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18章 引子
    我皺了皺眉頭,雖然他戴了一個墨鏡,但墨鏡有個屁用,它又不能當槍使。我看著他像猴子一樣乾瘦的身子,還挺替他擔心的,再加上司機,就想和我打架?口氣也太大了些吧。因為勝券在握,所以我並不怎麼生他的氣,我很認真地對他說:「陳小剛,你別在這裡咋唬,這裡沒人怕你。我就是想來和你說一句,宋高麗想和你呆在一起,那就讓她和你呆在一起就是了,以後沒我什麼事了……」本來我還想說「祝你們以後幸福」之類的屁話,但想想這很虛偽,我就沒說了。宋高麗跟著他,會有屁的幸福!

    宋高麗一直在直直地看著我們,我剛說完,她突然呼地衝了過來,她好像很生氣,臉蛋通紅,眼睛使勁地瞪著我,胸部劇烈地起伏著,她站在我面前,聲音尖利地質問我:「胡建軍,你說,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看了看她,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很難聽,想不通她到底是怎麼搞的,到現在怎麼還在問這麼蠢的問題。是的,我曾經愛過你,但你卻深深地傷害了我們的愛情,是你自己太不自重了,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一點也不愛了。愛情已經死了,粉身碎骨,屍骨無存,你就是帶著高級警犬來,它也不會在這裡嗅到一丁點的愛情氣息。但我看到她快要哭了的樣子,我的心又他媽的有點軟了,為了不讓她看出我的心又有點軟了,我閉了一下眼睛,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就當她是風中的一片小草葉子,愛飄到哪裡就飄到哪裡,我不稀罕。但我聽到我的心在很不爭氣地低低地哭泣,是的,愛情死了,我他媽的也很難過。但我還是咬咬牙,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宋高麗依舊死皮賴臉地站在我面前,她直直地看著我,眼圈紅紅的,她繼續在執拗地問我:「胡建軍,你說,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忍住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扭頭看了看陳小剛,如果他愛她,並且是個熱血青年,他這時就應該過來把她拉走,別讓她在這裡丟人現眼的,她這時也就應該跟著他走,別來煩我。

    陳小剛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他的臉上不再是那種趾高氣揚的表情了,而是很憤怒,我甚至還看到了他的面部因為憤怒而有些抽搐了。他果然衝著宋高麗叫了起來:「你問他那個雜種幹什麼,你給我過來!」

    宋高麗沒有理他,她依舊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睛裡蘊滿了水珠,她快要哭了,一遍一遍地在問我:「胡建軍,你說,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她的嗓子嘶啞,聲音也不是那麼高了,甚至還有些可憐、無助的樣子。

    我心又軟了,甚至都有了原諒她的念頭了,我的眼睛有些酸,不敢看她,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把她抱在懷裡痛哭一場。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抬起頭去看陳小剛。陳小剛顯然氣壞了,他把墨鏡摘了下來,扔在了地上,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像條瘋狗一樣衝著我叫道:「我******胡建軍,你狗日的今天別想活著下大青山!」

    我冷冷地看著他,我本來已經快熄滅的鬥志一下子被他挑逗起來了,不管我愛不愛宋高麗,我今天一定要把他打個半死,讓他記住我一輩子,一想起我就渾身疼痛,一看到我就屁滾尿流。我已經煩死他了,我再也不願看到這個雜種了。我知道他在車裡肯定放有東西,你以為你車裡放了刀子什麼的我就怕你了?我朝他哼了一聲,說:「想打架,咱就打一架吧,你準備好把你所有的牙齒都要再鑲一遍。」我不是說著玩的,我是真準備把他所有的牙齒都打掉了。

    劉堅強也很牛地揮著書包站在了我面前,衝著他吆喝:「嘿嘿,咱們就看看今天是誰下不了大青山。」

    陳小剛瞪著劉堅強,惡狠狠地威脅他說:「劉堅強,你狗日的別湊這個熱鬧,不然,有你後悔的!」他說著就去拉車門,他這是準備抄傢伙了。

    我知道這場架是避免不了了,剛要彎下腰去找塊石頭,準備一上來就把他打倒在地,把他牙齒全敲下來,他已經飛快地拉開了車門,怪叫了一聲:「我砍死你狗日的!」說著,就拽出了一把一尺多長的西瓜刀。左右的車門大開,從裡面跳出了三四個頭髮染得黃黃的小痞子,手裡拿著殺豬刀、西瓜刀,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宋高麗尖利地叫了一聲,推了我一把:「阿軍,快跑,你快跑!」

    她力氣很大,我被推得後退了兩步,看見劉堅強「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像個鴕鳥一樣把頭紮在地上,一個勁地叫:「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接著我看到一道寒光衝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擋了一下,「嗖」地一聲,感到手臂很涼,我低頭看了一下,胳膊上都是血。左邊的肩膀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我看到像梅花一樣的鮮血立刻噴了出來。我想抬起胳膊,但它軟軟地聳拉著。我皺了皺眉頭,肚子上突然感到一陣冰涼,我低下頭,看見陳小剛那個雜種的臉扭曲著,他嗷嗷地叫著把刀子從我肚子裡拔了出來,鮮血咕咕地湧出來,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色彩絢爛,非常美麗。

    我的腦袋一陣眩暈,重重地仰天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我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是一陣汽車引擎聲,但它突然又消失了,然後我就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血腥味。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眼前好像隔了一層紅色的玻璃窗,我看到她了,那個美麗得讓我心疼的少女,她跪在我面前,把手按在了我的肚子上,她想堵住那個破爛的洞,但她堵不住,鮮血不停地往外湧,她舉起了手,渾身戰慄,尖利地叫了起來:「血,血,都是血……」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絲,比一張白紙更白。我感到很累,怎麼也想不通,她的臉怎麼那麼白呢?我看見她扭頭向四周張望著,大聲地哭喊著:「120,120,快打120……」

    我還聽到一陣奇怪的像蚊子一樣的聲音,在我腳下嗚嗚地哭:「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這個聲音似乎很熟,但又很陌生,這是誰在哭?

    我感到很累,很想把眼睛閉上,好好地睡一覺。宋高麗趴在我身邊,她在叫喊著什麼,但我聽不見了,她的蒼白的臉越來越模糊,她的淚水滴在我的臉上,很涼,我似乎伸出手來了,給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但好像我又沒有伸出手。我好像張開了咕咕地往外冒血的嘴巴,好像在喃喃地對她說:「阿麗,是的,我愛你,我一直都很愛你。」但我又好像沒有說……

    我躺在大地,望著潔淨的藍天,我的十八歲,我的骯髒的、憤怒的、悲傷的青春正慢慢地遠去。一顆淚珠湧出了我的冰冷僵硬的臉頰,我很奇怪我會在這時又想起了親愛的班主任李建國,他的那張嚴肅認真的臉在我眼前晃動著,他在衝著我一個勁地吼著「畜生、畜生」,這個聲音讓我很不舒服,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是的,狗日的你們又贏了,我最後還是被一群小流氓亂刀砍死了!

    我死了。我的青春像一隻巨大的鳥,慢慢地向潔淨的天空中飛去,我知道我要的那種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我長長地鬆了口氣,終於解放了……

    我以為我死了,但實際上我沒有死,我只是被陳小剛他們用刀子捅成了重傷,他被公安局抓起來了,據說還被判了勞教,但我已經不關心這些了,他和我沒關係了。我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花光了父母的積蓄,還讓他們欠了一屁股的債。我很對不起他們,別無選擇,我只能按照他們的標準,成為一個踏踏實實的好人來報答他們。我於是就準備去當兵了。我用這個方式和我的青春決裂。

    那年我們像灰塵一樣向四面八方散去,落在了社會的各個角落。

    劉堅強托他父親的關係,進了電業局,這在我們那個小縣城裡,是一個讓人眼紅的單位,工資蠻高的,他很滿意。人一旦得志,整個精神狀態就不一樣了,劉堅強就是這樣,他的腰更直了,臉上那種見人就討好的笑容也少了,多了一些矜持,看到一些混得不是很好的同學,他甚至對人家愛理不理的。他雖然見了我還很熱情,但我也能看得出來,美好的優越感已經滲進他的血液裡了,說不定他在內心裡已經看不起我了。人都會變的,地位就是男人的春藥。這和解放後當家作主的的貧下中農鬥爭起地主時一點也不手軟一個道理。我也有自知之明,一般沒事時就不去找他了。

    我當兵走的那天晚上,劉堅強請我吃飯,說是送行。我們在一個小飯館裡,要了一點滷菜,喝了四五瓶啤酒後,都有點醉了。我們心裡的滋味都有點怪怪的,現在真的長大成人了,中學時真的像夢一樣,沒有人能幫你,以後我們真的都要各自走好自己的路了。我正在胡思亂想,他抬起頭,指著我結結巴巴地說:「胡、胡建軍,你,你還喜歡宋高麗嗎?」

    我搖了搖頭。

    宋高麗高中畢業當然落榜了。不過,現在的大學很好上了,只要有錢,都可以如願以償,她現在在鄭州一個民辦大學讀計算機專業。這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專業,我祝福她能有一個美好的明天。我現在已經知道,大學是個很迷人的地方,那裡有更多的有志氣的年輕人,她也許已經把我忘記了。

    該過去的總會過去。

    我至今都不後悔和陳小剛打的那一架,通過那一架,我認識到了兩件事,第一,你的朋友不一定可靠,比如劉堅強,這我當然不能告訴他,他心眼其實並不壞,只是性格有點懦弱;第二,愛情就是一種緣分,不可強求。我這一輩子都忘記不了我在被陳小剛他們打倒後,宋高麗抱著我時的蒼白的臉,還有滴在我臉上的淚水,我相信她是愛我的,我可能也愛她,但我們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它就不會像寫在沙子上的字一樣,風一吹就消失了,它已經像刀子一樣刻在了心裡,無論你怎樣努力,它都不會離開了。我和宋高麗已經沒有什麼緣分了,我們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在住院時,她就沒再去看過我。我們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說,都從對方的生活中消失了。這樣也好。

    那年冬天到來時,我應徵入伍,被一列火車拉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的軍營,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子弟兵。這是父母給我選擇的道路,也是我自己願意的,我想離開這裡,開始一種新的生活。父母為這事下了很大的功夫。作為一個不安定因素,居委會的領導也很高興我能到軍隊裡服役,這有可能使他們少了很多麻煩。事實上,我也沒有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成為他們阻撓我參軍入伍保家衛國的把柄。一切都很順利。

    我在部隊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士兵。

    這和老師們對我前途的預測完全背道而馳,這不能怪他們,就是在四五年前,我也想不到我會成為這樣一個人。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在空閒的時候,我坐在連隊大樓樓頂時,遠遠地望著家鄉麥縣的方向,回憶起我的青春時光,心裡還是有點淡淡的惆悵。

    我想米小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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