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好的女人,多麼快活的人生!賈士貞幸福極了,他摟著妻子,感覺那麼安然,那麼溫馨。她的呼吸漸漸地均勻起來,他卻沒有絲毫睡意。這時華祖瑩的影子毫無阻攔地闖入他的腦際。他看看懷裡的妻子,不敢再往下想,覺得鼻腔好像有點發酸。
第二天中午下班,等大家都吃飯去了,賈士貞才匆匆下樓。玲玲還在宿舍等著他,兩人說好中午一起出去吃肯德基。
吃過中飯,出了肯德基的大門,兩人正商量往何處走時,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瘦高個子青年擋在他們面前,對著他們端詳了半天,大聲叫起來:「你是……葛玲玲吧!」
玲玲愣了一會兒,驚叫起來:「石淵?怎麼是你呀!」
「你怎麼?」石淵推了推金絲眼鏡,疑惑地看著葛玲玲。
「來,我介紹一下。」葛玲玲拉著丈夫,興奮地說,「這是我丈夫,賈士貞!」
石淵緊緊握著賈士貞的手,說:「你好!」
賈士貞拉著石淵的手,道:「幸會,幸會!」
石淵看看葛玲玲,笑道:「真是太巧了,能夠在偌大的省城和二位相遇,真是令人高興啊!玲玲,賈先生,這裡有一家翠竹軒茶社,請二位進去敘敘,不知是否方便?」
葛玲玲看看表,對丈夫說:「士貞,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不妨聊一會兒!」
賈士貞點點頭,隨著石淵,向翠竹軒茶社走去。石淵邊走邊和葛玲玲聊起來。賈士貞一時插不上嘴,跟在他們後面。那動作依然是輕輕的,慢慢的,兩個多月受組織部的環境影響,這種謹小慎微的動作已經成了習慣。
進了茶社,頓感一陣清涼爽快之感。石淵選了一個安靜而寬敞的位子,讓賈士貞和葛玲玲坐在那低矮的沙發裡,自己坐在對面。問他們要喝點什麼,賈士貞說剛剛吃了飯,喝點綠茶吧!
石淵喝著茶問:「玲玲,何時來省城的?」
玲玲說:「昨天剛到。」隨後反問,「你考取了省師範大學,畢業這麼多年在哪裡發財了?」
「大學畢業後分配在中學當語文老師,前兩年省報招聘記者,我一試成功,現在還在省報混呢!」石淵說。
賈士貞喝了一口茶,靜靜地聽著。聽到這位仁兄在省報社當記者,便覺得敬重幾分了。心想如今這新聞媒體可也是了不得的呀!記者乃無冕之王。
「這我真的要刮目相看了,如今我的同學是省報的大記者,以後可是要多多關照喲!」玲玲大笑著說。
賈士貞一直坐著喝茶,也不言語。石淵突然覺得自己只顧著和葛玲玲說話,有些冷落了玲玲的丈夫,便對賈士貞說:「賈先生在哪裡高就呀?」
賈士貞微微一笑,正思考該用什麼話來搪塞石淵,就聽葛玲玲說:「借調在省委組織部呢,剛來時間不久。」
石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來靠在沙發上的後背,突然向前傾了傾,端著茶杯的手輕輕地抖動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賈士貞和葛玲玲的身上來回移動著,過了一會兒,他才有所領悟地說:「沒想到烏城還真是個藏龍臥虎的寶地呀!」
賈士貞看了看石淵,壓低聲音說:「石兄才是一匹黑馬呢!」
石淵擺著手大笑起來:「我哪能算什麼黑馬呀!說不定哪天領導不滿意了,一句話就把我給打發了!」停了一會兒他又說,「我可不能隨便和你老兄開玩笑了,你可是省委組織部的人啊!那裡就像一個大熔爐,無論什麼人進去熔煉一遍,再出來,都貼上金了。若干年後你賈某不是省委領導,也是地市委書記,廳長啊。」
賈士貞一臉嚴肅地看著石淵,說:「這些話可是說不得的,這是組織部門最最忌諱的。」
「我又不是組織部的,它那一套緊箍咒對我無效。看你嚇的,省委組織部有哪個領導在這聽著了!連朋友在一起都要小心謹慎,時時罩上假面具,那不累死才怪呢!」石淵說。
賈士貞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連喝兩口,不敢再說話了,害怕自己哪一句就惹得石淵無邊無際地侃下去。玲玲也感到丈夫的尷尬,忙解圍道:「石淵別胡謅八扯了,四年大學都白學了,這記者怎麼當的!」
「好了,好了。別罵我了,其實我說的都是實話。」石淵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又說,「賈兄,以後小弟在省城還要仰仗您的多多關照呢!」
「石淵,現在社會的特點倒是,有個熟人辦起事來要容易得多呢。」玲玲說。
石淵取出香煙,遞一支給賈士貞,賈士貞擺擺手,但他還是把香煙放在他面前,自己拿著香煙卻沒有點,看著葛玲玲說:「玲玲,你什麼時候也調來呀!」
「他還沒定下來呢,怎麼就談起我來了!以後再說吧!」玲玲淡淡地一笑說。
賈士貞看看表,離兩點只有一刻鐘了,平時中午都是不離開辦公室的,現在他有點游離在集體之外的感覺。來省裡這兩三個月他總是與唐雨林結伴,以工作為伍,中午無論是喝酒吃飯,還是打牌休息,他都處在組織當中,三句話不離本行,處處小心謹慎,笑對周圍每一個人的。現在這種環境加上剛才石淵的那一席話,他有點不適應,於是他邊站起來邊說:「玲玲,上班時間到了,我先走一步,你陪石淵同志聊吧!」
石淵站起來握著他的手,本想說:「你現在還處於謹小慎微的表現階段,趕快去念那緊箍咒吧!」但他把要說的話吞回去了,卻笑著說:「你放心吧!我會把玲玲安全送回去的!」
玲玲看著他說:「士貞,晚上下班後,我在宿舍等你。」
賈士貞快步出了茶社,招了一輛的士。因為害怕被組織部的熟人見到自己打車上班,所以他在不到省委大門口的地方就提前下了車。在大門右邊的松樹旁,賈士貞整了整頭髮,大搖大擺地從門衛面前進了省委大門。
辦公室的人都已各就各位,他進來後,動作很輕,大家也像沒看到一樣。這是組織部的習慣,哪怕是你遲到了,也不會有一個人感到驚訝,抬頭看你的。不過賈士貞今天就好像自己遲到了一樣,心臟不停地慌亂跳動著,他在坐下的同時,看看手錶,離兩點鐘還有兩分鐘。這時唐雨林朝他看看,微笑著向他點點頭,他也點點頭,覺得有點尷尬,笑得也不那麼自然,趕快拿出筆記本和筆。
賈士貞坐在辦公桌前好一會兒了,可他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腦子裡閃電似的回放著來省裡這段日子。那些剛剛考察過的廳局長的形象,一個個從他腦海裡走過,會場、談話場面如同銀幕上的鏡頭一個接著一個。辦公室裡,乃至整個大樓都靜靜的,時而傳來旁邊辦公室的電話鈴聲,
他不知道自己走後石淵還會發表什麼議論,雖然剛才那一席話讓他無所適從,但是石淵留給他的印象倒是不錯的。他認為,要想在省城紮下根,要想在省委組織部很好地幹出一番成績來,石淵還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他的思緒亂極了,胡亂地翻著考察記錄本,希望自己能慢慢理出點思路來。
「各位,開支部大會了!」呂建華走進他們辦公室說。
這樣,辦公室就只剩下賈士貞和江碧玉了。江碧玉就是那位坐在他身後,沒有人介紹的女同志。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的臨時身份是這麼明顯。支部會的內容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在意的是,不能參加支部會就說明他還不是省委組織部正式的一員。他暗自懊惱,自己在臨來時竟忘了把這幾個月的黨費給交了,他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告訴玲玲,回去後幫他代交三個月的黨費。此時江碧玉正呆呆地看著窗外,好像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她發現賈士貞看她時,慌忙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