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路遙在陝北某處扔下筆,歷時6年,他寫完了《平凡的世界》。1992年,長期的貧病奪走了他的生命。他曾經說,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彈撥出絕響。這是一直以來,人們對文學大師的一種必然認識,似乎只有在貧窮苦難疾病的摧殘下寫出來的東西才是曠世名作。
一提「作家」這倆字兒,就是要有社會責任感有深厚文字功力什麼的,要以崇高神聖范兒帶眾生遠離庸俗提高境界,哪怕是自虐也在所不惜。某作家就曾經自豪地說過,我們那兒為什麼出著名作家出得多?就是因為那片土地太貧窮,作家的誘惑小,可以安心創作。並且,只有這麼一條出路。
但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如果作家還會被誘惑,還會惦記出人頭地名利雙收,那麼在偉大的作品其實也不過是件道具而已;很多傳統作家總是惦記著遠離紅塵隱居著,逼著自己閉關創作,這看起來也是可笑的,就好像揪著自己的頭髮妄圖使自己離開地球。連出世入世都沒弄明白呢,藏起來也未必見得就能振聾發聵。
所以,到現在為止,總覺得我們缺少的是哪一類作家。不,那些人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作家,最多說是寫手或寫字兒的。他們成天在荒蕪繁雜的城市裡遊蕩,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無論在什麼圈子裡都有點名氣,有時也夜夜笙歌或紙醉金迷。然後,喝完酒的夜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卻熄不了火兒,依然有想寫點什麼的衝動。他們更像是個生活的臥底,樂在其中卻又清醒得很。這樣的人,以前有一個,就是菲茨傑拉德。現在,我覺得還有一個人也是臥底,就是已經很久沒有消息的王朔。
這個世界上的人怎麼劃分,都有理智派與感情派、技術派和本能派的區別。因此,無論是作家還是寫字兒的,原則上,寫字兒的時候都是相似的,不寫字兒的時候生活則各有各的不同。敘述一個寫字兒師傅的生活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無非也是印度清教徒苦修派與羅馬龐貝居民的享樂范兒的區別,並沒有誰高誰一頭的說法。假如嫌美女作家低俗墮落,那人家還說鄉土作家擰巴較勁呢。排遣和消遣,並沒有境界高低之分。
寫字兒的人共同點在於,其實,都是和這個世界過不去。因此,需要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詮釋一遍。所以,到最後,難免依然是深入骨髓的孤獨。所以,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生活方式,都不是不能理解的了。