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琳的估計還是錯了,在崇禎六年花出去的四萬萬兩白銀裡朝廷只收回了不到兩成。這當然不是朱由驄和崇禎沒辦法把銀子給收回來,而是不能收也不敢收。否則別說是這倆禍害了,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隨便擰一個奸佞出來,那也有上萬種方法讓百姓們把好不容易才揣到兜裡的銀子給掏出來,然後還得感恩戴德地感謝朝廷為他們做了大好事。
大明百姓受的苦已經太多,用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他們貧困程度。雖然這些年大明因為出了朱由驄這個妖孽讓百姓們不至於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這也僅僅是解決了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僅憑百姓們住的地方大都還是窮閻漏屋來看,大明朝廷想要做到真正的藏富於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
但這留在民間,讓百姓們用辛勤的汗水換走的銀子也不是白給的。朝中奸佞們也不是讓百姓把這麼大筆銀子藏在家裡,而是要想辦法讓他們用來改善自己的生存狀態。
只不過這事的難度比較大,以至於朝中奸佞忙得連按照傳統過了臘月朝廷就得開始準備的元旦朝會,都已經顧不上了。雖然這個場面極其壯觀的大朝會也就是讓皇帝出來給文武百官和番邦使臣給看看,證明他還活蹦亂跳地沒災沒病,可實在沒人能抽出空來,最後還是一直在昭獄裡幫忙折騰人犯的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接過了這個倒霉差使。
主持吏部的顧錫疇很犯愁,既然短時間內帝國學院那邊沒有能力培養出足夠的人才去替換舊的官僚系統。這個倔老頭也只能把目光放在了組建新的監察機構,為官員們頭頂再懸上一把利劍。
但無論是從白蓮秘探中抽調人手,還是在各地選拔那些藉藉無名的酷吏,都需要經過嚴格的培訓才能上崗。可吏部現在所有的官員都是一個人在頂三個用,哪還能抽調得出足夠的教員來啊?而且這個龐大的監督機構需要的花費也不少,他原本沒這一項的預算都還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爭吵才要來七成,現在的缺口可是更大了。
新任工部尚書王徵也很頭疼。好不容易把各地的工廠都建了起來,可這新的麻煩事也在不斷湧現。每到一地,總會有人在他耳邊念叨朝廷無息貸款買來的機器是好使,原本那些從小作坊裡走出來的工人們經過一個多月的培訓後也基本都能勝任現在的工作。
但如果不是朝廷說了頭幾個月是屬於試生產階段,主要是做點偷工減料的產品去糊弄那些西方盟友,原本打算用上大半年的原材料別說像現在這樣硬撐一個月,就算是二十天都得悠著點來。這要是真等人招齊了,大傢伙的手藝都練好了,那不得做上十天休息半年?而這些鐵疙瘩的脾氣也不那麼好,時不時地還喜歡耍點小性子。可他們會使不會修啊。每次機器出了毛病都還得等上好幾天。
一番權衡之下,這兩位尚書都決定先把簡單的事辦了,當初建立帝國學院的時候他們可沒少出力,現在也該是教育部投桃報李,幫他們解決人才問題的時候了。至於那銀子和原材料麼,等忙完這頭,再厚著臉皮去找戶部唄。
要說那孔衍植最近的日子過得可真不錯,大大小小的學院都已經建成,皇帝又頂住各方壓力優先滿足他的需求。足額撥付了崇禎七年所需的全民免費教育資金。在瞭解到同僚的困難後,衍聖公二話沒說,立馬就答應出手相助。
顧老倔要教員這事他不能辦,無論是教員還是學子他都捨不得給。但帝國學院這麼大。現在才招了不到一成的學子,只要吏部能把人給帶過來,那騰兩間空房給他們搞個短期培訓班也是可以的。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又發現幾個好苗子,還可以順手牽羊。
王徵這假道士的難題也好解決。不就是要技術工人麼?學院這邊暫時沒有符合要求的人,但人家研究院不是借出了百餘人的售後服務隊嗎?乾脆就趁這一年的時間,把范賊遺書上所言的技術學院給辦起來。受人以魚不如受人於漁麼。去各地的官學選拔一批滿腹經綸又不那麼死腦筋的來邊學習邊實踐,以後民用機器的日常維修保養就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只不過,孔衍植最後提出了一個小要求。這兩件事都不在他的預算範圍之內,所以要帝國學院幫忙培養人才不難,但得給錢!要知道現在大明可是有審計衙門的,要是他敢挪用一兩教育專項資金的話,那不用通過刑部判決也不用進昭獄屈打成招,而是只要證據確鑿就會被直接拖出去凌遲。
好吧,既然大家都缺錢花,那就一起找戶部去,然後再回來討論怎麼分髒。可等他們看見朱之瑜那張苦瓜臉的時候才發覺,好像又找錯了地方。
戶部的破事比他們還嚴重,朝廷已經在北方施行了多年的土地政策雖然好,可漏洞卻不少。從長期來看,這種不完善的土地國有化政策危害很大,甚至可能形成無法控制的土地兼併新模式。時間一長就會因為嚴重的社會分配不公,把那些已經完全與土地脫鉤,卻掌握了先進知識的民眾逼到造反的老路上去。那時候再想解決這個問題,可就不像朱由驄平定陝西叛亂那樣簡單了。但這個問題卻不是用現在就能用銀子去解決的,更不是他一個戶部所能考慮得周全的事,還必須讓其它各部門參合進來,幫忙出點子拿主意才行。
而短期內的危害也不小,近乎於無的地租將百姓們牢牢拴在了土地上,讓他們沒有太大的激情參與到即將開始的工業革命中去。
為了在不影響民生的前提下讓大明子民從田地裡走出來,朱之瑜出了個損招,他一面高價在管控最嚴格的遼東地區收購糧食,以保護那些剛開始半機械化作業的大地主們種田的積極性,一面準備在原本的糧食產地中原和江南搞低價傾銷。原本一兩銀子一石的糧食,經過這麼一搗,官府的售價卻低到了兩錢。如此巨大的差價不但很快就能徹底摧毀大明境內那種自己自足的小農經濟,也讓國庫的銀子跟流水似的往外搬。
戶部都沒錢了?那就繼續擴編隊伍。四位尚書一起找皇帝去!要知道,從倭島上運回來的最後一批銀子還寄放在皇家內帑沒來得及進入國庫呢,崇禎那昏君說什麼也趕緊把這事給辦了,再拿出個幾千萬兩來。
可等他們剛走到午門,就撞上了正要奉旨前去尋人的王承恩。原來皇帝也遇到了讓他焦頭爛額的麻煩事,而且還嚴重關乎到大明國運,如果不能解決這個難題,那即便是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也會很快就前功盡棄。
大明的隱戶很多,雖然近些年的政策吸引了不少出來,但也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掉這個問題。為此。還未上任的內政部尚書韓爌提了一個新建議,在全國範圍內進行人口普查,實行戶籍制。當然了,他的這個戶籍制度還很不完善,居然沒有象領一個時空一樣進行地域劃分。都是大明的百姓領到的也都黃色本本,上面除了家庭人口數量和成員性別年齡重要以外,就只有在照相機出現前的人物特徵描述,外加一疊特別厚的空白頁,這是為了避免在享受完優惠待遇後重複領取。而特意留出來給蓋官府印章所用。
為了配合這個政策的施行,韓爌還提議在短期內實行配給制。所有持黃本本的大明子民均可購買每月七十斤的官府平價糧,當然了要是特別能吃的也還有高價糧食可買,但既然是高價麼恐怕一般人承受不起。這樣做一來是為了配合朱之瑜的損招。防止出現哄搶的局面。二來則是近一步把隱戶給逼出來,這年頭的肉食攝入量少,百姓們的胃口也比較大,七十斤糧食也剛好夠吃而已。
而那個黃本本的特別之處還在於。雖然朝廷不會進行實際分配,卻在每個人名下都登記了兩畝土地,別看這只是一個數字卻是有實際好處的。朝廷每年會公佈每畝地的收益然後發放到相應的人手裡。至於那什麼享受全民免費教育,承擔最低的稅賦,出外經商被人欺負了甭管有沒有理大明軍隊都會替他們出頭……等等一系列好處更是多得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要說韓爌出的主意雖然談不上很好,但也還算湊合。有了這麼多的好政策出台,就連傻子也會排著隊去官府登記,還省得衙役們挨家挨戶地統計了。可偏偏這事被正抱著新法案來讓崇禎審核的刑部尚書喬允升給聽到了,這壞老頭立即不務正業地提出了兩個問題。
隱戶被逼出來了,再加上大明正在實施的鼓勵生育政策,大明的人口數量很快就會出現爆發式的增長。多出來的那麼多張嘴用什麼來養活?即便是把遼東都變成良田能撐個十年二十年,但之後呢?等上個一兩百年,已經完成了工業革命的大明又重新想辦法忽悠百姓們回去種地?那還不如不改革呢,繼續干老本行算了。
而每人給二畝地的收益做低保的建議,在喬允升的口中更是變得荒謬至極。即便是不給糧食,而換成一畝地折算一兩銀子,那大明帳本上的八千萬人口就要花掉一萬六千萬兩白銀。朝廷最近是很有錢,但要想看到工業革命所取得的成績,從而依靠商業稅收解決財政問題,那至少還得等上好幾年。而國庫現有存銀頂多還能這樣揮霍兩年,這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所以,崇禎現在的麻煩不僅是缺錢,還缺地。錢的事情好說,大不了就緩幾年再實施那些好政策。可地的問題卻耽誤不起,沒有足夠的土地來建設大型國有農場為百姓們提供廉價的糧食,那又怎麼敢把他們從土地勞動中徹底解放出來?
而當六部尚書齊聚在謹身殿後,這兩個問題更加突出了。他們都想名留青史,韓爌的政策到是給了他們這個機會,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束之高閣,留給後人繼續完善後拿出去顯擺。說到底,這還是因為剛開始重新崛起的大明沒有足夠的資本啊。
資本?當這個詞在眾人腦袋裡閃過的時候,他們突然想起了范賊遺書上的一句話。資本來到這個世界,從頭到腳,它的每一個毛孔,都流淌著血和骯髒。它明顯地具有冷酷無情的特性,貪婪、掠奪、嗜血、無情無義是其本性。
想到這裡,崇禎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六部尚書也感覺到眼前一亮。大明是沒什麼資本,但大明卻有個最會折騰的妖孽存在。貪婪、掠奪、嗜血、冷酷無情……當那個妖孽踏出大明國門以後,就會非常完美地詮釋這幾個詞的內在含義。而讓他們感到無比幸運的是,那個妖孽最近沒什麼事做,正呆在家裡畫眉取樂呢。
只要把那個死胖子給放了出去,什麼銀子,什麼原材料還會有問題?他是不會生產,但他特別會搶啊,而搶了這些東西他還會放過人家的土地和人口?屆時不但六部的問題能夠獲得圓滿解決,就連皇帝要的土地也有了著落,還能順便再撈回一大批的免費勞力。
「諸位愛卿都說說吧,這次想個什麼法子讓驄弟出手?」崇禎這昏君可從來都不知道害羞兩個字怎麼寫,但這次他使陰招把朱由驄給調回來已經吃夠了苦頭。
朱由驄現在每天到了吃飯的時候就會準時出現在御膳房外,二話不就開始胡吃海喝,然後騎上他的騾子就跑回家睡覺去。想找他談點正經事吧,他能把自家小院門一關,然後讓人傳個話出來說什麼正在奉旨造人,所以不便見駕。即便是崇禎仗著皇帝的身份闖了進去,那小胖子也能躺在床上裝死,繼續進行他無言的抗議。
「皇上,此事可否先容臣等議議?」最近那死胖子的心情可不太好,如果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就隨便去招惹的話,即便是把他給逼得出手相助,那事後也肯定會被報復的。六部尚書又不傻,連皇帝都不敢去背的黑鍋,他們更沒能耐去頂著。
「議吧!慢慢議!朕今天找諸位愛卿前來,就是商議這事的。」崇禎很著急,如果能把眼前的問題給解決了,讓大明能夠順利地在各方面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即便他還是昏君那也是最有作為的昏君。至於那坑弟的小事麼,只要在場的大臣們不說,旁邊負責記錄的太監不寫,誰還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