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很忙,連日來上躥下跳的,很少著家。先是去了城南尋找田富貴,在唧唧歪歪聊了兩天後他的事情就更多了。
王和尚看著高家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一票票彪悍的馬販來了又去,還有不少衣衫襤褸的青壯這幾天也趁著夜色偷偷溜了進去。在他眼中這可是好現象,高家開始行動了,他們肯定是在聯絡四方豪傑準備起事。雖然高迎祥沒去縣衙找他,但王和尚可沒少在背後幫襯著,送了不少的銀兩給縣太老爺,讓他吩咐差役們少去打攪高家。
然而讓王和尚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和高迎祥商議後的第九天清晨,包括那個年近七旬的高老太太在內,高家上下十餘口子突然人間蒸發了。當得到消息的王和尚帶著老回回、尼瑪察兩人趕到高家時,早已是人去樓空,整個院子裡一片狼跡。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了,就連那些桌椅、板凳都沒留下,照地上殘留的木渣來看,應該是被人給劈了帶著當柴燒。
「人呢?」尼瑪察非常憤怒,這趟來陝西韃子皇帝是有交代的,一定要盡量地籠絡名單上那三十六個人,特別是這個叫高迎祥和那個暫時還沒顧得上去尋找的李自成。
「這……」王和尚也挺鬱悶的,姓高的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吧,要走也不說一聲!這一大家子還帶著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婆,到底跑哪去了呢?最後思索半天王和尚很善意地認為,高迎祥應該怕起事後連累到家人,要先找個穩當的地方安頓他們去了。
「富貴啊,咱可是把全部身家都壓這上面了,你可不能騙咱喲!」高迎祥趕著馬車,車上擁被而坐的就是他的老娘和媳婦。雖然這話已經說了好幾遍,但他還真是擔心。要不是那三人逼得太緊,所謀之事又實在太過危險,他也下不了這麼大的決心舉家搬遷到那洛陽去。
「高大叔,您這說的是啥話?俺再沒良心也不至於騙您啊!您就放心吧,到了洛陽先住在俺爹家裡!」田破虜可沒忘記,要不是當初高迎祥送的那兩塊大餅,他們全家還不一定都能到達洛陽那個人間天堂。
「成!」高迎祥想想也是,人家有啥理由騙咱?這大隊人馬裡老少婦孺皆有,他要是也想拉人造反,總不能連這些也要吧!不過他心裡還是有點疑問,轉過頭,又向李自成道:「鴻基,你那個兄弟去哪了?怎麼一出城就跑了個沒影?」
「舅舅,李兄弟先去前面打點一下,還要尋人給王爺報訊。他說了,在潼關等咱!」李自成帶的人都是青壯沒啥負擔,人也比較少;高迎祥他們就不同了,拖家帶口的。現在兩路人馬合為一處,少說也有好幾百。這一路上又要穿州過府,一個不小心還不得被人當成流民、土匪給驅散、剿滅了啊?所以,李信把注意事項都對李自成和田破虜說了後,就趕去打前站了。
「好!」人家讀書人就是心細,咱可就沒能想到這麼多。
就在高迎祥一行人滿懷著希望憧憬著未來的生活,行進在路上的時候。朱由驄又是滿腦子的憂愁,今年陝西等地大災,此後災害頻仍,開始出現全國性大饑饉,各地實在活不下去的災民只要是得到了消息都紛紛來投。
「祖娥姐,現在已經收納了多少人?」朱由驄對這個稱呼特別滿意,張嫣幾經抗議都被駁回。其實這個無恥的小胖子是有自己陰暗一面的。在他看來,這大老婆是跟先皇結拜了的,就連當今皇帝見了她也得叫聲姐姐!以後俺見了崇禎,心情好的時候就叫他二表哥,心情不好了麼……哼!他得叫俺姐夫!
「現有和接報正在路上的,已經接近百萬人口了。」作為未來將軍夫人兼現任將軍秘書的張嫣,在核對完公文後只說了一個大概的數字,因為很多正趕來的災民還沒法統計。
「近百萬?」現在的洛陽可不是盛唐的那種大都市,還真沒辦法容納下這麼多人口。可百姓有難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吧?還好,去年開始在顧老頭的催促下俺已經有了謀劃;別看這辦法不太正規,但很實用。「陶侍郎的奏折遞上去了麼?皇上又怎麼說?」
「前幾日陶管家從京城趕回來報告說,皇上已經准了。恐怕現在已經在朝堂之上議論開了吧!」張嫣還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小丈夫會用這麼不靠譜的招數去掌控整個河南。
「那就好,等會通知王之楨,讓他加快學院的選拔進度;再告訴顧錫疇,叫他準備去替代亢孟檜,給俺坐穩那河南巡撫的位置!」朱由驄對自己的詭計非常有自信,一點也不認為會失敗。同時他也非常高興,終於可以把那倔老頭給踹遠點了,再不用聽他三天兩頭的跑自己這裡來訴苦說人手不夠、地盤太小。
就如張嫣所說,現在的金鑾殿上已經炸開了鍋,不過起因不是陶侍郎的奏折,而是戶部尚書在大殿上說的一個事實。
事情很簡單,朝廷沒錢了!今年本應入太倉的四百五十萬兩銀子,實際只收上來三百萬兩;原因是各地受災嚴重,老百姓實在拿不出錢來。這讓滿朝重臣暴跳如雷,沒錢了朝廷拿什麼來給我們發餉銀?別看那點錢還不夠喝頓花酒的,可那是國家欠咱的,必須得給!收不上稅是下面的人不夠用心!不就是那些泥腿子賴帳嗎?都說他們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那你還不能十棍子打出一兩銀子來啊?換,必須得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庸才給全換了,換上一批心狠手辣,又能撈銀子的賢臣上去!
日夜操勞的皇帝也給出了個解決辦法,可這辦法在朝臣們看來簡直就是胡鬧!募捐?都發不出餉了還要咱掏自個的錢?憑啥!這可是你朱家的天下,跟咱有啥關係?而且還搞強行攤派,這也太不民主了!嗯,你朱家的王爺要收咱沒啥意見,可是不是太少了點?一家才十萬兩,跟咱一品大員的要求一樣了。別的不說,就洛陽那五個胖子居然只收他們四十八萬兩?這您也好意思?他家哪年不得從我們大家的口袋裡掏出上千萬兩的?
還好,咱士人中也不是沒有人才的,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陶侍郎跳出來解救大家了。他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方案,也獲得了皇帝的認可。捐是必須要捐的,但不是咱這些朝廷重臣捐,而是向天下的富人們去收!
陶侍郎的辦法就是建立捐納制度,並將其分為常捐、大捐。常捐說白了也就是有錢沒地使的人買個好名聲,最高可以弄到個二品啥的,但這也就名義上的而已,沒實權的。大捐就不同了,可以獲得實職,普通白身最高能捐個七品縣令,而且必須得接受朝廷每年的審核,不能合格者就地免職;朝中官員如果沒人反對,也可以捐獻巡撫啥的。
這可是個好主意,別看對咱這些人沒啥吸引力的。可天下就有那麼多土包子願意上當啊!而且你捐個二品就有人叫你大人了?那也只能騙騙不懂世事的小老百姓而已,在咱面前你還不是得彎下腰?再說了那個七品縣令算個啥,合不合格還咱不就一句話的事?不過,僅僅一個知府就開價五百萬兩,是不是太黑了點?有一句怎麼說來著:「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大家既然要名聲那吃象總不能太難看吧!算下來不得撈上五十年,你當大家都吃飽了撐著沒事做?
陶侍郎為了表示對皇帝的忠心,決定去捐個更花錢的河南巡撫來玩。照說他能主動空出戶部這個高位,應該是讓人高興的;可話剛說完就被集體否決了!讓你去當河南巡撫?當大家都是白癡吧!誰還不知道你跟洛陽那五個胖子有勾搭?我們都買不到的玻璃器皿,就是你小子總代銷的;而且從江南購來的糧食別人都只能賣掉遼東;可你到好,直接拉到洛陽去轉那麼一圈,利潤比我們的還高了至少五成!要不是看孫承宗手下那群餓狼盯得緊,外地大商隊根本就沒法進入;你小子平時也還知情識趣,知道替咱倒倒手的份上,早參你個勾結藩王的大罪了。
雖然不能讓陶侍郎去河南,但這個新的捐納制度還是在爭吵中以全票通過。錢的問題肯定得解決,要不朝廷真拿不銀子給咱發餉也就認了,可那些邊軍莽夫不是吃素的,沒了銀子還不得起來鬧事?
讓大家大跌眼鏡的是,這項新制度才剛昭告天下沒幾天,那個一直被遺忘的顧錫疇又冒頭了。這次他也是來買河南巡撫一職,順便替一個叫王之楨的八品府經歷撈個洛陽知府,讓大家都眼紅的是,這老傢伙居然直接趕著數輛馬車把銀子給拉到了戶部!當一箱箱銀子都打開的時候,戶部尚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當年那個窮得都家徒四壁、從來沒去喝過花酒的顧錫疇麼?整整一千五百萬兩白銀,白條都不要一張就給扔這裡了?
失算啊,失算了!早知那五個胖子這麼能折騰,當年咱自個去洛陽不就好的麼?明年,明年的審核中一定不能讓那個姓王的通過,咱哪怕不幹這一品大員的差事了,也要去當個小小的縣令!難道那個倔老頭拍馬屁的功夫還有咱高?他天天蹲在城裡沒事就給人家添堵,還三天兩頭的上奏章彈劾人家福王,都能掙這麼多。要換成咱全力配合,即便混一年就回來那還不得撈座金山銀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