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陽沒有讓周瑾琪把話說完,他明白周瑾琪的用意,周瑾琪想通過增資擴股,以解決《我玩時尚》節目所需的資金問題、團隊問題及公司改造等一系列問題。
她想融一把資,以減少投資的風險,減輕投資的壓力。
這想法沒有錯,他甚至沒有想到周瑾琪會有這麼多的想法。
但夏侯陽卻替周瑾琪擔心——這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能不能出資?出了資以後會不會南轅北轍、一個人一個想法?公司可以做成開放型的,但股東是不可以魚龍混雜的。如果像寧超英這樣的人也成了兄弟傳媒公司的股東,那麼,在未來,股東之間會不會溝通成本太大?會不會得不償失?
夏侯陽如此貿然地打斷了周瑾琪的話,卻絲毫沒有影響其他人的熱情,一同從會議室挪到北中街的一家川味餐廳裡,大家依舊熱情不減,激情不退。
甚至可以說,比在會議室裡還多了一些亢奮。
比如說郁小朋,就有點兒情緒高亢、精神矍鑠。
當然,郁小朋的亢奮不是緣於周瑾琪的增資擴股計劃,也不是基於對《我玩時尚》節目經營前景的分析和期待,而是因為主持人的人選。
郁小朋拐彎抹角找來簽約藝人林洋洋,林洋洋試鏡他叫好,林洋洋一脫他鼓掌,也不全是個人愛好,而是確實希望林洋洋來做《我玩時尚》節目的主持人。
在兄弟傳媒公司,他只有鼓鼓掌、叫叫好,幫著林洋洋做些鋪墊;而在經紀公司那邊,郁小朋可沒有這麼謙遜,他說:「他們雖然要做節目,可電視的事兒他們不懂,所以才請我去,基本上是我說了算……」
郁小朋在經紀公司的職員那兒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是吃飽了撐的,或者換句話說,郁小朋找來林洋洋,實際上有些還債的味道兒。
當初,郁小朋在拍攝電視劇《月牙兒島的傳說》時,曾經從那家經紀公司用過一位女演員,由於電視劇無法播出,郁小朋也與拍完的電視劇一樣,在投資人那兒成了垃圾。投資人一跺腳將郁小朋掃地出門,卻沒有讓他淨身出戶,而是把一堆需要擦屁股的事兒一併讓郁小朋帶走了,就連與經紀公司未能善始善終的合同,投資人也置之不理了。
雖然沒有多少錢,但經紀公司卻追著郁小朋不放。
不過,看著郁小朋那副有心無力的樣子,那家經紀公司多少有些無奈,無奈之下,便時不時地給郁小朋打電話數落幾句。
郁小朋說:「都是在圈裡混的,用不著說話那麼難聽,沒準兒還會合作呢。」
王廣明把他介紹到了兄弟傳媒公司,《我玩時尚》節目需要主持人,郁小朋當即就想到了這家經紀公司,經紀公司推出了前景看好的林洋洋。
只是他沒想到,林洋洋的來頭遠比他的鋪墊要好使得多。
可他並不知道林洋洋的來頭。
本來,郁小朋還想再為林洋洋鋪墊鋪墊的,比如說,他把藍可帶到了兄弟傳媒公司,藍可是大導演,在主持人的人選上,藍可的話應該是有些份量的,他有心讓藍可為林洋洋說幾句話。可沒想到,不知從哪兒來了個彭丹丹,嗲嗲地纏著藍可,竟搞得藍可眼裡只有彭丹丹,郁小朋只好作罷。
眼見藍可是指望不上了,可在會議室裡討論主持人的人選時,郁小朋卻不能由著藍可誇彭丹丹,只好明地裡言不由衷地附和一下藍可的觀點,而實際上卻是為林洋洋說了幾句話。
張友德說性價比時,並沒有完全排除林洋洋,郁小朋很高興。
周瑾琪說三個候選人都可以時,郁小朋也很高興。
而周瑾琪想聽聽夏侯陽的意見時,郁小朋心裡一緊。
當夏侯陽說三位候選人都用時,郁小朋像是一塊石頭落地,終於欣喜不已。
可欣喜歸欣喜,在會議裡還得繃著點兒。
這會兒,郁小朋就繃不住了,到餐廳裡屁股還沒有坐穩,他就起身說去洗手間,結果躲到大街上,給經紀公司林洋洋的經紀人打了電話:「洋洋沒得說,做我們節目的主持人綽綽有餘!這事兒我說成就成,基本上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準備一下洋洋的個人資料,報頻道通過就成了……」
給林洋洋的經紀人打完電話,郁小朋原地轉了兩圈,接著又熱熱乎乎地給林洋洋打了一個電話,這好事兒他不能不告訴洋洋。
回到餐桌旁,郁小朋紅撲撲的臉上喜笑顏開……
而藍可也不例外。
藍可出去給彭丹丹打電話,差一點兒與郁小朋撞個滿懷。
郁小朋明褒實貶彭丹丹,讓藍可心裡很不爽,可彭丹丹沒有被刷下,藍可心裡又非常高興,剛才的不爽早就忘了,出去打電話碰見郁小朋,還親親熱熱地拍了拍郁小朋的肩。
其實,藍可看好彭丹丹,倒沒有郁小朋那麼複雜,只是因為彭丹丹得知《我玩時尚》節目需要主持人時,不僅把個人資料早早地就發了過來,而且還不知怎麼知道了藍大編導的電話,在試鏡前給藍導多打了幾個電話,介紹介紹自己,請教請教專業,先作受益匪淺狀,再表達一番謝意。
就是事先多溝通了幾次,藍可對彭丹丹便看著養眼,聽著順耳,其他的那些試鏡的主持人在他的眼裡便無人能比得過彭丹丹。
彭丹丹過了,藍可也是由衷地高興,與郁小朋一樣,留不住隔夜的屁,趁吃飯的工夫就喜笑顏開地給彭丹丹打電話報喜。
郁小朋為林洋洋有望做《我玩時尚》節目的主持人高興,藍可為彭丹丹有望做《我玩時尚》節目的主持人高興,而與誰做主持人似乎沒有關係的張友德、寧超英、還有那個十三每,這會兒也個個高興,臉上無一不是眉開眼笑。
眉開了,眼笑了,每個人的笑都是燦爛的,也是大同小異的。
當然,笑與笑又是不同的。
乞丐坐在垃圾箱蓋上笑是傻笑,明星摟著狗笑是幸福。
《鑿壁伸腳》裡說,裡中有病腳瘡者,痛不可忍,謂家人曰:「爾為我鑿壁為穴。」穴成,伸腳穴中,入鄰家尺許。家人曰:「此何意?」答曰:「憑他去鄰家痛,無與我事。」
看了這則笑話,許多人會笑,但既不能說是傻笑,也不能說是幸福。
只能說,大凡笑,差不多都是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放鬆。
人在放鬆的時候才發笑,臉上三十三塊肌肉鬆弛協調,膈與不隨意呼吸肌自主運動,內心喜悅,才哈哈大笑。
這時候,不論是張友德的笑傲風月,還是寧超英的語笑喧嘩,抑或是十三每的掩口而笑,都有出乎意外的放鬆。
張友德的放鬆不是來自於主持人的人選如何敲定,而是來自於這麼多人對節目的追捧。雖然一直說與周瑾琪一起做這樣一檔節目,但要說到投資,這是他不願意與周瑾琪面對面談起的一個問題。這下好了,人多了,周瑾琪把股東的事宜當做會議的一個議題,讓他有了迴旋的餘地,憑著自己的老於世故,可以穩穩當當地「傻子過年看街坊」。
寧超英的放鬆,不像張友德那麼複雜,什麼股東不股東,什麼投資不投資,那都是以後的事情,只要周瑾琪現在不把他拒之於門外,他就三十三塊肌肉鬆弛協調。
看著寧超英的三十三塊肌肉鬆弛協調了,坐在他身邊的小林惠子也笑逐顏開。
而十三每則放鬆著別人的放鬆……
不管因為什麼樣的意外而放鬆,看上去都是對《我玩時尚》節目充滿熱血沸騰般的憧憬,充滿心潮澎湃的期待。
周瑾琪也喜笑顏開,並與他們左右逢源。
可她明白,夏侯陽並沒有放鬆地笑出來。
吃過晚飯以後,大家各自散了,周瑾琪約夏侯陽進了茶樓。
周瑾琪莞爾一笑,開門見山:「拾你牙慧,是不是讓你見笑了?」
「沒有啊,只是意想不到。」
「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何以見得?」
「沒有讓我把話說完,自然是覺得我說的不妥,你有什麼高見?我哪兒說錯了?」
「我不知道啊。只是……都是些什麼人啊,能與寧超英這樣的人一起做事兒?他可是個敗家子。增資擴股可以,但資金要優良,不然,著不了那急。」
「這樣的顧慮我也有,但兄弟傳媒公司不是西北公司的京城辦事處,不管怎麼說,前面有過合作,畢竟還算熟悉,真要有什麼事兒,他寧超英還能胳膊肘往外拐?」
「先前不是有位畢先生想投資嗎?那應該是優良資金,也是不錯的合作夥伴。」
「熱情沒有了,不投了。」
「為什麼?不是喜歡文化嗎?」
周瑾琪笑,呷了一口茶才說:「那天下午,畢先生是帶著錢過來的,手裡提著的那只破袋子裡裝了幾十萬,說是啟動費用……但後來撤了,就因為去了那家夜總會。」
「去夜總會怎麼了?不是他提出來要去的嗎?」
「沒錯啊,他覺得你們都是將來用得著的人,所以有心請大家唱唱歌。可你猜怎麼著?去夜總會把他嚇著了。第二天給我打電話說:『那都是些什麼人呀?找個小姐唱唱歌,大家樂哈樂哈,但也不能太出格啊!是,找個小姐睡一覺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總得有時有晌吧?還都是些文化人呢,怎麼就不知道含蓄點兒?和他們一起做事兒靠譜嗎?』」
「就為這?」
「或許是,或許不是,他也不是不去那些地方的人。」
「那晚上幸虧沒有寧超英,不然,就更慘不忍睹了。」
「哎,撤了就撤了唄。人家又不參與公司的事情,要是一旦做不好,沒法向人家交代。」
「也有道理。可像寧超英這樣的人吧,就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周瑾琪顰眉一笑,堅持道:「我想試試。」
夏侯陽想了想說:「試試就試試吧,也不能謹小慎微,像我似的,都快成職業病了。只要你想好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吧!」
周瑾琪嘻嘻笑:「我敢這樣想,還不是因為有你?有你我怕啥?大不了就由你來收拾這個攤子。」
夏侯陽看著自信的周瑾琪,也有心情開起了玩笑:「趕緊『呸』一下,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周瑾琪咯咯笑。
夏侯陽也抿著嘴笑,順手把茶端在手裡。
周瑾琪看一眼夏侯陽,似笑非笑地說:「還有一事不明白。」
「你說吧,也許我明白,也許我也不明白。」
「主持人的人選,為什麼是仨?」
「三個都不錯,就像手心手背都是肉,刷下誰也不捨得。」
「你不是門外漢嗎?這會兒又懂了?接著裝。」
「我裝什麼呀,你不是說我看著喜歡就行嗎!」
「呵,那也不能貪得無厭啊。」
「哈哈……」
「說給他們聽的?」
「其實是我自說自話。」
「說的跟真的似的,連我也差一點兒信以為真了。」
「當然也算大差不差,也就是從她們中三選其一啦。」
「你想用斯麗婭?」
「你怎麼知道?」
「傻子也該明白了。」
「即便明白了想用斯麗婭,那也還是半個傻子。」
「呵呵……怎麼講?」
「林洋洋也很有來頭。」
「明白了。比秦總呢?」
「差不多,但不能這麼比較。」
「噢,怪不得那天你說再想想。」
「那天接到兩個電話。」
「所以你左右為難了。」
「難就難在不是一頭的,難就難在出面的人又是與秦總一頭的。林洋洋的關係,很顯然是吳秋林那邊的,據說那人比吳秋林還牛,不用說,我們惹不起,但又不宜和他套近乎,可偏偏又是項東方出面,我們還不能裝傻充愣。一檔節目的主持人人選,卻事關合作雙方,秦總和項東方又意見相左,事情就這麼彆扭……怎麼辦?」
「你看著辦唄。」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周瑾琪嘻嘻笑。
「你還笑?人家是為找不到一個關係著急,咱們是為關係多了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