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11章 引子
    他火燒眉毛一樣急急擦了一把汗,上前一把扯住了我胳膊,說:「你快出來吧,宋高麗出事了,這裡說話不方便。」

    我嚇了一跳,忙跳起來,跌跌撞撞跟著他跑到網吧外面。我心裡亂糟糟的,忐忑不安,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宋高麗一個人跑到麥城「恐龍大世界」去玩,半路上出了車禍。前幾天電視上還說,一輛坐滿河南民工的大巴在寧杭高速公路上失火了,那些燒焦的屍體的鏡頭挺嚇人的。我惶恐不安地想,她要是真的遇到了車禍,不管她傷勢有多重,我都會很負責地和她永遠在一起,養她一輩子都行。我著急地問劉堅強:「宋高麗她怎麼了?她在哪裡?」

    劉堅強喘著氣,著急地說:「她現在在派出所裡,她打了我手機,哭哭啼啼地讓我找你。我問她怎麼了,她就是不肯說,就是一個勁地哭著讓我找你。你快去看看吧。」

    我長長地鬆了口氣,看來不是車禍。我笑著打了劉堅強一拳:「你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她出了車禍什麼的。」

    劉堅強見我這樣,臉上的表情放鬆了許多,不再那麼大驚小怪了,但他還是很嚴肅認真地說:「你還是快點去看看她吧,她給我打電話時,哭得挺傷心的。看來這事還挺難纏的,她不敢給她家裡打電話,就只讓我來找你。你趕緊去吧。我也得先回家了,我爸這段時間把我看得很緊。」

    他走了兩步,又回來把他的手機塞給了我:「來,你拿著我手機,看看是怎麼回事,如果需要我幫忙什麼的,你給我打電話。」我鼻子一陣發酸,這個邋遢的傢伙是我真正的朋友啊。我決定以後要徹底原諒他軟蛋了。我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真心實意地說:「哥們兒,謝謝你了!」

    他嘿嘿地笑了,打了我一拳:「你斯文個什麼啊,快去吧。」

    我趕到派出所時,已經是中午了。我一眼就看到了宋高麗,她本來紅著眼睛坐在一位漂亮的女警察的對面,低著頭一聲不吭,一看到我,就像見到了親人,立刻撲了過來,咧開漂亮的小嘴巴,哇哇地哭了。她好像很委屈,哭得雙肩抽搐著。我忙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說:「乖,別哭,聽話,別哭,乖。」我越過她的肩膀,看了一眼那個女警察,她正皺著眉頭打量著我。我真他娘地想不明白,一個小女孩,是販毒了,還是拐賣人口了,用得著關到派出所裡來嚇唬她嗎?

    女警察用圓珠筆篤篤地敲著桌子,繃著臉問我:「你是她男朋友嗎?」

    雖然這個警察長得挺漂亮,但看她嚴肅的樣子,就像我們班主任李建國一樣呆板,我就有點不大喜歡她了,懶得和她囉嗦,我把脖子梗了梗,很英雄地說:「是。」這沒什麼,雖然我們是中學生,但過了元旦,我們就是十八歲了,我們已經是成人了,只要我們想,我們就是同居了,你警察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你也管不著我們,我們又沒犯法,還是自由戀愛,我不怕你!

    我扭頭看了看宋高麗,她站在那裡,揉著眼睛,還在傷心地嗚嗚地哭著。她的眼睛紅腫,看來已經哭了很長時間。我很心疼,忙低下頭,很溫柔地問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她愣愣地看我一眼,又急急地低下了頭,小聲地哽咽著,像個啞巴一樣,就是不說話。我看了看那個女警察,她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告訴了她。她又要過我的身份證看了看,然後在面前的本子上記了下來,又還給了我。她自始至終都緊繃著臉,搞得我都有點他媽的緊張了,腿都有點軟了,我聲音顫抖著問她:「警官,她不會是真的販毒了吧?」

    女警察白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她要是販毒了,還能呆在這裡嗎?」

    這我就不懂了,我困惑地看了看她:「那你們為啥把她關在這裡?」

    她看了看我們兩個,宋高麗這會兒好像也哭累了,她不再哭了,不過仍然在低著頭,默不做聲。女警察的目光最後落到了我身上,充滿譏諷地說:「這麼小就談戀愛,你們懂個啥啊?談就談吧,你看你們都幹了些啥,連自己的女朋友都管不好,讓人家賣了都不知道。」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高麗,不明白這個女警察嘰嘰歪歪地在說些什麼。宋高麗被人家賣了?打死我我都不信,她那麼壞,不賣人家,人家都謝天謝地了,還敢賣她?我很著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心急火燎,但還得裝作很有耐心的樣子再次向她虛心請教:「警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把面前的本子啪地合上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問她吧。你們可以走了,我午飯還沒吃呢,問了她半天,死活也不說自己家在哪裡,叫來個男朋友,原來也是個小毛孩,我可真服了你們。」

    我懶得理她,拉了宋高麗就走。宋高麗這會兒好像也有點脾氣了,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了。我費了半天勁,才把她拉出了派出所。我們站在大街上,她好像又活了過來,低著頭急急地往前面衝。我拉住她,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開始嗚嗚地哭了,淚水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一樣滴滴嗒嗒地流個不停。我拉住她,很惱怒地瞪著她,吼了一嗓子:「你哭什麼哭,你是不是啞巴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抹了一把淚,抬頭膽怯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嗚嗚地哭著說:「他們剛才罰了我五千塊錢。」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倒。五千塊錢啊,我就是把全身的血都賣了,也湊不到這麼多錢。我回頭充滿憤怒地看了看派出所的大門,我都有了衝上去把它的牌子砸個稀巴爛的衝動了。我急得團團轉,圍著她煩躁地走來走去,連撞牆的心都有了。我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倒霉透了,還沒有踏到社會,難道就逼著我去搶銀行?我到哪裡去弄這五千塊錢?我急得頭上都冒汗了。

    她又看了我一眼,喃喃地說:「我已經把錢給他們了。」

    這更讓我吃驚了,我愣愣地看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已經把錢給派出所了?五千塊錢啊,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要想讓我弄這麼多錢出來,我非得搶銀行去了。她難道真的去販毒了?我立馬拽住她領子問她:「你從哪裡弄了那麼多錢?」

    她又開始低著頭嗚嗚地哭了。我看了看四周,不少行人都在充滿疑惑地看著我們,我有點緊張,覺得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她不會是瞞著我偷偷地去販賣搖頭丸什麼的吧?我們這個縣城雖然小,但像酒吧這樣的地方都有,聽說那裡就有人嗑這些玩意。我最痛恨這些玩意了,販賣搖頭丸的都是人渣。

    我忙把她連拖帶拉地拽到一個小巷裡,雙手撫著她瘦弱的肩膀,耐心地說:「小麗,你告訴我,你從哪裡弄的這五千塊錢?你對我說了,我決不會告訴別人,如果是你借的,咱們想辦法賺錢還他們。總之,一切都會有辦法的,你別哭了。」

    她看了看我,目光躲躲閃閃,怯怯地說:「我告訴你了,你不會打我吧?」

    我忙說:「我不會打你的。咱們慢慢想,總會有辦法的。你快告訴我吧,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她又開始哭了,她嗚嗚地說:「都是陳小剛害我的……」

    我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著她,我是有點恨她了,有一會兒我甚至都有點憎惡她了,覺得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十分醜陋,我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這真夠可惡的,什麼人找不了,她偏要去找那個小混混?我很煩躁地說:「算了算了,將來想辦法弄錢還他狗日的。他媽的派出所把你抓起來罰你這麼多錢幹什麼?你怎麼惹他們了?」

    她低低地說:「不是,不是陳小剛的錢,是一個老闆的……不用還他了……」

    我的腦袋都快炸了,怎麼這麼複雜?又冒出來個老闆!我再也受不了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地搖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點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一點都不許隱瞞!我都快被你急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又開始捂著臉嗚嗚地哭了,我只得鬆開了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剛吸了兩口,煙霧嗆得我都要流淚了。我看了看她,她還在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得圍著她團團亂轉。女人真是麻煩,我都有點後悔不該和她談什麼狗屁戀愛了。

    我不耐煩地瞪著她,她蹲在地上,哭了好半天,抬頭怯怯地看了看我,這才嗚嗚地哭著說,她昨天在街上又遇到了陳小剛,她本來不想理他,他卻死皮賴臉地攔住她,問她想不想賺大錢。她被他糾纏得沒法子,又沒地方玩,就跟著他去了一家麥當勞。陳小剛告訴她說,有個老闆,手裡開了好幾個公司,想找個女中學生陪他一次,給五千塊錢。剛開始她還不願意,但陳小剛說,反正就一次,也沒什麼損失,白賺五千塊錢。連哄帶騙,她就迷迷糊糊地答應了,和他一起去了一家酒店。誰知到了半夜,警察突然來查房,她就被帶到派出所裡來了……

    她說著說著,就蹲在馬路邊,哭得更傷心了,說這都是那個陳小剛害我的,我只是想把那個手機買了……

    我手腳冰涼,愣愣地站在那裡。她見我沒什麼反應,就又站了起來,慌慌地看我一眼,又把臉扭向了一邊,喃喃地說,我本來不想去的,都是陳小剛害我的!

    香煙屁股燒著了指頭,很疼,我這才醒悟過來,她原來是因為這事被關到派出所的,這比他媽的搶銀行還要下流。我把香煙屁股甩掉,回過頭來恨恨地盯著她,真想上去掐死她!媽的,她居然去賣淫!我紅著眼睛,憤怒地問她:「那個老闆叫什麼名字?他公司在哪裡?」

    我最恨這種傢伙,媽的,泡妞泡膩了,居然打女中學生的主意,真他媽的人渣,我非要找到他狗日的,把他捅死再說。

    誰知宋高麗卻嗚嗚地哭著說,她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裡,只知道他是開著一輛白色的高級轎車來的,她還聽陳小剛說,他至少有上千萬元的財產。

    我感到身上很冷,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裡,手都發抖了。媽的,又是陳小剛這個雜種,我非要把他的腿打斷不可!我咬著牙,狠狠地盯著她,吼了一聲:「那陳小剛現在在哪裡?」

    她看著腳下,低低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經常在李青路那一帶網吧上網。」

    我立馬撒腿就往李青路跑,宋高麗卻拉住了我胳膊,嗚嗚地哭著喊:「你要幹什麼?你別去啊,他是社會上的小混混,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再說,再說,我也沒損失什麼……」

    我忍無可忍,揮圓胳膊,扭頭甩她一個響亮耳光。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呆呆地仰頭看著我,喃喃地說:「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憤怒地叫了起來:「我就是要打你,你這個破鞋!你這個雞,你去死吧!」我剛要走,忽然想起自己口袋裡沒什麼錢了,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搜了搜她的口袋,她口袋裡還有百十塊錢,我從裡面抽出二十元錢,剩下的又塞到了她口袋裡,惡狠狠地說:「我看到你都噁心,你給我滾走吧!」

    她站在那裡,咬著嘴唇瞪著我,充滿怨恨地說:「好,我會永遠記著你打我的這一耳光,你以後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以後你也別想找我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說完,她捂著臉嗚嗚地哭著跑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飛起一腳踢在路邊的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上,鑽心的疼痛使我的腦袋更加清醒。我搖搖晃晃地走在馬路上,眼睛酸疼,腦袋嗡嗡地響,心裡充滿了憤怒、悲傷和失望,真想抱著一棵樹放聲大哭一場。這是什麼世道啊,我那麼愛她,將來還準備和她結婚,她卻為了買個破手機就瞞著我幹這種事,這比讓她販賣搖頭丸還讓我痛苦。我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戀愛了,誰知卻遇到了這麼一個傻蛋,我真是倒霉死了。

    但無論如何,我必須得先找到陳小剛這個王八蛋,捅他小娘養的兩刀再說。我飛快地跑到車站,擠上公交車,在步行街下來,又跑到一家商場裡,用從宋高麗身上拿來的二十元錢,買了一把半尺來長的鋒利的水果刀,揣在懷裡,然後順著李青路,一家網吧接一家網吧地尋找陳小剛。

    我終於在一家破破爛爛的網吧裡找到了這個王八蛋,他穿著一件羽絨衣,抽著一支煙,趴在電腦前,正在聚精會神地玩遊戲。我不想在網吧裡立即給他兩刀,這裡人太多,礙手礙腳,捅得不痛快,再說了,我也不想傷到別人,別人又沒有得罪我,我不恨別人,我只恨陳小剛這個雜種。

    我捏了捏懷裡揣的水果刀,咬了咬牙,走了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陳小剛,你給我出來一下。」

    他正沉浸在網絡遊戲中,頭也不回地說:「別鬧,我正玩得過癮呢。」他還以為我是他的一個狐朋狗友。

    我用手使勁地打了他腦袋一下,吼了一聲:「你個混蛋,你看看老子是誰!」

    他這才把腦袋從電腦前抬起來,歪著頭看了一下,看出來是我,目光裡有些慌張,但他很快就鎮靜下來,也朝我吼了一嗓子:「你叫個屌毛,我咋著你了?」

    我恨恨地瞪著他,他的樣子讓我噁心,我今天要不捅你兩刀,我就不是胡建軍了!我因為激動,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了,我惡狠狠地用手指了指門外,厲聲叫道:「你他媽的少給我裝蒜,你給我滾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周圍的人們都抬起頭來看我們,我憤怒的樣子有些駭人,坐在陳小剛旁邊的人忙站了起來,躲在一邊滿臉困惑地看著我們。網吧老闆是個禿頂的中年男人,他見勢頭不對,也忙跑過來了。他披著一件骯髒的軍大衣,咋咋唬唬地問我:「咋回事,咋回事?有啥出去說去,別在這裡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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