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門 第76章
    「愛跑」走了,張友德走了。

    張友德走後的第二天,郁小朋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上次開會說到投資,他說會在十天半月內,給周瑾琪一個明確的說法。結果,他兌現了,還沒有過十天,他便告訴周瑾琪一個明確的說法——他要走了。

    張友德走了,郁小朋也要走;張友德不投資了,郁小朋也不投資了。

    不過,郁小朋沒有像張友德那樣悄悄溜走,並且他提出要走的理由和張友德悄悄溜走的理由不一樣,不出錢投資的理由也不一樣。

    郁小朋要走,沒有說謊,因為他比張友德年輕,還可以蹦蹦跳跳,說身體不適需要休養鬼都不信,所以他沒有說鬼話。

    郁小朋不投資,也沒有不出息到和張友德一樣拿老婆做擋箭牌。

    郁小朋沒有老婆,他不能拿老婆說事兒。

    當然,郁小朋並不是一直就沒有老婆。男人娶、女人嫁,任何人都少不了人生的這一樁事兒,郁小朋也是一樣。

    他在北方電影製片廠的時候,曾經是有老婆的,但老婆不是電影製片廠的人,而是一個工廠的工人。郁小朋其實是不甘心找個工廠的工人做老婆的,他很想近水樓台,在電影製片廠找個演員,甚至在那不計其數的青春夢中,還曾夢見過與李鐵梅結婚生子,可那都是夢。從夢迴到現實,只能找一位願意嫁給他的女人當老婆。

    但問題是,找位工人當老婆,倒是可以領到那張鮮紅鮮紅的結婚證了,卻和自己的夢相差很遠,總不算稱心如意。他嫌老婆不懂電影,不懂得像電影演員那樣風情萬種,甚至不懂得紅妝艷衣、抹唇畫眉,只知道廚房,不知道廳堂,只知道柴米油鹽,不知道風花雪月、小鳥依人。

    老婆則反唇相譏,說那些屁話有什麼用?你哪有廳堂讓我上?你哪有紅妝讓我愛?你倒是長成棵參天大樹讓我依啊,可你卻苗不苗,樹不樹!懂電影頂個屁用,在電影製片廠這麼多年你也沒混出個人模狗樣來,天生就是一個小雜工的命!要不是我還能掙倆錢兒換些柴米油鹽,你就得喝西北風……

    彼此嫌棄,郁小朋便對家心灰意冷,就在準備「南漂」京城躋身「北漂」一族的那會兒,毅然決然地解放了兩個人:他和他的女人。

    但婚姻這種東西說不清,有了未必稱心如意,而沒有卻肯定既不稱心又不如意。

    在京城闖蕩這些年,郁小朋身邊也有女人,本是有可能「梅開二度」的,但郁小朋對身邊偶爾出現的女人動了動心就放下了,總覺得有一些遺憾,不是層次低,就是拿不出手,就像他原來的老婆,始終配不上他這個影視人兒。而漂亮點的、好看點的、年輕點的卻沒有人想嫁給他這個一直在租房子住的大齡的北漂人。

    郁小朋需要女人,沒有婚姻就沒有自己的女人。

    他終究也是一個熱血男兒,他還是需要女人的。

    因為女人,他曾經不安分。

    那是有一年的冬天,他租住的是一間平房,挨著他的平房住的是一位來京打工的外地單身女子。雖說長得不是怎麼漂亮,但在郁小朋的現實生活中,這卻是他可以比較現實地惦記著的並且是稜角分明的一位女人。由於平房沒有暖氣,住在平房裡的人在寒冬天多是靠生爐子取暖的。一個女人孤孤單單,生爐子也多有不便。平常上班的時候還好,晚上回去就鑽進被窩裡不出來。可星期六、星期天的就不能這樣了,在家時間長,屋裡冰冰涼的待不住人,單身女子只好學著生爐子。開始時,煙熏火燎的嗆得連咳嗽帶流淚,很有些無助和無奈。郁小朋憐香惜玉,就幫幫忙,倒也手腳利落。要說別的事兒或許幫不上忙,可生爐子卻是郁小朋的長項,在北方電影製片廠的時候沒少生爐子。

    就這樣,從幫著生爐子開始,一來二去的,郁小朋就和那女子不再生分,有時週六、週日的,趕上那女子在爐子上做些吃的,也常常地給他送些去。

    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裡暖和。

    平房的晚上很寂靜,尤其是冬天的晚上。靜靜地躺在床上,郁小朋就常常想鄰家女子。

    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但那說的是兔子。兔子除了四條腿跑得快,剩下的便是傻乎乎,以為窩邊有幾棵草就可以高枕無憂,就可以做春秋大夢,以至於連鮮活鮮活的窩邊草也不吃。可人就不一樣了,哪個男人不吃窩邊草?

    郁小朋這麼想著,就很給自己壯膽兒,就不免有些想入非非,並在腦海裡周密地想,鄰家女子的門怎麼敲,敲開門後說什麼,說完了以後呢……

    賈島曾為詩句而反覆「推敲」,郁小朋想進鄰家女子的門也如賈島作詩一樣,反覆「推敲」、仔細琢磨無數遍以後,便在一個週末的晚上敲開了鄰家女子的門。當然,在推門還是敲門上,郁小朋比賈島聰明,一琢磨就能明白,要進鄰家女子的門自然是「敲」而不能「推」——「推」門而入那是用心不良,而「敲」門而入則是兩廂情願。

    因是郁大哥敲門,躺在床上還沒睡的單身女子便穿上衣服開了門。門開了,郁小朋就照著早已想好的話說:「這麼冷的天過來看看妹子,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都挺不容易。要不……咱就搭個伙吧,也暖和點兒……」

    鄰家女子吃了一驚,又羞又惱,又好氣又好笑,正發愣時,郁小朋還是照著自己想好的方子抓藥,扭扭捏捏欲罷不能,蠢蠢欲動要上前抱。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又把鄰家女子嚇了一跳,又好氣又好笑沒了,只剩下又羞又惱,劈頭蓋臉就把郁小朋罵了一頓。

    好在郁小朋「敲」門而入時,也沒想不達目的不罷休,見鄰家女子如此生氣,只好灰頭土臉地回到自己屋裡。

    其實郁小朋是本分人,求愛求歡的心有,可耍流氓的膽並沒有。回到自己屋裡的郁小朋也是羞愧不已,覺得臊得慌,自言自語罵自己一番,不該忘了當初與老婆離婚時發下的毒誓,大男兒不立業就不能兒女情長。

    郁小朋罵完了自己,心中仍然是翻江倒海,亂七八糟,很有些憤憤不平。心想,你又不是演員,你又不算漂亮女子,裝什麼裝?等我郁小朋有一天發達了,一定要討個漂亮的老婆,不是演員,也要和演員一樣漂亮。到那時,你這麼一個鄰家女子,就是哭著喊著要我抱,我還不稀罕抱呢。

    從那以後,郁小朋就收斂了一些男人的烈火,有了這段被鄰家女子罵的經歷,在還沒有自己的漂亮老婆的日子裡,他從不拿老婆說事兒。

    關於投資的事情,郁小朋裝模作樣地考慮了幾天後,便和周瑾琪實話實說:「周總,那出資的事兒呢,我……我就跟您說實話吧。雖然自己是一個人,不用考慮老婆孩子的吃穿花銷,但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錢。好媳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想出點兒資便是有心無力。這幾天原本是想和朋友借借的,如果能借到錢,也不用這麼為難,我是願意出資的,可這年月借錢也不容易。」

    聽了郁小朋的話,周瑾琪本想笑笑安慰他幾句,可她試了試,實在笑不出來。她想,還是夏侯陽說的是對的,這個事情早談清楚比晚談清楚好,真金白銀才是檢驗嘴上功夫還是實際行動的試金石。

    周瑾琪笑不出來,郁小朋就有些手足無措,他的手摸著他的臉,他的臉紅紅的。當然,郁小朋的臉總是紅紅的,不是羞愧的那種紅,而是久經日曬雨淋的那種紅,就像是長期在野外工作的人,臉上總有那種健康的紅色。

    郁小朋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向周瑾琪作了一番檢討:「挺不好意思的,既沒有錢出資,這段時間也沒有拉來一個像樣的廣告。雖然我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不出活說什麼都沒有用。怎麼說呢?總覺得吧,心裡有愧,愧對您周總……真的,我說的是真的!」

    看著郁小朋那雙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總是游離不定,聽著郁小朋這樣真誠地否定自己,周瑾琪終究不忍心讓他如此慚愧,就勸了幾句,又鼓勵了幾句,並說:「不是一定要讓你們出資,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嘛。出資有出資的條件,不出資有不出資的待遇,我們要把它確定下來。不能出資也歡迎你繼續幹下去,就算是公司聘請你搞經營嘛。」

    有了周瑾琪的這幾句話,郁小朋頓時踏實了許多。不過,他倒不是因為周瑾琪說他可以留下來而踏實,而是周瑾琪的幾句話分明透著一些寬容和大度,起碼沒有在出資的事情上要求他兌現諾言,也沒有因為他不出資而要跟他郁小朋計較一番,這讓他如釋重負。

    他不再那樣侷促不安,咂巴咂巴嘴,琢磨了一小會兒,笑嘻嘻地說:「要不這樣吧,周總,我呢,就不在這兒上班了。不瞞您說,有一個有錢的煤老闆要請我過去做他影視公司的老總,他有錢,但他不懂影視,所以請我,我就到他的影視公司去上班。反正他有錢,你的節目呢,也需要錢,這樣我們倒是可以合作!說實話,我很感激您周總,您是做大事的,您的能力,您的魄力,您的為人,都沒得說,我很信服您!我郁小朋做事兒喜歡光明磊落,喜歡實話實說,我去了那家影視公司,我們肯定有機會合作,因為我能說了算……」

    周瑾琪聽著,周瑾琪無語。

    郁小朋停頓了片刻,接著把他的話說完:「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工資、報酬什麼的我都不提了,反正也沒做成什麼事兒。只是,這段日子請客戶吃飯什麼的花了不少的錢,能夠給我報銷點兒呢,就報銷點,不能報銷呢,那就算了,您周總看著辦。您周總是幹大事的,自然不會斤斤計較。」

    這時,周瑾琪的心裡已經不是失落,而是難以名狀的氣惱:這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啊?想來時一個個都說得天花亂墜,一個個都是人物,一個個都是了不起的樣子。那時候,你若說他沒錢,或許他會跟你吹鬍子瞪眼,或許他會跟你玩命。而真正說到出資了,卻一個個鞋底下抹油,溜得要多快有多快。更不地道的是,溜就溜吧,卻偏偏一個比一比賊,身在曹營心在漢,明明眼饞鍋裡的,卻還要吃著碗裡的……

    這會兒,她沒有想再抽自己一個小嘴巴,而是想站起來掄圓了胳膊抽郁小朋一個大嘴巴!

    但不管怎麼想,也不管怎樣的氣惱,周瑾琪卻依然坦坦然然地坐在那兒,漠然一笑道:「你去煤老闆的影視公司當老總,當然是好事啊!不求我們能有什麼合作,若有一天你郁總把煤老闆的影視公司做大了,別忘了開個價,把兄弟傳媒公司收購了。」

    「那沒得說,到時候還不是一句話嘛!」郁小朋開始神氣活現起來,眉宇間很是舒暢,接著問,「您看,那報銷的事兒……」

    「報銷的事情先放放吧,我現在顧不上。」

    「不急,不急,我抽個時間再過來唄。」郁小朋說著,便喜滋滋地起身而去。

    周瑾琪無所謂的樣子看著走出辦公室門口的郁小朋的背影,突然很想夏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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