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顧錫疇這傢伙的名聲臭呢,自打京裡傳出他將到洛陽赴任的消息,官老爺們都想盡辦法走門子、通路子的請調。洛陽是個好地方,但內有福王,外有顧錫疇,以後這撈錢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還是朝中重臣們考慮周到啊,要不怎麼說當今天下眾正盈朝呢?看看,人家不但派了個老頭來監督福王,還考慮到大家的生活,把大家能遷的遷,能調的都調了。偌大一個洛陽就留給福王和顧錫疇那老傢伙慢慢斗去。等他們斗累了,鬥得兩敗俱傷了,大家再踩上一腳,然後不又回來了麼?
洛陽前任知府走了,走得風風光光,足足三十輛大車,塞滿了東西!據說他老人家是被貶了,貶到寧波去,做一個小小的知縣。可不知道的人看他臉上洋溢著的笑容,都以為他老人家是高昇了。
河南府衙也搬了,搬得熱熱鬧鬧,蕩氣迴腸!老百姓們在衙役的帶領下,「自發」的敲鑼打鼓歡送各位大人,並給各位大人送上萬民傘、護民旗!各家各府的大人們也是高興不已,畢竟洛陽來了個老傢伙,一個人見人惡、不識抬舉的新任知府,再不走的話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要挨罵挨參了。據說他們中的一些人將榮升,到南京去赴任;另外一些人則遷至開封府。
當然洛陽還是剩下了不少的官員,他們有的是出身寒門,沒錢沒路子挪不了窩;要麼就是傻頭傻腦,整日裡只知道埋頭苦幹的小吏。大人們那是要去幹大事的,是要造福天下的,帶走的也都是平日裡能搭把手幫個忙的親信;至於這些小官小吏麼,只能怨他們命不好了。
「建斗啊,小王爺這是要幹嘛呢?」朱由驄的小院子裡,顧錫疇悄悄的問身邊一同等待著的盧象升。
「說是要搞什麼微服私訪!」盧象升一臉的不屑,這小胖子還當人家都是瞎子呢?現在洛陽城內是沒多少人認識你,但城外的流民有九成九都能把你一眼看穿。還微服?還私訪?
「微服?私訪?這小王爺啊,一天鬧騰個啥?老夫可還忙著呢!」顧錫疇這到是沒說謊話,自從他接過洛陽知府大印的那天起,他就沒得過空閒。開始幾日忙著核對帳目、清查各府庫,然後就得趕在調任的官員們出城以前討要虧空。這幾日,更是忙著對留任的官員一個個的審核。今天,他老人家還琢磨著把狀告朱由驄收買人心的奏折給趕出來,遞上去呢;結果大清早就被人從床上叫起來到這裡侯著了。
「有勞瑞屏先生久侯了!」今天的朱由驄依舊一身青蘭布衫,紮了個儒生巾。出門看見等候著的顧錫疇,馬上就上前行了個禮;至於一旁的盧象升麼,直接忽略了。
「小王爺今日有何要事?」顧錫疇就差沒直接說,你小子要是沒大事就一邊玩去,老夫事還多呢!
「本將軍今日邀二位先生一同出城去看看流民的情況,回來好合計合計來年的春耕!」朱由驄在考慮再三後還是決定用將軍這個自稱,免得老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好歹這個稱號聽著威風啊,還是皇帝親賜的呢。
「春耕?小王爺還懂農作之事?」盧象升可真沒想過朱由驄會懂得那麼多,雖然那小胖子比較神奇?
「將軍!記住了,以後要叫我將軍!」朱由驄狠狠地瞪著這個昔日的奸細,咬牙切齒地道。
「是是,將軍,將軍還知農事?」雖說盧象升沒真的被罰摟著那騾子睡覺,可他也知道萬一哪天這小妖怪心情不好,想出啥損招折騰自己,那還真不好說。
「農事麼……」朱由驄很騷包的攏了攏頭髮,才道:「不懂!」
「那將軍還……」要不說年紀大的人沉穩呢,人家顧錫疇就只稍微踉蹌了一下,可沒跟那盧象升一樣摔個大馬趴。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麼!」朱由驄直接砸出了後世太祖的名句,「本將軍得先親自看看,然後才能想出辦法啊!」
這次出城,朱由驄沒有坐進他那豪華的大馬車內,而是跟大家一起騎馬上路。他自認為都當將軍了麼,咋的也得有點將軍樣;以後還要行軍打仗,總不能每次都先派一隊工兵在前面修路搭橋吧。再說了,這騾子騎起來四平八穩的,一點也不感覺顛簸;嗯,等兩天看看這貨腳下是不是裝了減震彈簧。
雖然還沒到隆冬,可呼呼的北風刮在身上還是很冷的。朱由驄一行也不得不放慢了馬速,一路緩緩而行。洛陽的冬天可不好熬,也不知道那些身無分文的流民們將怎麼度過。
「小王爺來了,小王爺來了!」
隔著大老遠,就有正在搭建茅屋的村民眼尖地發現了朱由驄一行!於是搭屋、扎草的……正各自忙亂著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跪下行禮。
「老人家啊,以後大家見面作個揖就是了,別老跪啊跪的了。您看,您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給我這黃口小兒下跪,就不怕折了我的壽啊!」朱由驄一邊扶起道旁的老者,一邊微笑著說道。
老者聞言一臉的惶恐。「不會,不會!小王爺是天煌貴胄,又仁心仁德,哪會受不起草民這一拜!」
「大家都起來吧!」朱由驄攙著老者,大聲道:「大家老是這麼客氣,小子可受不起喲!小子年紀小,身體弱,大家以後還是別跪了吧!不然我一個個的攙扶也很累的喲!」說完還不忘調皮的眨眨眼。
「謝小王爺大恩!」眾人聽著朱由驄這幽默的話語,再看看毫無架子的他,竟然覺得這個小王爺就像自家那淘氣的兒孫一樣親切。
「大傢伙都去忙吧,可別因為小子的到來,耽誤了大家蓋房子,那小子罪過可就大咯!」
眾人歡聲應諾,各自下去又忙開了,突然間彷彿這北風也不那麼冷了。
「吳老爺子,帶小子去您家看看?」經過瞭解,朱由驄攙扶著的這個老者姓吳,是從瀋陽逃難過來的。一家人十多口子人,進了關就剩下他和兩個孫子了。今日,才在眾人的幫助下剛搭好了個草棚子。
「小王爺請坐!」進了茅屋吳老漢趕緊搬出一塊破碎的青石,用早已破爛不堪的衣服使勁擦拭,生怕遺留一點灰塵。
「吳老爺子,你們就吃這個?」朱由驄沒有坐下,而是信步走到灶台邊,揭開一個蓋著的破石鍋。只見裡面淡淡的清水裡漂浮著幾片枯葉合著一些草根,不禁心中痛楚。
「沒事的,草民命賤,這些東西就足以對付啦!」吳老漢憨厚的臉上掛著笑容,只要能活著,吃什麼都無所謂了。
「前些日子,府裡差人送糧來,你們不是說今冬糧食夠吃嗎?只留下了一點種糧?」朱由驄很想發火,前幾天他叫人給災民送糧食,結果災民們只留下了種子;口糧到是送出多少,拉回去多少。難道是王府下人們陰奉陽違?
「當不得,當不得啊!小王爺,這一路行來各地官府都不管俺們。還是遇上了小王爺,俺們才有命走到這洛陽城。俺們有手有腳的,等熬過這個冬,把王府賜的種糧給種下去不就行了?俺們能養活自己,哪還能要您的口糧呢?那俺們成啥了,那還是人麼?要真有那種家什啊,全村人的唾沫都能把他給淹死!」吳老漢的話簡單而直白,卻讓朱由驄及隨從們深深的感受到了大明百姓的善良。
「那麻煩吳老爺子,給小子也來上一碗?」面隊如此善良謙遜的百姓,朱由驄知道再送糧食來他們也是不會要的。
「使不得啊!小王爺乃是千金之軀,哪能跟俺們這些賤民一樣!」吳老漢可是知道的,別說小王爺了,就算是個九品芝麻官那誰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啊!讓小王爺吃這東西?
「有什麼使不得的?你們是人,小子一樣是人。你們能吃的東西,小子當然也能吃了!」朱由驄拿起旁邊充做飯碗的瓦當,想自己去舀上一碗!
「草民來,草民來……」吳老漢趕緊搶過朱由驄手上的「碗」,用袖子擦了又擦,這才舀了一小碗;想偷偷的從貼身的衣服裡拿出點鹽撒上,卻被盧象升制止了。
門外,悄悄圍攏上來的村民們看著朱由驄大口的喝著草根湯,他們都清楚這湯有多苦、有多澀。他們聽說過上古聖人與民同甘共苦,但那只是傳說而已;今天他們親眼見證了,本應高高在上、衣食無優的小王爺也喝下了他們用來哄肚子的草根湯。
朱由驄緩緩走出門外,大聲對眾人道:「苦了大家了!來年,來年小子一定讓大家吃上飽飯!」
村民們看著漸行漸遠的朱由驄一行,感覺心裡暖呼呼的。是啊,來年,有了這樣善良的小王爺,有了王府賜的種糧,又了自己的辛苦耕耘,來年會是個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