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京城的李國普最近這日子是越過越舒心了。皇帝隨軍出征之初,朝中的大臣們可沒少給他找麻煩。前線催要軍糧,他們敢說找不出能用的糧車運輸;好不容易湊齊了足夠多的車輛,他們乾脆就直接告訴自己國庫空虛,拿不出那麼來。等洛陽的運輸大隊趕到了吧,他們又諸多刁難,反正就是不想讓前方大軍就這麼容易地獲得補給。
要說改變,還得從洛陽來的第二支後勤部隊說起。也不知道那個鎮國將軍哪來的預感,這次居然是武裝押運!看著那些和當日在城下痛揍了韃子一番的神秘大軍相同裝束的人,百官們一下子就沉默了,國庫裡不但長出了糧草,還從天上掉下來不少的銀兩。原本設置的條條款款現在因為戰事緊急也都擱置了,在那些把守城門的武夫幫助下,從各地運往前線的物資不到一個時辰都會檢查完畢然後恭送出城。
當然滿朝重臣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們表面上順從,暗地裡卻打起了釜底抽薪的主意。不過等他們派去洛陽的家人回來報告所見所聞後,大家就更聽話了。娘的,沒見過這麼妖孽的東西,搞了半天那破地方還呆著數量更為龐大,裝備同樣精良的軍隊啊?領軍統帥居然就是孫承宗那老傢伙!
沒了眾人的掣肘,好消息也不停地傳來。遠從遼東趕來救援京師的關寧鐵騎,在撫寧衛俘獲韃子數萬僕從軍,還沒等眾人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又接到消息,一支韃子偏軍還沒來得及穿插到蘆台,就被緊隨其後的追兵給全殲了!這下大家都有事做了,兵部在忙著草擬奏折準備為前方將士請功,順便收買人心;戶部派出不少官員準備接收俘獲的青壯勞力,順手挑點聽話的藏自己家的農莊去;禮部則在討論該給皇帝上個什麼尊號,省得皇帝回來給自個找麻煩。
彷彿是沒折騰夠似的,沒過多久前方更是傳來捷報,王師收復山海關,逼得韃子簽定城下之盟。不但奪回了被他們佔領的廣大區域,還要回至萬曆年間就被擄掠去的上百萬大明子民,順手牽羊的還給弄來好幾十萬異族奴隸!
當然,按照老規矩,有人開心就得有人失落。韓爌的府上今天就聚集了不少愁眉苦臉的人,昨日已經得到消息,皇帝率領的大軍不日將凱旋!
「張兄,最近這戶部都怎麼了?我可聽說你們最近又調撥了數十萬石糧食,發放給那些從遼東回來的泥腿子。」施鳳來極度不爽,咱不敢動那支妖孽的軍隊,但也不至於落到怕小老百姓的地步吧!
「還能怎麼的?皇帝可是來了聖旨,明令我等執行!如今這局面,我敢抗旨不遵嗎?」張瑞圖也很憋屈,那戶部以前就跟他自個家裡似的,裡面的錢糧從指頭縫裡流出去那麼一點,都能讓他心疼半天。
「我說傅兄啊,你們兵部怎麼也不管管那群洛陽的莽夫?」同為內閣四大臣的黃立極,可沒那兩人的目光短淺,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根本。
「管?我拿什麼管?」傅宗龍現在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初是誰提議咱別把眼光老盯在洛陽那窮地的?又是誰攛掇著先皇把那顧老倔和孫老頭一起給扔過去的?現在出了事,怎麼都往咱這裡栽?要能管得住那支洛陽新軍,咱還用看那李國普的臉色,不早就混到首輔的位置去了?
「各位大人,其實這事還真不能怪我們傅尚書!」眼見頂頭上司被眾人責難,同在兵部的陳新甲趕緊跳出來打著圓場道:「若不是福王那一家子藏得太好,我等也不會這麼措手不及啊!」
福王?對,一切的禍根就是那一窩胖子!要不是他們整天四處坑蒙拐騙,從咱這些人手上撈走那麼多錢糧,誰有那麼多錢財養上這麼一支大軍?前輩們當初就不該讓他去洛陽,把他關在京城裡多好,那樣他還有啥能耐蹦達?
「憲之,你可有什麼好辦法應付眼下著局面?」韓爌深知,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繼續追責下去只會讓自己這些人更為混亂,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這個東林新秀身上。希望能憑借他年少反應快,給大家支個招。
「這……」史可法就是當初那個在北京城下欲言又止的年輕官員。「下官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史可法不是想不出,而是他根本就沒空去想。現在的他頭腦太混亂了,既想維護儒家士林的地位,更想讓大明真正地富強起來,親手參與建立一個大明盛世。從小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他,原本以為這天下就是士人的,皇帝只不過是大家推舉出來的一個代表而已。所以最初與其說他忠於大明,還不如說他是在維護士林的統治;然而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連串事情,已經讓他的想法開始有了改變。
皇帝並不是碌碌無為,剛愎自用的;雖然他的能力有所欠缺,卻依然是在為了大明的江山而殫精竭慮。皇室宗親也不都是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他們中也有為國為民所操心者。遠的不說,就說這次帥軍勤王的那個鎮國將軍,自己的家人可在洛陽一地沒少打探,得回來的消息比這些只注重人家軍事實力的同僚更為詳盡。
想不到那麼一個小地方,現在居然能養活了數十萬的人口。雖然對當地執行的土地國有化很為不屑,但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有了那樣的政策,才讓一切都那麼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好像在那個地方,看到了一絲自己所不懈追求的盛世之況。
「要不,咱去投靠蜀王?」文震孟可不甘心就這麼被人給忽視了,想出來一個可以說損得不能再損的招。「聽說王爺仁慈寬厚,對我等士林中人甚是禮遇。若我們趁現在天下大亂之時,前去投靠,助其行那萬難之事……」
「行了!文兄,你就別再說了!」韓爌等人雖然不甘心就這麼被皇帝給收拾了,但還沒傻到要抬個藩王出來造反的地步,急忙打斷文震孟的話。
他娘的,咱士林裡怎麼就混進來這麼個廢物?你沒看到北京城下,那些韃子是怎麼挨揍的嗎?就算你沒見識,那最近源源不斷被運回來的韃子俘虜你也參加過安置了吧。他們提起那支洛陽雄兵,誰不是全身發抖的?甭看現在陝西的那些反賊蹦達得挺歡實的,可真要碰上那支大軍還不知道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呢!你還想造反?恐怕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各位大人,都不必這麼驚慌!」一直在旁邊品著茶,一臉愜意的陶侍郎這時候又跳出來扮演救「士」主的角色了。
「陶兄,快說說!」對啊,咱咋就忘了還有個打入洛陽內部的士林臥底呢?咱剛才不是放著閻王不找,拜小鬼麼!有了這最可靠的第一手資料,還怕不能保全咱自己?
「下官可是得到了最內部的消息哦!」數天前陶侍郎已經從最秘密的渠道接到了朱由驄的命令,他正琢磨著怎麼配合小胖子忽悠眾人,沒想到就被拖來討論大事了。「不過俺位卑人輕,對那入閣……」
將軍可說了,要俺趁機混入內閣,以後還有大用處呢!陶侍郎可不敢違背命令,更何況對他來說入閣那得是多大的誘惑?就算是進去啥事都不做,那也夠光宗耀祖的了。
「只要陶大人真能解我等當前之困,我等自當將全力推舉!」奸商就是奸商,看來洛陽就沒個好東西,什麼事都要先談條件!不過為了保住自己的家業,眾人也只好豁出去了。
「對!對!陶大人快給我等詳加說明一下!」看來消息靈通人士在哪裡都是吃的開的,眾人一下把稱呼都給變了。
「你們還不知道吧,皇上這次可是從韃子那裡要到了不少我大明官員通賊的證據……」陶侍郎保持著神秘,悄聲道:「這些人肯定是保不住的了!」
「什麼?」陳新甲一下蹦起老高,他可沒少參合往遼東運送物資的破事,這下被皇帝知道了還能落下好?
陶侍郎依然不緊不慢地道:「陳兄不用著急!俺可是得到了最確切的消息,只要是我東林士人都會沒事的!」
「啥?」連通敵賣國這種事都能揭過去?那看來皇帝和那什麼鎮國將軍還真是好人啊,準備重用我等治世之能臣了,我大明又將恢復朗朗乾坤!
「其實吧,這次皇帝是要收拾那些齊黨、秦黨之流!對我等東林士人還是會以安撫為主的……」陶侍郎簡直就是睜著眼說瞎話,在座的這些人才是最終的打擊目標。「所以我們只要盡力配合皇帝,讓他把這北方數省的傢伙都收拾了,讓他高興了。那就只會記住我等的好,哪還會計較我們曾經幹過些什麼?」
「這……」雖然這些年來東林黨人沒少對齊黨、秦黨發動攻勢,但這樣被迫配合皇帝還是很不情願的。
「俺可還得到了消息,皇帝要趁這次大獲全勝的機會擴大皇莊的範圍!」陶侍郎肚子裡裝的東西可真不少,一條條的都給拋了出來,帶領著眾大臣慢慢走向那條不歸路。
「這可不行!」皇莊,說穿了還不就是皇帝自個撈私房錢的地方?這天下都是他的,沒事還搞那些做什麼?先輩們好不容易才把這東西給摁下去,現在豈能又讓它死灰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