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對著地鐵站裡面光鮮亮麗的廣告牌上那個鬍鬚剃得一乾二淨的美男流過口水?
你有沒有一邊看著言情小說一邊開始不自覺的幻想自己身在其中?
你有沒有玩著遊戲的時候突然就被一句對白震懾地忘記了點擊鼠標?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興許因為你現實生活中很早就有了另一半,興許因為你自來就是異性緣極佳緋聞不斷——
可是對於年方二十六,毫無感情經驗的我來說,以上種種,都發生過不止一次。
他們有什麼共同點呢?
他們離我都很遙遠,很虛幻,以至於可以讓我無責任YY,不用擔心自己會受傷,也不必擔心自己那顆心,會有一天再也沒有受傷的滋味……
畢竟,暗戀傷神,失戀傷身。
大抵每一個奼女、每一個剩女,都會蝸居在陰暗的小角落,一邊開心的和網友們說著「單身多好」,一邊忙於奔命地應付各種不靠譜的相親。
心裡都在不斷地問著,我真的能找到嗎?
歡場的誕生,為這樣的我們,憑空創造了一方樂土。
所以不難想像,公測僅一周,歡場二十幾大區的服務器每天都處於排隊階段。
在這樣一個公司上下草長鶯飛、不亦樂乎的時候,我與艾尋歡的「約會」,仍在在有條不穩地推行。
他依舊很少說話,句式多為祈使、反問而或設問。
很多時候我感覺他更像是在加班加點地在完成一項任務。
於是白天,我依舊端著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給他,完成他佈置的一項項工作,他依舊十五度角微微仰著在打量我,不曾有過一句工作之外的閒話。
到了晚上,我們在歡場中極盡纏綿,換著不同的花樣,去著不同的地方,做著各色親密的舉動,對話框裡面,卻是隻言片語。
在肢體上最為纏綿的時候,我們的心靈,卻從未擦肩。
歡場一度,究竟是自我麻醉的派拉圖,還是一計饕餮的迷藥?
木然地看著那穩步攀升的情感等級,我知道,離我和他「分手」的時間,不會太遠了。
每一次都是他在主宰,這一次,我要先下手為強。
於是,在入秋的這個開始有了涼意的夜晚,當屏幕中那一向惜墨如金的夜王再次發出「開房」邀請的時候,我果斷地按下了「拒絕」。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停了半拍。
朝夕相處,遊戲內外。
連續二十天,風雨無阻,無論我們加班有多晚,無論他出差在外,還是我們都睡在了公司,他都會在我看不見的某個地方,用「艾尋歡」這個馬甲,以夜王的身份,登陸遊戲,完成與我的邀約。
無論動機如何,畢竟是他一路見證了我重新回歸傾城的全過程。
沉默半響,見屏幕毫無動靜,我屏住了呼吸,敲下了如下話語:
【利用結束。我們分手吧,夜王。】
這一次,我還是稱呼他為夜王,而不是,艾尋歡。
我以為我要等上很久才會看到他的回復。然而,就在我發出信息的下一秒,對話欄劃過燦爛的流星。屏幕上,端正地輸入了兩個字:
【再見】
不知為何,我那本該如釋重負的心,居然會有那麼一剎那的落空。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發現那個刮鬍子的男人已經不再了,地鐵廣告牌上換成了洗衣粉的廣告。
就好像,小說看到了最後一頁,遊戲通關到了結尾動畫。
他沒有多做解釋,我亦沒有再深問。
其實,在鳳凰山頂的那晚,當我注視著已經躥升到2級的情感等級時,就已經懵懂中清醒了。
這不過是艾尋歡在通過變相的方式幫我升級罷了。
約會也好,開房也好,接吻也好。
電影院的相依,山頂一起看日出,牽著手一起蹦極,這一切一切,不過是一道道程序。
在他看來,每走一步,都是一個加分的過程罷了。
他計算的是那樣的精確,精確到,每一天晚上約會的內容,絕對剛剛好達到升級的標準。
「教你在最短時間內情感級別滿檔——」
如果可能,我真想寫下這個攻略,貼在歡場論壇,一定會成為第一神貼。
雖然我對他為何要幫我升級的因由依舊一知半解,但我隱約知道,這一切大抵和那個男人脫不掉干係。
「笑不露齒」,核心組的新組長,我得罪的那個人。
我想,也該是時候,與他正面交鋒了。
與「笑不露齒」真人見面的日子來了,就在我和艾尋歡「分手」的第三天。
這個消息,卻是由葉歡學長公佈的。
「下午三點,核心組組長要和大家見面。」學長的聲音聽上去疲憊不堪。
公測一開始,技術組就成了最忙的部門。
在我和艾尋歡還能忙裡偷閒每天晚上「約會」的時候,學長已經把自己毫不保留地奉獻給了歡場。
「這是一場硬仗,還有十天就到一個月了。我們再咬咬牙。把第一個月熬過去,拿出漂亮的成績給總部看看!到時候我請大家去度假!」
度假自然是扯淡,玩家也不可能跟著我們一起休假。
不過,聽著學長這口氣,一頓吃掉他好幾個月工資的大餐,想必是少不了的。
「阿斬,下午兩點半,核心組組長要提前見見我和尋歡,你和雲清兩個人跟我們一起去頂層。」
「好的。」
頂層,那個臭屁哄哄的富二代的辦公室所在地。
能去到樓層的人少之又少,不過是總監們和核心組的成員。
於是這次提前半個小時的「朝貢」,對我和雲清來說,都有特別意義。
對我而言,這是我第一次要見到那個滿世界在找我的男人。
對雲清而言,他可不僅僅是個核心組組長那麼簡單,而是未來盛世集團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人物——
因此,到了快午休的時候,我鬱悶得連飯都吃不下,而雲清她也興奮得沒有了胃口。
辦公室依舊充斥著辟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誰都沒有起身去吃飯的意思。
身後總監室的門大聲地推開了,學長走來走去,高聲說著:「都吃飯吧,先吃飯去,一批人先去吃,吃飽了回來換下一波——走——吃飯——」
他這樣勸著,可是沒人動地方。
艾尋歡的聲音這時候響起來。
「膽敢不吃飯的,我就把你歡場的號給封了——」
一聽這話,辦公室裡面頓時炸開了鍋。
一些已經在歡場混的風生水起的同事,立即開始呼天搶地:
「祖宗啊——您可不能封我的號啊——我打拼到今天我容易麼我——」
「吃飯,當然吃飯,怎麼能不吃飯呢?我第一個就去吃飯,誰也別攔著我……」
我豎著耳朵,試圖在這一片狼嚎之中聽到艾尋歡和學長的聲音。
他們的對話聲音很輕。
「尋歡,雖然效果不錯,但你這算是以權謀私了?」
「我一向公私分明。」
我骨頭一顫,公私分明?公私分明到幫我掩蓋車禍?公私分明到利用夜王幫我迅速升級?
您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一回頭,正好艾尋歡那廝臉側了過來,眸子那麼淡淡一掃,似笑非笑的,對著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在我面前的這個活生生的艾尋歡和遊戲中的夜王是那般的遙遠,可笑是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的話、他的臉代入了一個虛擬的遊戲。
閃躲開了那眼神的直接交匯,我只聽見他突然開口說:
「一起吃飯?」
猛地抬頭,艾尋歡卻是側著身子,微微前傾向雲清的方向,說著:「最近好忙,很久沒一起吃午飯了。去你最喜歡的那家牛排店怎麼樣?」
雲清笑瞇瞇地點點頭,溫柔無比。
學長咳嗽了兩聲,故作輕鬆地說:「雖然二位並未邀請,我也還是特別婉拒一下好了,今天中午我就不奉陪了,我等著和第二波人一起出去吃。你們先走。」
艾尋歡拍了拍他的肩,「好,我們盡快。」
然後他臉側過一分,默默地注視了我幾秒鐘,說:
「你也早點回來,下午兩點半,準備一下做記錄。」
我和學長趕在第二波去吃午飯。
我本建議吃個快餐,可是學長深思了幾秒鐘後,突然開口說:「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坐學長的車,車看上去沒有艾尋歡的那般華麗,車裡面卻打掃得一塵不染,漂浮著特別好聞卻不頭暈的氣味。
車內的裝潢很少,只擺了一個水晶的擺設,照例是在他辦公桌上出現的那樣,一個圓環,裡面是一個十字架。
「學長,這有什麼特別意義麼?」
我坐在後座上,翹首注視,學長的神色我看不清楚,只聽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這是盛世集團董事長廖東昇的家族標誌。」
「廖東昇?盛世集團不是跨國企業嗎?老闆不是美國人麼?」
「美籍華人。」學長說完這四個字後,並未再多說什麼,車在路上平穩地開著,都是每日我常見的風景,此時此刻,卻好像有一番新的滋味。
學長那張陽光又端正的側臉,迎面而來一股子書卷之氣,讓我禁不住心咚咚跳起來。
遊戲裡面的種種激情固然讓人心動不已,甚至一時深陷其中忘記了什麼才是真實。可是,那些畢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而現在這溫暖的午時陽光,這漂浮著香氣的車內,這溫潤的學長,才是最真實的。
就讓一切那麼去了吧,了無痕。
可惜,我似乎是盲目樂觀了。
車停下來的時候,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家十分眼熟的私人會館。
露天花園,陽光很濃。
儘管有些許的不同,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遊戲裡面我與艾尋歡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這是?」
「湖光餐廳。我和尋歡都很喜歡。做遊戲的時候,尋歡特別把這個也設計進去了——很像是吧?」
我只有點頭的份兒。
「你們的約會,進行的怎麼樣了?」學長突然地一句話,讓我整個人直接裝上玻璃門去。
「什麼約會?」我尷尬地對著跑來替我拉開門的服務生訕笑。
「呵呵……」學長和煦地笑了,把我讓了進去,「我說的不準確,應該說,你和尋歡在遊戲裡面約會得還算順利嗎?」
「我們前幾天分手了,」我聳了聳肩,「我是指遊戲裡——」
「這麼說,你已經回到傾城級別了?」
「嗯。」
「時間趕得剛剛好。」
學長一邊體貼地幫我拉開座位,一邊淡定地說著。
「您說什麼剛剛好?」
學長一笑。「怎麼,尋歡還沒告訴你?他這個人,不太多說的,行動派。」
「我該知道什麼?」
學長在陽光之深,瞇了瞇眼睛。
「下午開會,你就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