下去了。崇禎現在無比後悔自己經常在後輩們面前說朱由驄的壞話,趕緊虛咳兩聲道:「慈烺,你先去找你母后玩會,父皇和皇叔還有事要談!」
「是!兒臣告退!」抹了抹快留到嘴邊的鼻涕。朱慈烺這才很有風度地施禮離開。
「最倒霉的差使?經常背黑鍋?皇兄啊,您這是在說俺嗎?」冷笑著,朱由驄一步步地逼向崇禎,反正這裡又沒人正好跟這昏君理論理論。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驄弟。你也別太較真。」退後了幾步,不是害怕朱由驄揍自己,而是擔心他的唾沫飛濺到自己的臉上。那可就太有失皇帝的尊嚴了。崇禎岔開話題道:「對了,你不在後院陪著兩為弟媳,怎麼跑這裡來閒逛?」
「您當俺願意啊?俺這是被趕出來的!」說起這事朱由驄就覺得傷心,自己老婆懷孕了,誰都可以前去探視惟獨他不行。
不讓朱由驄接近現在已經被列為國寶的兩個禍水,這是經過王府內所有人投票決定的。原因很簡單,這個死胖子身上的殺氣太重,都害怕他不小心影響到了孩子的成長。福王妃為此特意搬到了小院裡居住,並放下話來張家姐妹懷胎的前三個月禁止他靠近院門,否則就別怪當娘的六親不認!
「皇兄,您說這還有天理嗎?俺好歹也是當丈夫的啊,咋能不讓俺見媳婦呢?」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朱由驄突然抓住崇禎的手哀求道:「要不您給下道聖旨,讓俺爹娘再出去溜躂一圈?」
「不去!」白了白眼,崇禎指著朱由驄的鼻子道:「你當為兄的傻啊?這個時候去招惹皇叔他們?我敢保證,即便是下了聖旨他們也不會動,滿朝文武還會指著為兄的罵!」
「那咋辦?」轉了半圈,朱由驄突然靈光一閃停下腳步道:「皇兄,要不您給吏部下道聖旨,讓他們把考古隊借給俺使使?」
「考古隊?驄弟你要借人沒問題,但為兄的可警告你啊,要是被皇叔發現你在自家院裡挖地道,那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哦!」皇家考古隊最擅長的是什麼崇禎當然很清楚,如果讓那些禍害過來了,要不了兩天人家就能在王府內建好一條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但如果這事被福王知道了,那不止是施工員會倒霉,就是他這個皇帝也會跟著遭殃,說不定人家在年終審核的時候動那麼點手腳,讓他自掏腰包貼補考古隊的俸祿。
「那咋辦?」朱由驄心急啊,根據太醫們的診斷他那兩個禍水現在都才懷胎月餘,那就意味著他最少有兩個月見不到自己老婆。要說是在平時也就罷了,前些年忙著東征西討的聚少離多的日子熬熬也就過去了,但現在不同啊。
「為兄的就說你定力不夠嘛!」數落了一番,崇禎這才婉轉地提示道:「那殺氣不殺氣的還不是佛家說頭?現如今這京城裡三教九流雲集,你還不能找其它人去糊弄一下皇叔?讓人告訴他們,你這統率帝國百萬雄師的鎮國將軍去看了,非但不會影響到孩子的成長還能驅邪除魔?」
「對對!還是皇兄您聰明!」除了佛教,那不還有本土的儒教跟道教麼,好像白蓮教也還沒宣佈解散,要是這些都不頂用就把那個正牌的紅衣大主教給弄過來,大不了告訴談判團在給西方挖坑的時候費點力挖深一點做為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