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我們到了!」
「到了?」朱由驄探出窗外,只見一座巍峨的堅城矗立眼前,高達十多米的城牆,寬寬的護城河!熙熙攘攘的百姓推著小車、擰著包袱進進出出,臉上似乎還帶著滿足的微笑,這就是北京城!這就是我大明的首都!
這一路行來,朱由驄看到了太多的人間慘劇。多到他都要麻木了,多到他都不敢面對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了。可每當他看到那些佝僂的背影,看到那些哭泣著懷抱早已身冷孩子的母親,他沒辦法不停下來。
平日裡朱由驄拿來把玩的琉璃球已經在保定府給當了,就連盧象升的貼身玉珮和小樂子的私房錢也都留在了那裡。為的只是多換點糧食,為顛沛流離的饑民們送上一碗熱粥。可就是這樣一碗稀粥也能換來饑民們以頭搶地、感激涕零,以至與後來他都不敢停車了,只是匆匆的留下幾個侍衛負責施粥!
唯一值得慶幸?或許是吧,慶幸,慶幸朝廷重臣們下令用皮鞭、用鎖鏈將饑民們驅離了京畿,越靠近京城饑民越少,逐漸消失了,這才讓他自欺欺人的稍微好受了點。這才是那些朝廷重臣願意看到的吧!不是嗎?沒了流民,京城還是繁花似錦,天下還是太平的!什麼災荒?什麼韃子?那都是傳說罷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小王爺,今日天色已晚,您先休整一下,明日再進宮可好?」王太監不是不知道奉旨進京的藩王必須在第一時間就去報道,可這一路上小王爺的所做所為也深深地打動了他,這才自做主張的讓朱由驄先休息一晚。
「那就有勞王公公了!」朱由驄摸了摸身上,想找點什麼送給這個一路上也幫著做了不少好事的太監;可他現在身無長物,只得尷尬的朝王太監一笑。
「小王爺不必破費。老奴就先回宮復旨去了!」王太監也知道朱由驄現在窮得叮噹響,根本就沒指望他給什麼賞賜。
京城的住所當然遠比不了洛陽的福王府,嚴格的說起來也就相當於朱由驄在洛陽的小院子而已。朱由驄疲憊的下了馬車,考慮到一路上紫靈的表現還不錯,(他可不知道這貨每次趁眾人叩拜自己的時候就偷偷把那銀角亮出來臭顯擺)也就餵了它一小壺酒;自己什麼也沒吃就睡下了。
大清早的乾清宮裡,朱由校饒有興趣的看著微縮版武英殿;回想著昨天王太監稟報的這一路所見所聞,時而皺眉時而微笑。這個驄弟還不錯,胸懷坦蕩,所做所為跟朕在秘折裡看到的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做偽。
魏忠賢越來越跋扈了,不但跟朝臣鬥,還把手也伸到了朕這**裡,朕已經要控制不住他了。可不用他又用誰?誰能幫朕奪回大權?錦衣衛?爛了,早就爛掉了,作為監察百官的錦衣衛現在早就成了外朝的狗!東西兩廠?天啟帝苦笑著搖了搖頭,兩廠現在除了禍害百姓還能幹什麼?
朕要忍住,一定要忍住,不然朕就會像父王那樣!父皇?想到自己苦苦熬了三十九年,卻即位不足一月的父皇,朱由校就想怒吼、想咆哮!父皇做錯了什麼?他不就是罷了礦稅嗎?可他不也將進諫而下獄的言官釋放了嗎?他提拔一批新的官吏,只是想重振綱紀,可……別以為把罪責都推到李可灼那廝進貢的紅丸上,朕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驄弟?這個受仙人眷顧,心懷百姓的驄弟!他會幫朕重振朝綱驅除韃虜嗎?若不是有朕的父皇在,皇爺爺可是想把這皇位傳給他父親的!他會不計前嫌嗎?他真的會以天下為重,幫朕收拾這個爛攤子嗎?
「宣——福王世子覲見!」
朱由驄真的很不想走西華門,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但他也認為從這個後世韃子皇帝逃跑的城門進入不是好兆頭!但這種念頭就被眼前的一切給踹飛了;沒辦法啊,後世的他整天忙著養家餬口,從來沒到過故宮參觀過。這裡沒有圍欄,但沒人敢越雷池半步;沒有咖啡廳,但莊嚴肅穆!
說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是誇他了!朱由驄現在的感覺,比地底世界最卑賤的礦工,突然來到光明世界的仙境還要興奮!從進門的那刻朱由驄的眼睛就不夠用了,東瞧瞧、西看看,要不是帶路的太監一個勁的催促,他甚至打算趴在地上去研究研究鋪路的石頭了。
這可是皇帝的居所,是大明朝的中心!就算是韃子得了天下,也不得不為這裡莊嚴而折服;就算西方強盜進了這裡,也得為它的宏偉而驚歎!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我來了,我——朱由驄,絕對不會讓愚昧的韃子和貪婪的強盜再有機會踏足這裡!
「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朱由驄真的很不想跪,但出於無奈,他還是選擇了入鄉隨俗。要不然,為這點小事被拖到午門打屁股那還不得丟死人啊!
「起來,起來,驄弟快起來!」天啟帝繞過御案親熱的把朱由驄扶了起來,突然冒出一句:「驄弟還沒用早膳吧?」
早膳?什麼情況?感情您大清早的把俺叫到這裡,就是請俺吃早飯啊?朱由驄只覺得一陣眩暈,這皇帝太不靠譜了吧?把俺叫來,不是該先文縐縐的先表揚或批評一番?嗯,當然作為優秀兒童的俺只能是表揚哦!再說了,就吃個早飯?俺跑了幾千里,你咋地也得請俺吃頓晚餐吧?順便再召幾個美女來點什麼歌舞表演?別誤會啊,俺說的是歌舞,純粹的歌舞哦!很想搖搖頭,但腹中的飢餓感讓朱由驄決定還是放棄那無恥的虛偽。
「正好,朕也還沒用膳。」天啟帝對旁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傳膳!」
端著那一小碗御膳粥,朱由驄淚眼花花!這也叫御膳?這麼小一碗糯米粥,應該是糯米吧,還有幾顆蓮子和一顆紅棗,這……這也太少了吧!作為正在長身體的他,秉著多吃、多睡、多長,當然橫長豎長都行的原則,在家為了省事選的可都是大碗。多大?反正一個能頂現在這種數碗的唄!
「驄弟,可還未吃飽?」看著朱由驄舔嘴舔嘴的饞樣,天啟帝實在不忍。
「嗯!」反正都吃了,俺總不能欠了人情還不討實惠吧?一向沒心沒肺的朱由驄也沒顧忌這是皇宮,面對的就是皇帝。
一碗……兩碗……九碗!天啊!這還是人嗎?九碗哦!朕一個早上最多才吃兩碗喲!吃貨,這小胖子就是個吃貨!朕……朕要不是看在那一百萬兩黃金的份上,朕一定找你收伙食費!
朱由驄可沒想到就因為這一頓早餐,讓他從此在天啟朝失去了享用御膳的資格。滿足的抹了抹嘴,摁下了即將出口的飽嗝,這才對天啟帝道:「謝皇上賜膳!」
「你我皆太祖子孫,更同為神宗一脈就別這麼見外!」頓了頓,又道:「驄弟啊,皇兄我少時玩劣,讀書少,談話也別那麼文縐縐的了!」
這到是大實話,神宗在位的時候不喜歡他爹朱常洛,連帶的他這皇太孫也處於散養狀態,根本就沒人督促他去讀書。但這也只能說明他文化水平不高,而不是象後世所說的那樣是個能把進貢奏章當成交涉奏疏的文盲。
朱由驄吃飽喝足了,也開始偷偷的打量起眼前的皇帝來。這就是天啟帝?明熹宗朱由校?很年輕,樣子也很隨和嘛!說他不理朝政,可明朝抗擊後金的主要防線——寧錦防線卻是他建立的;說他任用閹宦嫉賢妒能,可孫承宗、袁崇煥、毛文龍等名將都是他提拔的。就這樣一個迷一樣的皇帝,怎麼會年僅二十三歲就駕崩了呢?
天啟帝看了看周圍,欲言又止。宮裡還真不是說話的地方啊,外朝、魏忠賢他們安排了多少眼線在朕的身邊?朕不能在這裡說!看了看旁邊的幾件微縮作品,他突然笑道:「驄弟啊,來看看朕這些日子所做的物件,告訴你啊,朕現在做的木工活在京城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哦!」
這皇帝要幹嗎?大老遠的把俺叫來,就是看你炫耀手工藝品?還生意不錯?你是皇帝喲,你叫拿出去賣的東西,太監們還不得貼著錢的給你銷啊?俺很忙的耶,忙著搗鼓那些不能說的東西,忙著吃飯睡覺,忙著長身體,順便還忙著數錢,哪有這閒工夫來陪你玩啊?
天啟帝炫耀了一個多時辰的工藝品展,朱由驄也誇得口乾舌燥、頭暈眼花。沒留他吃飯,就朱由驄那飯量……天啟帝還真怕被吃窮了!沒理由,皇帝做事還需要理由麼?結果就是莫名其妙被召進京的朱由驄,又不知所以的被踹出了紫禁城!哦,當然,說踹是不對的,皇帝沒那麼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