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說,你要記住,決定一個女人是否極品的,不是心機,是臉皮。
美則暢遊南北,厚則橫貫東西。
現在,我終於見識到了這樣一個東西南北四面開花的女人。
一個我原本十分尊敬又嫉妒非常的女人,我的雲清學姐。
大學時代的風花雪月,此時看來,淺薄的可笑,那些對榜樣無限綺麗的幻想,現在回味起來,不過是天橋劇場的驚堂木。
它光噹一聲落下,砸了個粉身碎骨,辛辣諷刺的市井段子,就此上演。
中秋之夜,歡場公測月慶。
兩位總監把屠宰場放在了豪華自助餐餐廳,而且豪氣得很,直接來了個包場。
我早就知道,葉歡學長不過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當年有一所美國的頭等大學給了offer,可是他為了豐厚的獎學金,轉而去了歐洲。
這一去兩年半,回來的時候,伊人已不再。
雖然他這樣一個中層小頭目月薪不菲,可是我們這一幫沒有涵養的禽獸們胡吃海喝的,也能吃掉他好幾個月的工資。
對於艾尋歡則不然,他小妹在學校的時候,就在校園邊上的黃金地段買了個三百多平米的大房子,當做「午休室」。想來,他這個豪門望族出身的富家子弟,這點小錢是不在話下的。
這樣的大出血,勢必是艾尋歡這樣沒有經濟壓力的大少爺想出來的。
坐在學長的車裡,當著車後面擠著的三個人的面兒,我就這樣說道:
「學長,乾脆你負責餐,讓艾總負責酒水吧。」
後座三個人嘿嘿嘿地奸笑。
「哎呀呀,阿斬,你終於將罪惡之手伸向了溫潤的白蓮花學長啊——」
「真逗,艾總的秘書向著咱們葉總,葉總的秘書呢,又和艾總二人小世界,天下大亂——」
「只能說,葉總為人好,對性向神馬的很包容——」
撲哧。
我被說的臉一陣子紅一陣子白,學長起初沒有說話,看著三個人辟里啪啦越說越興奮,才輕聲說:
「阿斬很有女人味,只是需要開發一下。」
「哦——這樣艱巨的任務,自然要技術組組長親自帶隊了!」
車裡起哄一片,我故意斜靠在車門邊,一副死魚樣。
車窗玻璃好涼。
還是,我的臉太熱了?
正這麼心猿意馬著,車轉過拐角,葉歡學長一個急剎車,我一頭撞上了玻璃,眼睛緊緊貼著窗,把玻璃蹭得五彩斑斕。
車邊上五米開外,路邊那兩個人實在太耀眼。
男人是一身合體剪裁的淡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打開了三顆扣子,淡紫色的襯衫。
女人是一身火紅的連衣裙,摩挲著自己的胳膊。
男人正在解扣子,打算把西裝外套給她披上——
這是多麼經典的畫面啊。
如果這畫面之中的人不是艾尋歡和雲清,那就更美好了。
葉歡學長顯然也看到他們了,那一個和他性子如此不符的急剎車,就說明了一切。
一瞬間,這繁亂的街頭,似乎剩下的只有我們四人。
而這個故事,卻是他們三個的,我在身外,不過只是個旁觀者。
那個擺放在香水旁邊的圓圈十字架的水晶擺設被這麼一晃,掉在我的懷裡。
沉甸甸的,這個廖家的標誌,是權貴的象徵。
我默默地擺放回原位,後排那三個人在說著什麼我都聽不見了,我的動作可以很慢很慢,就像學長的雙手離開方面盤也可以很慢很慢,就像窗外的艾尋歡那揚起來的臉也可以很慢很慢,就像他身邊的雲清那張頓時綻放了笑容的臉,也可以很慢很慢。
可其實,一切都不過在轉念之間。
車門拉開,一股子冷氣竄進來,我和葉歡學長幾乎同時躍下了車。
「車壞了?」信步走近,葉歡學長揚聲問到。
「嗯,已經叫人來拖了,下班高峰,堵在路上了。」艾尋歡解開扣子的手隨機插入褲子兜,掃了一眼雲清,「你穿的太少了,和他們先去吧。」
「我不要緊的。」雲清學姐笑的真叫一個甜美,我本一身血氣,都忍不住發抖。
「聽話,先過去,我們一會兒就來。」
艾尋歡對雲清說話的口吻,流露著那麼一點裝腔作勢的寵溺。
「那也好,我先過去幫你佔個好位子。」
雲清學姐一步三回頭地往車那邊走了,現場只剩下我與他們。
我這才終於恍然大悟。
「艾總,你說的『我們』一會兒就來,不會指的是——我和你吧?」
「你說呢?」
憑什麼?!
她是水做的骨肉,老娘他奶奶的就是地下水做的麼?
挨凍還分個三六九等啊!
「要不,後面那三個餓死鬼投胎的,你要是能說服他們其中一個下車來,你就可以上去,如何?」艾尋歡笑瞇瞇地說。
我轉身一看,那三個哥們一字排在車邊,敲打著車頂,哭喪似的:
「我們要飯吃!我們要飯吃!」
估計我要去和他們換換,他們能和我拚命。
這功夫,雲清已經優雅十分地走到了車邊,就站在那裡,楚楚動人,也不說話,等著有人給他開車門。
「這個女人,被慣壞了。」艾尋歡摸著下巴評論著,這一會兒的功夫,卻看不出絲毫的寵溺了,反而閃爍著一股子,慣常的刻薄。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他自己呢,還是學長呢?
葉歡學長估計也在思索同樣的問題,那笑容尷尬得可以,嘴唇動了動,卻只是拍了拍艾尋歡的肩膀。
隨後便依舊儒雅地朝著車去了,依舊紳士地替她拉開了車門,依舊那樣的君子。
一如往昔。
車啟動了,車走了,我留在原地。
頓時有幾分不該屬於我的落寞。
「喂,我的手機。」
「喂——」
「喂!」
艾尋歡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我吃痛地跳起腳來,「疼疼疼——」
「手機呢?」
「在這兒呢,又不趕著投胎,著什麼急。」我一邊找著手機,一邊埋怨著,突然,我整個人僵住了。
我靠,剛才急剎車,手機肯定從口袋裡面滑落到車裡了。
訕訕的笑著,對上艾尋歡無可奈何的搖頭。
「嘿嘿嘿,落在學長的車裡了,一會兒到吃飯的地方拿給你。」
「嘿嘿嘿?你還知道嘿嘿嘿,我們怎麼過去?」
「你不是叫人來拖車了?」
「笨啊,我手機在你那裡,我怎麼叫人?」
「那你剛才說——」我話到此刻,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艾尋歡是為了讓學長和雲清安心上車離開。
他說到底是個顧全大局的人。
我們大眼瞪小眼的瞪著對方,這場景一點都不溫存。
歡場之中,虛構著美妙的音樂,醉人的夜景,琳琅的精品店和優雅的我們。
現實之中,充斥著叫囂的汽車喇叭、烏泱泱下班人群、路邊燒烤小火爐,以及對此無能為力的我們。
這還是我與艾尋歡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在辦公室之外,共處了這麼久。
看看表,已經三分半。
「一會學長會回來接我們的吧。」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也順便溜了幾眼艾尋歡的鞋子。
那牌子看著並不熟悉,可能是我叫都叫不出名字的某個國際大品牌。
「如果他只是一人在場,那是極有可能的。如果雲清一直在他身邊,他回來的機會微乎其微。」艾尋歡的聲音聽上去就跟分析數據一般,冷靜,自信,客觀。
我忍不住地抬眼看他,他從未把目光移開過我身上。
「你不介意麼?」
艾尋歡終於迴避了我的目光,我以為他在吃味,誰知道下一秒鐘居然聽到了他一聲近乎諷刺的笑。
「從頭到尾,介意的,怕只是你的學長。」
夜風吹起我單薄的衣,我卻絲毫不覺得冷。
我的心裡,篩糠似的抖。
「你早就知道學長和雲清學姐他們——」我的聲音,抖著,散在風裡面,他眼神也散在其中,找不到一個固定的方向。
「你說呢?」
是啊,一個是他的好友,一個是他的女人,像艾尋歡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沒有察覺?
自欺欺人的,怕只是學長一個。
「那你對雲清她——」
「你倒是挺八卦的。」他索性背對著我站著,我看不見他的臉,也無法猜出他的表情來。
「如果你只是玩玩,你恐怕找錯了對象。」我高聲說著。
良久,我彷彿聽到他在說著,「不過是更大的一個歡場罷了。」
這話我聽不真切,因為此時十字路口變燈,熙熙攘攘的人群衝過了我們,我被擠得到了路邊,他依舊雙手插兜站在原地,那側影,看上去是落寞,還是疲憊?
車馬走卒,喧囂過世,我被帶入了馬路的中央,努力地想要回到我來的地方,只是力不從心。
十字路口的街燈眼看就要變,抓住最後幾秒鐘衝刺的人群拚命地跑到對面,是誰刮著我的背包,又是誰擋住了我的視線。
慌亂之中,我被一隻手大力地拽出了人流,猛地一衝,直接撲入他的懷中。
燈在那一刻變了,車流從我們的右手邊橫衝直撞過來。
我們站在馬路正中央,刺眼的車燈讓我不敢扭頭去看,只看見面前的一片淡紫色的悠揚,帶著很淡很淡的香氣,那是他的懷抱。
還有他的六塊腹肌。
車在我們身邊分道揚鑣又合二為一,多少次我覺得我與那些沒有生命的傢伙們幾乎是擦身而過,艾尋歡一把攔我在他的左手邊,另一隻手向右面撐起來,夾起我邁著大步穩穩地朝路邊走去。
他彷彿走的不費吹灰之力,那麼自信那些車會在他面前停下來——
如果不是在他的左邊,我想我會嚇死過去。
如果不是在他的左邊,我想我已經死過去了。
我被他救回岸邊的時候,還大口喘著粗氣。
如果堂吉訶德生活在這個城市,他的歷險不過就是一部上下班手冊罷了。
「這都能被人帶跑了,下次找根繩子把你拴起來好了。」
拴起來?
喂喂喂,你當我什麼啊?
看著我皺到一起的五官,艾尋歡他仰面望天,身子微微地顫著。
他似乎是在……笑?
我內心突然開始湧動著一些我也不說不清楚的暗流,它們似乎已經奔騰了很久,不斷地拓寬著我那九曲十八彎的溝渠,然後通向了一個,我無法預料的地方。
那是一個夢境,葉歡學長的聲音,轉過來的,是他的臉。
那也是一個遊戲,我們擁抱和激吻,讓人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那也是現在,驚魂未定的現在,他隨著微微的笑意,幾乎不可查的聳動的肩膀。
還有我們無意中牽在了一起,卻不知如何能自然鬆開的手。
艾尋歡他自然比我有一些招法,他說:
「把你的手機給我。」
我藉機鬆開了手,翻著背包,口有些干,腦子也有些漲。
「幹什麼?」
「打電話找人來接我們。」
「哦。」
在我把電話給他的那一剎那,一種不詳的感覺就籠罩著我。
果然,十分鐘之後,她來了。
開著紅色敞篷寶馬招搖而來的,一開車門鑰匙都沒拔就直接撲上來的,把我整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壓倒在地的——
我的冤家啊,艾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