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男 第33章
    我以為我會被人民群眾分而食之。

    我以為我會死無全屍。

    我以為,我以為,可是當滿場肅穆的人們凝望著我的到來默不作聲時,我知道,我錯了。

    最後,還是薇薇開口說:

    「阿斬,你爸來了,在總監辦公室等你……們。」

    我是人,人是人生的,所以我老爸他應該也是個人。

    可是我最清楚,塗龍斬的老爸並不是人。

    他就是一半仙加半妖。

    他的大名叫塗沙。畢業於南京大學。

    簡稱,南京大屠殺。

    瞭解塗沙的人都知道,塗家老太爺是個博學的農民,也是個愛國的農民,知道塗沙這張百轉千回的臉,足以讓人們勿忘國恥。

    可是,這事兒也還是只有我最清楚,老爸百轉千回的除了臉皮,還有花花腸子。

    知道他底細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早夭的老母。

    知道這事兒的,都沒好下場。

    所以,當我知道艾尋歡馬上要為自己昨晚的衝動行徑買單的時候,我很想敬告這位年輕朋友一句:切記,進門先護住你的臉。

    總裁辦公室有兩張辦公桌,一張是葉歡學長的,一張是艾尋歡的。

    兩張都有電腦,所以我很難判斷老爸此時的方位。

    「你兩邊臉都捂上吧。」

    我審時度勢,只能給出這樣的建議,艾尋歡無所謂地聳聳肩,一瞇眼睛,「我有個更好的建議,葉總,要不您先行一步?」

    艾尋歡說這話時,全辦公室都在靜默地看著我們仨兒,葉歡學長差點嗆死過去,咳得一張臉紫紅。

    「……艾總,你知道裡面的人是誰麼?」

    「你一看上去就是好人,我一看上去就像個壞人,你先進去,給伯父壓壓驚,我斷後。」

    「斷後?」葉歡學長不明就裡,艾尋歡他也不轉身看著身後這邦等著看戲的員工們,只是提高了聲音,十分嘹亮地說:

    「聽說明天要發年底分紅了是吧——」

    這一句果然百試百靈,所有人都知趣地收回那探究的目光,合攏了那流著口水的大嘴巴,龜縮回各自的格子裡面去——

    艾尋歡推了葉歡學長一把,葉歡學長皺著個大眉頭,整理了一下衣服,優雅地抬手叩門,姿勢漂亮的一塌糊塗。

    咚,咚咚。

    「伯父——」葉歡學長的聲音還是那麼磁性動聽,如冬日暖陽,灑進那一片陰霾的總監辦公室。

    我和艾尋歡一邊一個探著頭,只見葉歡學長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朝窗口走去,一邊嘀咕著「人呢?」,一邊去拉開窗簾——

    「等等——」

    還沒等我說完,一個黑熊一般的不明生命體就從窗簾後面矯捷地竄出來,雙手毫不客氣地掐住葉歡學長粉嫩的脖子——

    「你不是說學長看上去就像好人麼?那怎麼會這樣!」我瞪著艾尋歡。

    「屋子太黑,看不清。」艾尋歡雙手插兜,說的很淡定。

    葉歡學長手伸向我們,微微地抖動著,「救——救——」

    「那是我爸爸,學長,不是舅舅。」

    「阿斬,我想葉總可能喊得是救命。」

    「哦。」

    啊!

    我一個箭步竄了進去,艾尋歡跟在我身後,後腳跟一抬帶上了門,大手按在牆上,啪的一聲開了燈。

    我爸他一身西服,還帶了一條屎黃色的領帶,怒目圓睜地看著我,和那個輕輕把手搭在我肩頭的艾尋歡……

    他的指關節,一寸一寸地張開。

    「咳……咳……」葉歡學長臉漲的通紅,艾尋歡很是同情的說:「葉總,開關就在你手邊,何苦拉窗簾,失策失策。」

    「懂得拉個擋箭牌,證明是你的確是塊靶子。不錯,不錯。」

    老爸總是有很多的歪理邪說。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身筆挺西裝的老爸,頭都大了。

    「老爸啊,你這是——」

    老爸指著艾尋歡,「他辦了你,我辦了他。」

    艾尋歡聳了聳肩,說:「我們是互辦的,伯父。」

    「有你這麼辦事的麼?一張艷照直接貼在我門上?你知道我家靠著菜市場,有多少人看見了麼?!!!!你叫我從今往後怎麼去菜市場下棋,怎麼去網吧組團通關,怎麼去酒吧泡妹——」

    「爸,爸,爸——」我連忙攔住我衣冠楚楚人面獸心的老爸,「可以了,可以了,已經達意了,達意了。」

    老爸抽了抽鼻子,在西服兜子裡面掏出一張已經被揉搓的皺巴巴的照片來,效果並不算太好,但是依稀可以看見艾尋歡和我糾纏在一起,衣服散了一地。

    艾尋歡看了看還沒緩過氣的葉歡學長,微微蹙眉,「不是都封口了?還有漏網的?」

    「媒體……咳咳,咳……媒體我都封了,不是媒體的,說不準了。」

    「不是媒體的,就是老爺子的人,老爺子的人,怎麼可能幹這麼低級的事?」艾尋歡目光炯炯,幾乎要把照片灼出個大洞來。

    「這麼不入流的做法,倒是有一個人做的出來。」

    葉歡學長和艾尋歡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心中也有了答案。

    廖凡,我看你是死的還不夠。

    我負責把老爸送回家,一進入菜市場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說的好聽一點的,問我什麼時候好事將至,說話難聽些的,問我肚子大了沒,要不要流一個……

    街坊們,心都是好的,嘴都是壞的。

    從小在這裡成長起來,我以為我能堅強地挺過去,結果離家門還有十米,我就雙手顫動,不能自抑,「靠,不就是個照片麼,我們以後結婚還拍裸的婚紗照呢!」

    老爸眼睛放著亮光,突然捉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問著:「真的?」

    「哈?你還真想我裸著……」

    「重點是婚紗照,有照就有婚,裸不裸,什麼時候裸,這都是次要的。」

    「老爸……」

    「你也二十六了,該找個男人通通血氣了,要不都堵塞了。」

    「……老爸,女兒我二十七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昨天你第一次被通關吧?走,老爸給你做個糖水雞蛋加加血。」

    「老爸。」我在人潮人海洪水猛獸之中,拽住了老爸,「給你丟人了是吧?」

    「不丟人。」老爸很自豪的說,「你要是真的嫁不出去,那老爸才丟人呢,看看,吱吱,我女兒帶上炕的男人,肌肉多瓷實,年輕啊,氣力肯定也——」

    「可以了可以了,達意了達意了。」

    我忙打斷了老爸的話,老爸他慈眉善目地看著我笑,「我今天穿這個去你們公司,沒給你丟人吧——」

    「沒。」

    「我剛才掐錯的那個,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吧?」

    「您掐的准。」一掐就是一億萬富翁。

    「那就好,我就是做做樣子,傻丫頭,這樣你才站得住腳!」老爸歎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啊——」

    我抱住了老爸,我覺得,全世界瞪著它的大眼睛看著我,我也不騷的慌。

    「爸,他愛我,我也愛他,你覺著呢?」

    「生米都熬成粥了,你才問我鹹不鹹。」

    「那鹹麼?」

    「不鹹,就是粥裡面,可能藏著倆紅棗呢。」

    我端正地看著我爸,我知道,老爸說的,往往都是對的。

    「孩子,你要留心了,你男人,沒對你都說實話。」

    我這般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公司。

    在公司門口被陸遜的電話截了下來。「兩個歡都在頂層和廖凡拍桌子呢,你不要也衝上來。」

    我扣下了電話。

    因為我和艾尋歡的關係曝光,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

    一切紙糊的外衣都被不留情面地撕了下去,這歡場內外的硝煙味道,是越發的明晰了。

    我晃悠回辦公室,已經到了午休時分,偌大的辦公室空無一人,薇薇給我留了個紙條,寫著:

    雲清學姐生日,請大家吃飯,你要是趕回來也來吧,就在後面的日餐。

    那家餐館是日餐自助,一個人288元。

    雲清學姐可真是下了血本來籠絡人心了,而她平日在公司人緣又實在太好,跟任何人說她的不是,都是自取其辱。

    這陣營,是越發的分明了。

    不自覺就按照每天慣常的那樣,打了杯黑咖啡端進總監辦公室,這才突然想起來,他們倆在樓上和廖凡拍桌子呢。

    我就這麼端著咖啡,鑽進老爸方纔的藏身之處,這裡真的很舒服,身後的玻璃吸收著一上午的溫度,暖暖的,而面前厚實的窗簾卻遮擋了一切,讓人覺得很安全。

    就是這個時候,傳來了艾尋歡和葉歡學長兩個人的交談聲,一開始還很遙遠,隨著門大力地被摔上,兩個人的分貝猛的彪了上來。

    「這個廖凡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Ok,他不知道你的身份,fine,那是他有眼不識泰山!可我好歹也還是頂著艾家的光環呢!他居然敢用這麼下三流的手段對付我的女人,搞她家人!」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艾尋歡這麼大聲地咒罵著。

    明明剛才在我和我爸面前,他表現得風輕雲淡的。

    原來,那一切都是做給我們看的,他心裡早已經被撩起火來。

    「你和這樣不入流的癟三理論,有什麼用呢?不如我直接去總部找人把他撤了。」

    「我怕誤了大事。」

    「你這樣想就最好,我們還有大事要做。和廖凡鬧得太開,引來好多注意就不好了。」葉歡學長的聲音依舊那般的溫潤,卻浸透著一股我參悟不透的深邃。

    「我明白,我就是和你發發牢騷。」艾尋歡無奈的笑聲,隔著厚厚的窗簾傳過來,有些發悶。

    我突然想起,當時他說過,葉歡學長回亞洲是為了徹底斬斷了雲清學姐的情絲,也是來基層鍛煉的。

    而他,就是來幫他斬情絲,幫著他和艾小萌完成家族聯姻使命的。

    這話此刻再過一遍腦子,就跟參了水的假酒似的。

    他在這裡,葉歡在這裡,絕對不是為了雲清和艾小萌。

    女人,不過是他們偽裝的外衣。

    我突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寒意,老爸的話就響在耳邊。

    「孩子,你要留心了,你男人,沒對你都說實話。」

    「尋歡,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先是不辭而別,再有昨晚的事,你這樣做老爺子們很不滿意,我也很難幫你周旋。」

    「不辭而別是因為我知道,但凡告訴了你,你絕不會讓我送我父親最後一程。」

    「……當然,你父親在歐洲,他是艾家的大家長。」

    「不,我父親剛剛過世,就在這附近那個小小的偏僻的鎮子裡面。我們離得這麼近,卻不能相見。葉歡,我送他最後一程,不算過分。」

    「如果有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那麼我們這十五年的局,就都泡湯了。」

    「我從來沒有忘記當初和你的君子之約。」艾尋歡的聲音,就像海底漸漸浮起的妖女,唱著鬼魅的旋律,「我從來沒有忘記,當你和小萌成婚的時候,就是我消失在這人世間的時候。」

    那杯苦咖啡,它破碎在地上。

    我身後艷陽高照,我面前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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